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眠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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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完成抄写任务,被罚留堂。fangzexs
天彻底黑下来,人也渐渐走光了。
身后传来椅子突然受力发出的声响,着实把我吓得不清。
我转头望去,一个瘦削的男生像雕塑般趴在桌子上,他的衣着和头发都有些凌乱,和我有几分相似。
现在是放学之后的两个小时,教室里早就应该没人了。因为后排的灯已经关上,我一直以为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留下。
我对这个男生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他好像和我一样不爱与人交集,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唯一知道的是他姓安。大家包括老师都喊他安,我想应该没有人几个人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
抄写课文的苦差事在几分钟前就已经结束,但英语老师在有晚自习的班级里,我不敢过去,只好在教室里等待晚自习的结束。
不得不说,晚间学校里的光线比阁楼里好上不止十倍。能在这种环境里学习,于我而言是件相当幸福的事情。
安同学应该是睡着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觉得冬天这样睡很容易着凉,而且如果他没有睡着的话,一定很尴尬。
正当我想着,他抬起头揉揉眼睛,露出一副“她怎么还在这”的表情。我被看得有点尴尬,错开视线小声问他:“安同学,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没有理我,径直拎起书包跑出去。
为了节省时间,我坐在位置上写晚上的家庭作业。
当年抱着弟弟尸体痛哭的初一女生姜小维突然出现在教室里。她应该是结束了晚自习才来的。这所学校初中阶段只有住校的学生才有晚自习,不过也下的很早。
姜小维一直都把我当成杀害弟弟的凶手,我是不明白的,比我嫌疑大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在小悟去世之前,我通过他和姜小维见过几面,关系不算太僵,她之前对我也很有礼貌。
“听说你被罚了,还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很委屈?别以为我会安慰你,我就是来幸灾乐祸的。只要你过的悲惨,我就无比开心。楚小悟的死我还记得,像你这样的坏人就应该被处决掉。如果你暂时死不掉,就给我好好活着接受审判。别说是区区代人受过,就算是被千人所指,万人唾骂都不足以为楚小悟赎罪。”
她真的误会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小悟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我尝试去解释,我对她说:“我是冤枉的,那天我根本没有和小悟一起回家。”
她不愿意听,认定自己所思所想就一定是事实。
走出教室之前,她扔下这样一段话:“受不了这些压力吗?觉得自己很委屈吗?那就像姓常的一样去死啊!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还会夸你一声勇敢,改变之前对你的陈见。可是你不敢!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宁愿背负这些罪孽窝囊的活着也绝不愿意自杀,真的替你感到悲哀。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活该!”
小维说完这段话刚走没多久,英语老师就来了,好像是和其他老师换班,顺便过来看看我。见我老老实实写作业,她的脸色总算没有那么难看,只是习惯性的数落我几句抄写太慢,字不好看之类的话便放我回家。
临走之前,我去了趟同楼层的卫生间。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因为担心又遇到不好惹的家伙,索性暂且在外面驻足,等确定没有麻烦再进去也不迟。
“明天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好好配合。”
“放心,你给的足够,出不了错。”
音色特别熟悉,居然是姜小维和褚兰。
高一年级的教室统一设置在五楼,褚兰和姜小维可能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这里。
她们半遮半掩地说完明天的事,褚兰想往外走,却被小维拦住了。
“等一下,听说楚小悟出事当天你拦过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褚兰推开姜小维的手,放学后的她画着浓妆,有一种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妖媚。
“贫穷的家庭嘛,当然需要一点经济资助咯。我妈整天闲在家里不做事,全靠老爹的赡养费生活,能到我手上的钱不多,我总得自食其力吧。”
“他没给你。”
“嗯。”
姜小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趁热打铁似的口:“所以你就杀了他?”
褚兰往前走两步逼近姜小维,以身高优势俯视她,“我答应和你做交易,并不代表你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你那天不是也和楚小悟吵过架吗?为什么不能是你杀了自己的小男朋友,试图栽赃嫁祸给我呢?”
“你是第一发现人,还动了他的尸体。”
“拿点零花而已。还是说,你想通过这一点小证据来指控我?我是干了不少坏事,不过只限于劫财,杀人的帽子可别乱扣。哟,小丫头你心虚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呐!听姐姐一句劝,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还是老老实实去自首会比较好……”
我没有办法继续听下去,慌乱的跑出学校。我偷听的事千万不可以被她们发现,否则我的下场将难以想象。
不清楚怎么回事,我居然下意识选择走小路。
路过案发现场,我不禁再次想起他惊恐无措的脸蛋。那个可恶的杀人凶手,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无论是为了替小悟报仇还是为了还我的公道,真相一日不明,我就一日无法安心。
回到家里,妈妈在收拾碗筷,看来爸妈和哥哥已经吃完晚餐。不出意外的,他们什么食物都没有给我留下。
爸爸对我视若无睹,莫名其妙的夸赞起哥哥美德,还问我是不是也有同感。
我没有回应。
楚乐是那种左手拿着《道德经》,右手握着狼牙锤的人。他的一半是天堂,而另一半是地狱,我从未见过天堂的那一面是什么样子,所以与人为善、团结友爱、尊敬师长这些词语恕我实在不敢苟同。
妈妈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不情不愿地问我:“你饿不饿?”
