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子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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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之平听他言不称“大人”,一口一个兄台,显然是自恃身份,没将他放在眼里。moweiwenxuan
选将一事,更是他心中痛楚,骤然被人提起,他“腾”地起身,冷声道:“郎君若有意投边,大可借着今日的机会去谋取,何必在这里出言讽刺别人?”
昔年朔州之乱,他带兵作为前锋,以多敌少,尚且大败而归,几乎误了全局。
是以这次选将,他好不容易说通了祖父,上书请命前往。奏疏还没递到皇帝面前,就被崔将军给否了。
崔韩两家本就不睦,新仇旧怨齐齐浮上心头,他对姓崔的简直恨之入骨。
邓玄籍仔细辨认眼前这位公子,到底是崔家哪位郎君,却没从记忆里翻出这样一个人来。
沈峤却看着她特意画粗的眉,微微一笑,这是位女扮男装十分巧妙的姑娘。
崔莅也瞧见了沈峤对她的打量,向她挑眉一笑。
她在东都得知,圣上封了一个女医做太医署医正,虽只是九品,却也让她讶异万分。
没多犹豫,她随手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就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想要见一见这位沈医正。
随兄长来到上苑,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这个小娘子,听见韩之平开口威胁她,终于忍耐不住出了声。
这其中也有对韩之平的怨气。
朔州之乱,这人两万兵马对敌五千,竟然大败!她彼时忧愤不已,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不能领兵出征。
前朝倒也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可此时,远未到无人可用的境地,朝臣们必然只会斥她逾矩。
“我以为韩舍人是想一雪前耻的,哎呀,原来早就磨去了当年志气。”
崔莅眼眸弯弯,一把折扇被她舞得风雅无限,嘴中说出的话语,却气得韩之平心都颤了几颤。
他拂袖冷笑:“阁下是崔家郎君吧?正好,你回家替我问问崔将军,他在陛下面前否了那么多大将人选,是不是还想将更多的兵权拢到崔家手中?”
这是一句诛心之言了。
方慧禅师开口提醒,目带慈悲:“韩施主,你喝醉了。”
韩之平摇头,愤然道:“天下人都不是瞎子,人人净说我韩家结党,有谁敢提崔半朝?崔郎君,朔州生乱,只是小事;大乱必在蓟州。”
“这次陛下千秋,蓟州节度使言称边患来袭,底下又有几县造反,战况吃紧,不能献上战马。是真的不能,还是不想?”
“张蓟州拥战马数千匹,这还不够,他难道是想驱兵踏平突厥王庭吗?还是……有西行之志啊?”
长安在蓟州以西,“西行之志”,自然是指意图造反了。
四周人群尽皆变色,纷纷散去,这些话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崔莅冷声道:“今日我倒是知晓了,韩相平日里在儿孙面前,是怎样编排我叔父的。”
“哼,崔张两家乃是姻亲,亲亲相隐,但愿崔将军是真不知蓟州的反心。”
崔莅倒是笑了:“韩舍人贵人多忘事,论起来,崔韩两家也有姻亲,若韩相有什么看不惯叔父的地方,还请他也‘亲亲相隐’一番。”
她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说得韩之平一噎。
崔家是当世顶层门阀,就算韩相与崔将军不睦,韩氏族中,依然会想方设法与崔家结亲。
沈峤目睹这一番唇枪舌战,忽然想起,那日太医署中,郑学鸿就是为了蓟州节度使之子去请太医。
那必然是皇帝对这些节度使不甚放心,留他们的子嗣在京中,名为求学,实为人质。
可若真有起兵的那一天,在这些枭雄眼中,子嗣真的会让他们有所动摇吗?
必然不会。
韩之平怒而离去,见沈峤若有所思,邓玄籍好奇道:“在想什么?”
“想起了表哥……”沈峤下意识答道,余光看见邓玄籍神色一下子委屈起来,忍不住唇角勾起,心中阴霾扫去不少。
事已至此,时局非她能改变,还不如珍惜此时。
皇帝不顾众人劝阻,还是来到了上苑,神策军寒刀如水,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周边。
太子酒醒了大半,跪在湖边一处凉亭里,心中隐隐后悔,自己有些冒失了。
至少不该在千秋节这日上书。
皇帝任人搀扶着,来回在亭中踱了几圈,手中拿着一道奏疏,看了又看。
太子心里七上八下,他清楚,父皇对他并不太满意,总觉得他资质平平。
甚至在祭祀时与列祖列宗直言:此子莫说开拓,守成亦是艰难。
他自然是不服气的。
“啪”一声响,皇帝突然动怒,将手中折子扔到太子脸上,又掉落在地。
纸张四下散开,无人敢捡。
“很好,这就是你的肺腑之言了?”
太子已过而立之年,挨了这毫不留情一记打,且四周还有旁人,不禁有些面色发烧。
既然已经做了诤臣,再□□复,才会让天下人看不起。
太子定了定心,伸手捡起折子,望着上面的笔迹,梗着脖子道:“是儿臣的手书,儿臣……儿臣是为了大盛国祚着想,才特意……特意在今日上书。”
“特意?”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好啊,今日才知,在太子眼里,朕原来是个昏君!”
太子闻言,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父皇!您收复陇右、安定海内,怎会是昏君?只是如今行至岔路,若能更加体恤民力,力行简朴,大盛何尝不能再续百年盛世!”
行至岔路!缩在角落的起居舍人笔一抖,还是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亭外候着的韩相听见,恨不得当场砍几个太子的随从,到底让他喝了多少酒!
“太子贤明啊!那朕想问问,本朝编户齐民,天下户数几何?各州县人口几何?粮税几何?徭役又几何啊?”
“这……有六部各司其职,该问户部才是……”
“你不知?那我再问,南北征兵有何差异?如今各州折冲府府兵多少?每年募兵又有多少?”
这些太子倒能说出几条,可皇帝逼问具体数值,却又哑口无言。
“看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就敢急匆匆上书,斥责朕大兴土木、不恤百姓,又好大喜功、穷兵黩武?”
“儿臣……儿臣昼夜读书,圣贤有言、古史有鉴,这……大修宫殿、抽调民力,总是衰落之象……”
“你身为太子,莫说天下,恐怕连京城户数也不知晓吧。你整日埋首故纸堆,又于民有何益处了?难道你这点不值钱的体恤心,就能让地里多产几斤粮食?”
皇帝坐在石椅上,慢悠悠地出言讽刺。
他并未刻意减小声音,没有别人敢在此时出声,沈峤在外圈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叹气。
皇帝能言善辩,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极能自洽,打心眼里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这样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劝服。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在涨,收藏不涨,半夜写文写得我好伤心(暴风雨流泪)真的写得这么丑吗?大人们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在评论区谈谈呀,这是一个不玻璃心的作者!再没有反馈,小逾真的要变成一条小鱼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