第5章 欲取姑予
宁安王府。modaoge
沈云鸢让沈荣臻带着韩金一起去见沈志洲。
书房内,沈志洲看完沈荣臻交给他的书信,随后望着地上被捆的老管家韩金。性子急躁如沈荣臻,但丑时来找自己,沈志洲便明白,当真是有重要的事情。只是未曾想到,沈云鸢也在外等候着。
“父王。”见沈志洲出来,沈云鸢颔首道。
那一刻,沈志洲便明白。
韩金之所以被抓,不是因为沈荣臻,而是沈云鸢的缘故。
“连翘。”沈云鸢将手里的茶水递给她。
接过后,连翘对着地上躺着昏睡的人的脸面泼了上去。
很快,对方醒过来。
“韩金,本王扪心自问,我宁安王府待你不薄。”沈志洲高高在上,扫了一眼韩金后,将灯罩取下,把那份书信烧了。
夜三抬头,看了一眼沈志洲,没有说话的意思。一来他对韩金此人不了解,二来他第一次来宁安王府。以不变应万变便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一旁坐着的沈云鸢忽然瞅着沈志洲推测道:“父王,前几日,娘从云崖关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锦州?如此看来,威远侯那边怕是应该很快就会知晓。”
锦州刺史赵礼阶是宸妃娘娘的表弟。这一点,沈志洲心里清楚。
“嗯。”沈志洲恍然大悟。
当时沈云鸢还在养病昏睡中。
沈志洲亲自见了南宫静从锦州救下的人。他记得,自己与锦州那人交谈的时候,韩金曾进来过书房。
“威远侯许了你什么?”沈志洲问夜三:“竟让你背叛宁安王府。”
夜三还是沉默不语。
沈荣臻觉得自己的父王已经够客气了,可这个韩金还是不肯开口,少年莽撞火大,一拳便揍了上去,拎着人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臻!”沈云鸢喊了一声。
沈荣臻回头。
沈云鸢微微摇头,他松了手:“要不是二姐姐拦着,我——”
静观沈志洲几番口舌下来,韩金也未开口。沈云鸢就已经知晓,此人是不会松口的。前世宁安王府覆灭的前一天,也是这人给威远侯通风报信,才导致宁安王府的其他人惨遭杀害。他是威远侯安插在宁安王府的一颗棋子,一颗最深的棋子。直到韩靖轩为帝,接她进宫之后,她才知道韩金是威远侯的人。
“父王,府中除了金叔,应该还有其他人。劳烦您仔细盘查一番。”沈云鸢清楚地知道这些安插在宁安王府的人,会给王府带来怎样的祸患。
前世那些血与泪的教训,亲友一个个离世,时至今日历历在目,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还查什么查?”沈荣臻喊道:“我看干脆直接全换了算了!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臻儿!”沈志洲瞥了他一眼,那小子立马闭嘴。目光望向沈云鸢,沈志洲问:“王府下人众多,一一排查起来确实动静有点大,还会走漏风声……”
“如此——”沈云鸢沉思了一会儿,方道:“父王,那便只将您和娘还有小弟身边的人换了。另外,府中书房、库房、账房以及厨房等地,均要重新安排人手盯着。”
沈志洲点头:“好,父王听你的。”
沈云鸢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忙问连翘:“几时了?”
“小姐,丑时一刻刚过。”
“那还来得及。”沈云鸢轻道。
前世小弟沈荣臻之所以会死在战场上,除了被算计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心爱之人的离世,让他毅然决然去赴死。
而沈荣臻喜欢的姑娘叫玲珑,是被亲爹卖到威远侯手底下的青楼。玲珑梳拢见客那晚,客人被刺杀,官府为了逼迫玲珑认罪,对她用了刑。后沈荣臻协助八殿下重新追查此案还玲珑清白。八殿下看出二人彼此互有情意,遂帮玲珑赎了身。只是牢狱刑罚太重,玲珑此后便经常喝药。
玲珑病逝以后,沈荣臻就整日郁郁寡欢。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个随时有可能殉情的痴儿。
“阿臻,二姐姐送你一段姻缘要不要?”沈云鸢认为,既然老天让自己重生,那有些事情和遗憾,必然要有所改变才是。
不管这一世的玲珑和沈荣臻如何,至少今夜,在玲珑还未进青楼之前,救下她,对沈云鸢而言,便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沈荣臻一脸困惑:“啊?”
