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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北郊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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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九月,长安秋意渐浓,曲江边的一排排垂柳,也由墨绿逐渐被染成新黄。chuoyuexs重阳将至,紧接着就是千秋节。

    从四方来往长安的官道已设置了重重关卡,盘查着来往的行人客商,就连各地献上来的贺礼,也是再三查验。京兆尹忙得脚不沾地,千秋节若是出现半点差错,只怕他头上的乌纱帽就要不保。

    邓府里,前来传旨的使者接过邓玄籍递上的荷包,轻轻一捏,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又多说了几句:“小邓大人,陛下对邓公还是十分看重的,您看,重阳佳节也还惦记着呢,这赏赐比之往年,可是只多不少啊。”

    按照朝廷历来的规制,宰相以下及常参官,共赐钱五百贯。邓相致仕,本是没有这类赏赐,皇帝特意开了私库补上,虽然不多,但这份恩赏,却不是人人能有。1

    邓玄籍笑道:“陛下恩准微臣入京侍疾,已是天大的恩德。”

    使者见他懂事,也想结个善缘,朝中人都不看好这位小邓大人,他却始终笑脸相迎:“我与小邓大人投缘,不妨在告诉大人一个消息,千秋节那日,陛下会在上苑设宴,本来嘛,大人官职并不足以赴宴,可陛下……”

    说到此处,他卖了卖关子,邓玄籍笑笑,从袖中又拿出一张银票递到他手中,那人哈哈大笑片刻,才继续小声说起。

    “陛下有意设文、武小试,选擢贤才,京中五品以下官员、国子监与太学学子、乃至还未出仕的世家勋贵子弟,凡未到而立之年,都可前往上苑应试。”

    话毕,他亲切地拍了拍邓玄籍的肩膀:“这事说是秘密,其实世家多少会有消息。小邓大人也可提前稍作准备,以大人的才能,还怕得不了陛下看重?”

    “真到了那时,大人就不必再南下,留在京中多陪陪邓公,共享天伦之乐,这该多好啊!”

    “多谢天使提醒。”邓玄籍向他拱了拱手,思索起皇帝此举的用意。

    他必然是不会争这个高下,留京本就非自己所愿。可自从上次进宫后,皇帝就像是忘了他一样,既没有再次召见,也不说让他回任地去。

    岭南王此时入京,无论是否有反心,皇帝都不会让他轻易回去,宴上发生何事,都很难预测。而皇帝竟再次增加了入上苑的人数,到时候宫中禁卫,怕是又要焦头烂额。

    一滩浑水被搅得更乱了。

    “郎君,郎君!”夏至赶着沈峤置办的那辆驴车匆匆而来,远远瞧见邓玄籍,车还未停稳,就急忙跳下,趔趄几步才站稳了身子。

    夏至素来沉稳,少有这样慌张的表现,他忽然心中一紧,呼吸急促起来,莫非是阿峤出了事?

    “郎君,东宫来人,不由分说就将小娘子带走了!”

    “东宫?”邓玄籍第一个想起皇帝,转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皇帝,绝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还能留下人报信。

    可太子又与沈峤有什么交集?

    “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开始说给我听。”

    夏至已经平静不少:“今日午间,小娘子正在院中读书,忽然就来了几位面白无须的内侍,说太子有请,小娘子问是何事,他们却都不说,也不让奴跟着,就直接带走了小娘子!”

    邓玄籍与太子、几位皇子都没有什么交集,此时稍一沉吟,令青叶备车,决意直接去东宫求见。

    “关心则乱。”

    邓相的声音幽幽从身后响起,他一回头,秋风簌簌,祖父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形更显得如枯树般萧索。

    “您怎么出来了?”邓玄籍急忙扶住他,邓相是真的病了一场,声音还带着些沙哑,中气却已然充足。

    “我要不出来,让你去东宫丢人吗?”邓相抬起手中拐木,敲向邓玄籍的脊背,他没有闪避,任由拐木落下。

    “疼吗?”

    “祖父还未病愈,气力不如从前。”

    邓相笑了起来:“我上次打你,还是三年前了,人老了,气力自然一年不如一年。”

    他眯眼看了看并不刺眼的太阳,缓声道:“你与东宫素无交集,此时贸然前往,得到的会是什么评价?”

    不等邓玄籍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冲动,耽于女色,难成大事。”

    每说一个词,就有一拐杖落到邓玄籍背上。

    “皇帝,乃至下一任帝王,都不会把你看成心腹;而别有用心的人,也会知道沈姑娘是你的软肋,从此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

    “我这样替你一一剖开利害,你还要去找她吗?”

    邓相说了许多话,有些微微气喘,一手扶树,双目直直看着邓玄籍的眼睛。

    “阿峤她……若不是遇到我,决不会卷入这些事端,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邓相轻轻笑了笑:“那位小娘子,可比你还要能折腾。你大可先去太医署,找张医令打探情况。”

    沈峤被“请”上东宫的马车,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就要帮她拿着药箱,却被轻轻避开。

    “沈大夫,”那人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人多眼杂,不好说话。”

    沈峤勉强笑笑,抬头看他:“那如今可以说话了吗?”

