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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离开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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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到九月,长安城中已然张灯结彩,东西两市的客商比往日多了许多,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天子诞辰做准备。chunmeiwx

    皇帝今年六十整寿,八年前臣属百僚上表请奏,将其诞辰立为“千秋节”,举国同庆以增国运。是以每年九月十六,朝野休沐三日,为皇帝庆寿。

    城中节日气氛一日高过一日,连带着太医署中的学子,也显得心浮气躁起来。

    张医令素来很有威望,因此沈峤在太医署中,也并未遭到诘难,这些时日她名义上是药童,却不会真的有人把她当药童来用。

    苏太医也不会为难她,他颇为意外地发现,沈峤写得一手好字,比他的几个徒弟都要好看得多,于是就让她抄录一些不需保密的脉案。

    就算是同样的病症,不同人的体质、大夫的习惯都使疗法有所差异,沈峤静心思辨用药间的细微不同,有不懂的,就向苏太医讨教,短短几日,两人都觉受益匪浅,苏太医更是深深明白了何为真正的“教学相长”。

    沈峤考虑到自己终究还是外人,直接去各处听课,怕是师、工等人也不会同意。

    至于署中病案,更不是她可以随意翻阅的,沈峤想了想,向张医令处讨了一枚可以进出藏书阁的令牌。

    太医署中的藏书阁,并非只有医书,经、史乃至百家之言、风土游记,无不包罗。沈峤每日忙完苏太医的安排,就在藏书阁里几乎安了家。

    为了少引起注意,她一身男装打扮,将眉毛画浓、肤色变暗,一眼看去还真像个少年郎。

    朱彦明也以张医令的处罚为借口,每日课后,都来藏书阁晃荡,每逢人问起,只说是整理藏书,实则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移开过角落里那一抹清瘦而坚韧的身影。

    “今日又在读什么?”

    见沈峤长舒一口气,抬头眺望远方,似乎从书中世界脱离出来,朱彦明故作无意地走向她,双目含笑地看着她。

    这是一卷竹简,沈峤双手捧着,此时才发觉手腕有些泛酸,她轻轻放下,一边活动关节,一边随口回答:“是当今陛下继位之后,崔太傅与当时的左右相等人一起编撰的《元令律》,前些年,听说邓相等人又为其做了修正和注解,不知为何,太医署里没有找到。连我手上这本,也只有这卷不全的竹简,没看到有简便些的纸册。”

    朱彦明与她一同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晦涩难懂的条文,轻声笑道:“这或许是医令大人或哪位博士遗留在这里的,没有做署中藏书的标记。”

    “对了,你为何要看这个?除了要考律科的士子,很少有人会去读这个吧。”他瞧着矮桌上那几张被墨水浸透的纸页,显然,她不是在随意打发时间。

    沈峤那日听崔十一娘有条有理地引用律例,驳斥卢三爷后,就一直想找此时通行的《元令律》来看看。没想到因近三年朝廷取士只开了进士、明经两科,明法、明算等不知日后还是否会开设,律书已几乎无人会买,她跑了好几家书肆,都没有找到。

    “读医书累了,总想看点别的,嗯……就比如说,看看要是有病患诬告我治坏了他,依律来讲,是怎样的章程?”

    沈峤说了一半的真话,她有点想见崔十一娘了,从邓府请辞后,她隔天就抽空去了鸿升堂一趟,秦掌柜还在家中休息,管大夫却重新开始在堂中坐诊。

    她并未进去,而是在周围观察了许久,在附近巡逻的压抑明显多了不少,想来应该是那位崔小姐的格外照顾。

    朱彦明更觉得她与众不同,这样枯燥的东西,他读了一天的医书,已然是头昏脑胀,连话本也觉得索然无味,更别说这些一般人不会翻阅的律例。

    他正想说话,却听见沈峤轻轻“咦”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看向不远处官道上被巨型车笼关押的几只巨兽。

    “那应该是岭南王为陛下贺寿所献。”朱彦明也被那队正往宫城前行的人马吸引,没注意到沈峤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岭南王啊……那份账册里身份最高的一位,老岭南王与陛下同岁,已于五年前去世,如今世子即位,也过了不惑之年。

    车笼里是六只犀牛,两对黑色,一对是少见的白皮,沈峤想起父亲曾经说过,宫中养有会舞象、舞犀的驯兽人,每逢典庆,就会在邀百官在百兽苑同赏演出。

    “沈峤,原来你在这里。”进来的是张医令,他面色较往日更加严肃,见朱彦明也在,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让他走来。

    左右是过几日就都会知道的事。

    沈峤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岭南王携世子上京,一来为陛下祝寿,二来则为了求医。”张医令稍顿片刻。