“啊什么啊?”沈云鸢唤他:“你过来,二姐姐与你详说。”
附耳言语一番后,沈荣臻匆匆离去。
“父王不问问鸢儿为何让小弟离开吗?”沈云鸢示意连翘出去后,对沈志洲道。
沈志洲转身看着地上的韩金道:“因为接下来的话,你不希望他知道。”
沈云鸢嫣然一笑:“鸢儿这点心思还是被父王看穿了。”
“连翘,你这样——”沈云鸢拉过连翘,在她耳边念叨了半天。
就见连翘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金叔,”沈云鸢背着夜三道:“你之所以背叛宁安王府,是为了你那被威远侯接走的小妾和儿子吧?”
夜三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沈云鸢,在他还在夜影中的时候,就听闻这位宁安王府的二小姐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狂妄之人,可今日一见,他满心疑虑,这位二小姐以前莫不是装的?倘若真如此,须得尽快告知四殿下才是。
沈云鸢面对他,居高临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露出一股阴寒:“金叔,其实这些年宁安王府待你不薄,你又是我父王最信任的人。自古忠仆不侍二主,您觉得为了一个小妾和她那私生子,就背叛宁安王府,值得吗?”
“……”
“还是说,吃里扒外能让您赚得更多?”
前世,沈云鸢在知晓是韩金给威远侯通风报信才导致宁安王府其他人惨死的时候,也曾当面只问过韩靖轩,要杀了韩金报仇。可威远侯出面保下他。
为了弥补自己,韩靖轩许她天下至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
可最终,大梦一场。
她失去了所有。
沈志洲问夜三:“你还是不打算开口吗?”
“若老奴开口,王爷便能放我一马吗?”夜三学着韩金的声调说话。
“要是金叔愿意说出府中其他安插的探子,并且继续与威远侯传递一些消息,”沈云鸢道,“我沈云鸢对天起誓,必会保你一家三口平安无事。”
夜三抬头,看向那位王府的主人道:“二小姐这样说,王爷肯同意吗?”
岂料沈志洲思酌了一会儿道:“鸢儿之言,便是本王之允诺。”
夜三不太明白沈云鸢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按照他从前对这位二小姐的认知,现在肯定会杀了自己这个假‘韩金’,以及他的妻儿。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逃出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在沈云鸢的操纵下,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沈云鸢提醒沈志洲道:“父王,待会儿救了人就送到乡下那处庄子吧。”
“好。”
夜三被人带了下去,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沈志洲带着一脸的疑问看着沈云鸢平静的眼眸问:“鸢儿,你老实告诉父王,你还是喜欢四殿下吗?”
沈云鸢轻笑一声:“父王,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这并不影响我们宁安王府以后的选择,因为这桩御赐的婚事,注定不会成。”
沈志洲继续追问道:“当真放得下?”
前世的鸩酒喝大火闪现,沈云鸢茫茫然道:“常言道‘十年生死两茫茫’,我看这世间除了男女情爱外,也有很多值得我去追求和守护的东西。父王,您说对吗?”
沈志洲看着如今的沈云鸢,满心欢喜,连连点头:“鸢儿经此一病后,能有如此醒悟,父王深感欣慰。”
沈志洲内心深处对着韩林欣道:“长公主殿下,鸢儿如今很好。您泉下有知,定会喜欢她如今的样子。”
从书房出来后,沈云鸢刚回回自己的小院,连翘就递上一块令牌:“小姐,只找到这个。”
沈云鸢嘴角上扬,起身直接去找韩金。
门口有两名侍卫守着。
夜三躺在床上还在想事情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敲门。
“谁啊?”
打开门,他怔住了:“二、二小姐……”
沈云鸢独自一人,越过他径直走进。
“不知二小姐这么晚来找老奴,可是老奴的妻儿已经救下?”夜三回想起之前书房的对话,应对道。
沈云鸢冷笑着拿出自己的绣帕,将其平放在桌上展开。
小小的令牌上,画着一轮弯月,弯月底下,刻着一个‘三’字,令夜三浑身战栗。
沈云鸢前世见了夜莺无数次,自然见过这枚属于夜影的令牌。
“二小姐给老奴看这个做什么?”夜三强颜欢笑。
“连翘在你房间搜到的,”沈云鸢将令牌推至他眼前,一改和善的态度,双目一闭,再睁,便是一双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眸:“父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他牵入其中。四殿下既然能悄无声息夜探我们宁安王府,区区李代桃僵这种事,又怎会难的住他?”