    “敝姓赵,如今在詹事府做录事。”他仿佛没看出来沈峤的冷淡,“小娘子只需知道,你受人举荐,太子殿下要请你帮个忙。”

    “我听闻,中书侍郎韦大人,年轻时志在山水,陛下闻其贤名,曾三次征辟,韦大人均是托辞不就。直到十年前,才出山入仕,如今君臣相和,被传为一段佳话。”

    赵录事脸上一红,这小娘子还真是胆大,又能言善辩,她这是暗指太子殿下的不够礼贤下士,比不上当今天子!

    沈峤只是轻轻一刺,并不会纠着不放,见他尴尬,冲他一笑道:“不知是何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举荐我?知遇之恩,我得牢牢记在心中才是。”

    赵录事呵呵笑了两声:“沈大夫是有才之人,太子只怪张医令藏着掖着,若非底下人说起,还不知太医署有您这样身怀绝技的人。”

    这算是明示她并非张医令等人情急之下推她出来。

    他也发觉,这个小娘子是十足的聪明人,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还在片刻间就理清楚了他们的来意,想到必然是有众太医解决不了的麻烦,才有人在太子面前提到了她。

    马车疾驰,却绕过宫城继续向北。

    沈峤想要拉开车帘,赵录事提剑按住,摇了摇头。

    又行了将近一刻,马车才逐渐变缓,待到下车,沈峤发现此处已经到了山脚,似乎是一间猎场。

    立马有内侍快步走来接应,看见赵录事,又往沈峤身上看了一眼,问到:“这位就是长于疡科的那位沈大夫?”

    赵录事点头:“不错。”

    内侍伸手接过沈峤手中的药箱,沈峤一顿,道:“里面都是药材和必要的刀具,我不敢假他人之手,可以当着我的面检查吗?”

    赵录事用剑柄戳她一下。

    那内侍却是笑了:“好。前朝诸国林立时,曾有军医的配刀被敌探抹了毒,大军失其将,节节溃败以致灭国。沈大夫倒是谨慎。”

    沈峤看着几人翻动她的药箱,心中没有最初那么紧绷,必然不会是太子受伤,否则这处的布置不会那么外紧内松,按潭州皇子遇刺的架势,多半也非哪位皇子出事。

    查验过后,沈峤还是自己提着药箱,越过层层守卫,进入一座围满了人的院子。

    这里血腥味很重,沈峤飞快扫了一圈,对上一人的目光,两人均是一怔,又双双错开眼神。

    崔十一娘也在这里。

    内侍没有停顿,沈峤跟着他走到屋里,里面有很多熟人,张医令、苏太医、还有在潭州见过的李太医、与她一同在太医署开过腹的两个疡科助教……

    这些人汗涔涔地围在一张床前,另一头,站着一位着骑装的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人,赵录事已经走过去向他说些什么,想来他就是太子了。

    “张医令,既然人已经到了,就让她看看吧。”

    太子此时面若寒霜,显然不想多说什么,甚至都没有质疑几句。

    沈峤看向床上已经昏迷的锦袍少年,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张医令与另一个不认识的太医刚刚处理了他脑袋上的出血口,言简意赅地道:“坠马,止不住血。”

    少年不停地吐血,床边有人接着,一盆一盆端出门外,沈峤知道,这必然是被马蹄踩踏,体内有脏器出血。

    “听说你能开腹?若是开腹,可以止血保住他的命吗?”太子出声问道。

    沈峤摸了摸他的脉搏,又在肚子上按了几下,取出银针,三针扎下,出血量肉眼可见减少,太子眼睛一亮,却看到张医令微微摇了摇头。

    果然,转眼间,少年又狠狠吐出几口血。

    这一手算是沈太医的独门绝技,他曾告诉沈峤,若这三针下去还不能止住腑脏出血,则必定脏器破裂,不用再治了。

    张医令曾见过沈太医用这招数次,此时想到斯人已逝,多年后再见这门绝技,已是下一辈。又想起去年冬日还收到沈如钧的来信,心中起了一层难言的悲意。

    却听见沈峤说道:“若不开腹,我不会比诸位太医高明;可开腹,这位郎君身子本就虚弱,能不能活也说不准。”

    太子皱眉,左右看了看几个太医,见他们显然也没了主意,强忍怒气道:“想要什么药材孤都可以去找,务必要保住岭南王世子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1处:“宰相以下及常参官,共赐钱五百贯”,《旧唐书》的记载,有李贺的那一卷里~常参官就是在常朝日(几乎除休沐日的每天)上朝参见皇帝的官员。2:关于取士:其实前文也写了很多了,设定是科举初开的时代,离明清科举的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那些还差十万八千里,这时候连糊名都没有哈哈。所以门荫和科举此时都是做官的重要途径,甚至还保留了一点古早的“征辟制”,这一章阿峤所说的韦大人就是这个途径,不过也只有世家有名望的子弟才能有这样的玩法hhh,有点“终南捷径”的味道。(你们君臣真会玩后期文中会不断改进科举制的(一点小小的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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