    “求医?”沈峤心中砰砰直跳,她没想到这个关头,岭南王竟会直接上京,皇帝必然也明白擒贼先擒王,断断不会让他安然回到岭南。

    可单凭那本账册,还远远不够,求医无论真假,都给了皇帝将岭南王父子扣在京中的一个理由。

    “皇帝体谅岭南王守南境不易,允他亲自挑选太医,这两日,会有很多人来太医署,你待在这里,怕是多有不便,等此间事了,你若还想过来,我依旧欢迎。”

    沈峤点了点头,她虽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只能如此,“这些时日谢过张大人的照拂,若大人得空,我想登门道谢一番。”

    她并未故作聪明去打探岭南王的病情,张医令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一清二楚。

    朱彦明眼中满是失望,除却休沐,他并不能随意离开太医署,而千秋节后沈峤是否还会回来,也是个未知数。

    沈峤心事重重地从太医署走出,听着街上的行人热闹地议论着岭南王到来的盛况,宋彦明跟在她身后行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沈师妹,你……你住在何处?今日我送你一程吧。”

    “师妹?”沈峤听到这个称呼,心头倒是轻松几分,冲他笑笑:“我并非太医署学子,不过有幸待了些时日,当不得你的师妹。”

    “不!不!哪里当不得,小娘子聪慧刻苦,必有过人之处,张医令并非徇私之人,他破例允你进入,你……你必然是胜过我们这些男子许多。”

    沈峤开刀取核之事已经在太医署中传开,有不信的,还亲自去了曾衙役府上求证,见到那道精妙缝口,纵对开腹之事有疑,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娘子于缝合之道极为精通。

    “不过多谢朱兄,送倒是不必了,我住得很远,怕是会耽误你的事。有人就在不远处的柳下等着我。”

    沈峤说的是夏至,这几日夏至也学会了赶车,非要每日送她路上来回。

    两人目光一同看向柳下,同时愣住,树下除了夏至,还有一个青衫郎君,见沈峤看他,熟练地向她伸出手。

    “师妹,”邓玄籍在这两字上加了重音,一瞬不离地看着沈峤,“好久不见。”

    沈峤见他身上是便服,就知他已经见过了皇帝,她有太多太多话想问,但身旁还有外人,她只好轻轻拂开他伸来的手,无奈地瞪他一眼。

    朱彦明几乎瞬间明白了,这两人关系实在不寻常,那日的郑大人虽然极力想表现出与沈峤很熟,他从细微之处不难看出,那两人是极生疏的。

    可现在这位郎君不同,看见他的那一刻,他捕捉到了沈峤眼中一瞬间迸发的光彩,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两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实在太过刺眼,朱彦明只好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匆匆告辞回去。

    “你这两日还是待在我家吧。”

    “你怎么来找我了?”

    青叶与夏至在前面赶车,沈峤与邓玄籍在车厢沉默许久,突然同时开了口。

    两人一愣,脸上带了些笑意,又立马正色。

    邓玄籍佯怒道:“两个半月不见,你第一句话,就怪我来找了你?好没良心的姑娘,亏得我日日夜夜担忧你。”

    沈峤白他一眼:“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

    邓玄籍将手覆上她的手背,见她只是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有挣脱的意思,慢慢地、紧紧地握住。

    就这样静静地待了许久,邓玄籍突然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今日宫中,皇帝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个传信邓相的人就如此得你信任吗?”

    那一刻,他整个人如在深渊一线,一瞬想出了千万种回答,又一一否决。

    “是。”

    延英殿内落针可闻,屏风前的内侍们听见这句沉重而有力的回应,都再次深深将头几乎埋到怀里。

    有眼力见的都听得出来,皇帝还是起了杀心,这位邓大人明显听了出来,却选择了如此坚定地站在了另一面。

    这一声“是”,消去了陛下多少爱才之意啊!

    皇帝身边最为得用的王内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好罢,”皇帝面上看不出生气,反而温和一笑,“你也算立下不小的功劳,朕却不能明着奖赏,心中有愧啊。朕原本还想许配公主于你,可既然你有如此红颜相伴,这便不妥了。”

    皇帝自然从未想过让邓玄籍尚公主,因为无法对朝局起到任何制衡的效果。这样一说,不过是恩威并施罢了。

    邓玄籍也明白这一点,但依然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陛下隆恩,是微臣福泽太浅,不足以承受此恩。”

    沈峤任由他握着手,与他一同沉寂在长长、长长的静默里,两人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都只容得下对方的身影。街道上胡商的喧嚣,马蹄奔走的律动,全都变为无关紧要的杂音。

    她闭上眼睛,道路远远比不上前世随处可见的柏油马路那般平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移动。反手握住那双虎口处磨了一层剑茧的手,明显感觉到他如触电般一颤。

    她是喜欢的。

    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朱下次见阿峤,要叫的就不是师妹了()xql十多章没见面了,终于又到了同一ip,而且牵手了!五十章的一大进展啊!!(欣慰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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