夜三一脸惊愕:“……”
他未想到沈云鸢此人的心思,竟有如此之深!
“回去给你主子带个话,就说谢谢他送的白玉凤簪。”沈云鸢起身,走到门外时又停下脚步,勾唇浅笑道:“殿下身边那位叫夜莺的姑娘还好吧?”
不等夜三回话,沈云鸢又让连翘将一个包袱扔给他:“这是殿下借我的,替我还给他吧。”
寅时三刻,魏阳王府书房。
韩靖轩正饶有兴致地在绘画。
月影星移,冷风呼啸。一抹黑影自黑暗中缓缓出现在韩靖轩面前。
“殿下。”
“何事?”韩靖轩手下的笔未停,浓墨泼洒,线条纤细,一笔一画随着笔尖走势律动,一个妙龄女子的轮廓便逐渐显现出来。
夜莺摘下面纱,恭敬道:“夜三回来了,说是有急事需亲自见王爷。”
“亲自见我?”韩靖轩哂笑:“你这个夜影首领是干什么吃的,竟让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
“属下问过,但夜三说事关二小姐,必须亲自向殿下说明。”
韩靖轩放下笔,将画拿起来看了几眼后,就挂在身后。
夜莺瞥了一眼,发现是沈云鸢。
将夜三带进来后,夜莺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说吧,何事须得亲自向本王汇报?”韩靖轩捧着一本书,悠闲地坐在一旁问。
夜三回话:“殿下,二小姐、二小姐识破了属下的伪装。”
“哦?”韩靖轩放下书,起身来到夜三面前,俯视着他道:“那看来她不但猜出你的身份,也让你带话给本王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夜三却不得不将沈云鸢的话带给韩靖轩。
“二小姐说宁安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她不希望宁安王牵入其中。说您既然能悄无声息夜探宁安王府,区区李代桃僵这种事,自然难不住您。还说……”
“还说什么?”韩靖轩满心期待。
夜三如实回道:“二小姐还说,谢谢您送的白玉凤簪,还问首领是否安好,以及……这些是她让属下带回来的。”
他将包袱递给韩靖轩。
韩靖轩打开一看,是自己的披风和暖炉,以及白玉凤簪。凤簪盒子内,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一句话——
殿下好意心领了,只不过这簪子上的茉莉花香我不喜欢。
他大笑一声,然后喃喃道:“你就这么讨厌我送你的东西吗?哈哈哈——”
夜三看着逐渐有些发狂的人,心中一惊,正欲唤醒韩靖轩时,夜莺推门而入:“殿下!”
“殿下怎么了?”看着笑得有些疯癫的韩靖轩,夜莺眼神一凛,瞥向一旁的夜三:“怎么回事儿!”
“夜莺。”韩靖轩忽然安静下来,手中攥着的白玉凤簪被其折断一分为二,鲜血顺着掌心慢慢滑落,一滴一滴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血窝。
夜莺立刻单膝跪地,抬头一脸担忧地仰视着眼前的韩靖轩:“殿下,您受伤了,属下先帮您包扎吧?”
“不用了。”韩靖轩垂眸,声音带着些许寒冬的微微凉意,让人不寒而栗,他伸手,抬起夜莺的下巴,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随着手上力道的加重,眼神也开始变得深邃起来,仿佛一条毒蛇正在吞噬自己的猎物。
韩靖轩起了杀心。
“殿下!”一旁夜三轻声喊道。韩靖轩身形未动,力道未减,只是冷冽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从今日起,夜影便再也没有夜莺这个人。”
随着这番话落音,韩靖轩加大手上的力道。
夜莺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杀自己时,为时已晚,只能不甘心地从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一句话:“殿、殿下……为…为什么……要杀——”
“凭她不喜欢你。”
韩靖轩捏断夜莺的颈骨后,看着地上的尸体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茉莉花香是姨母最喜欢的香料,差人送到宁安王府的那些补药中,也有姨母送的人参呢。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舅舅和姨母是觉得比起我这个不听话的皇子,姨母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皇子……才好拿捏吗?呵呵。”
擦掉手上的血迹后,韩靖轩漆黑的眼眸看向夜三,他走到他面前,那如毒蛇一般狩猎的眼神仿佛透着寒光,逼得夜三不敢出声。
“回去告诉她,就说话传到了,本王很高兴,期待今日尚书殿与她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