这句话好凉,好奇怪,就像是用说“你发什么疯”的语气来说“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吗?”没有温度,更多的是厌恶。同样也像极了小时候去北方的亲戚家,妈妈让我在楼下拎着礼物等着,说她去去就来,结果我在冰雪中站了三十分钟都不见她的踪影。我跑去找小卖部的老板娘借电话,打了整整二十通都无人接听。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铃声重复响过二十次,歌曲结束的旋律一遍遍想起,这样的绝望让我难以笑颜面对,我甚至还可笑的担心妈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妈妈又隔了好一会才下楼来。
我有些气恼,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她只说自己忙着,手机又调在振动上听不见,然后她莫名其妙的发怒,冲我大声吼叫,问我一脸委屈的样子是想做什么?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委屈,莫说我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即便是我脸上有些不乐意,也不希望听到“委屈”一词。因为每每从别人口中听到委屈,就像是说我太小肚鸡肠,都是我在鸡蛋里挑骨头,和别人没有一点关系,是我太没有包容心,放大了无所谓的小事。
后来妈妈又说:“你也该锻炼一□□质,拎一下东西,多站一下也是对你好。”
这话多有道理,就像是学校食堂里的坏学生对我说:“你也该联系一下吃苦耐劳的精神,就把你的午餐给我吧!哦,还有,不吃饭的话,饭卡也给我好了。”
我终于知道这句问候哪里不对劲了。妈妈说那些话时吐出的冰渣子,和现在问我饿不饿时吐出的冰渣子是一样的。
我刚要点头说是,就被爸爸劈头盖脸责骂起来。妈妈皱起眉头,应该是觉得太吵。
“你整天骂她起什么劲儿?她能和乐乐一样优秀吗?吵得人头疼。”妈妈把十元纸钞甩到地上。“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你自己去买点东西吃。”
爸爸不太乐意 ,冲妈妈吼道:“你那么关心她干嘛?瞧不上我的乐乐啊?祸害遗千年,饿一顿又死不了人,你给她钱干什么?她就只会胡乱挥霍。”
在爸妈眼里我一直都是个祸害,就算弟弟的死跟我毫无关系,他们也坚信是我为小悟招来的杀身之祸。
“还不出去,等着你爹揍你呀?”
听到妈妈的话,我赶紧捡起纸币跑出去。爸爸似乎真的有追上来打我的冲动,被妈妈按住。
我跑到安全距离停下脚步,积攒多时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像是被黑色的世界包裹,我没有心情去买东□□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变成了缠满毛线的火灾现场,麻木的身体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喜怒哀乐的情感全都离我而去。此时此刻,我像是一个空洞的机器人,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摇晃,闲来没事的去惹人白眼。
有一个和我差不多高,身材瘦削的身影窜过。我揉揉眼睛,以为是眼眶里的泪水晃动形成的错觉。
不知不觉走到树林边上。
这里有很多恐怖的传说,每个版本都大相径庭,据说是进去过森林的人流传开来的。我倒觉得无关紧要,反正无论是巫婆还是妖怪,不都是胡编乱造出来的吗?当然,以前和小悟撞见的杀人现场要另当别论。
这片树林很大,没有人知道其边界在哪里。很久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城市还算中心的位置为什么会连着这么大一片森林?
森林的边缘几乎都是松树,长得有些随意,并不拥挤。小悟出事的地方似乎也属于森林的边缘地界。
我浑浑噩噩地走着,步伐有些虚浮,冻僵的手在脸上乱抹时没有液体的触感,只感觉到没关紧的水龙头拼命往校服上流淌。这种感觉和中世纪欧洲不知检点的□□被男人抛弃,喝完夜酒的感觉十分相似。
那水珠子里包含着弟弟小悟、妈妈、爸爸、楚乐和褚兰,还有班主任、姜小维、校长、叶无歆,以及全校师生的面孔。我想躲开,可它们每次都能切切实实砸到我的身上,简直是避无可避。一颗小小的水珠如何能容纳下如此多的面容?
按说我不该去想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可它们总是能自己钻到我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妈妈说学校是最开心的地方,童年是最幸福的时光。哥哥深信不疑,可我从来不信。我不敢相像,如果我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虐待、欺凌都算幸福,那这世间该有多么黑暗?或许真的是我活该,出生就在幽暗地狱里的人凭什么去体验如沐春风,沁人心脾的感受?
思绪一团乱麻,脑海里不断闪烁历史片段。我迎着寒风也不眨眼,咸咸的液体流进微微张开的嘴里。那些记忆砸在我的头顶,我顿时感到呼吸不顺,紧急想要转移思绪。直到姜小维和褚兰在厕所谈话的影像再次浮现,我感受到了深刻的窒息。再也控制不住脚步,冲进森林里。
我就这样一边大滴大滴流着眼泪,一边神经质的往森林深处冲去。
什么巫婆,什么妖怪,我才不怕他们!遇上吃人的怪物,被它们吃掉也无所谓,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或许死后的世界会更加光明,更加璀璨……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
森林啊,我看不到你的边际。你如此广袤,能否包容埋葬我这条可恶的蛆虫?你不愿意吗?我理解。是我为难你了,你如此圣神,万万不可以被我玷污。
一直跑,跑到大脑一片空白,跑到深绿色的背景变成一片暗色金黄,跑到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银杏叶飘到我的眼睛上,目之所及皆是夜幕下的银杏梦境。
真是难以置信,外表全是健壮的松树,内里竟然暗藏着如此美妙的银杏之林!
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飞禽走兽,就连蚊虫都难寻一只。若是能隐居在此,该是多么幸福惬意的事——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右侧除月光之外,还有别的光亮。
我起身循着微弱的光看去,居然有一间小木屋。屋里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简直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情节。
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我一步步向小屋迈去。
这间屋子虽然孤立于森林的深处,但它却能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奇妙幻觉,也就是这种幻觉让我敲响了老旧的木头门。
一位面容和善的白发老太太出来迎接我。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看着眼前身材娇小的老太太,我想起了森林女巫的传言,小心回了声:“没有,不是迷路。”虽然以貌取人很狭隘,但我直觉相信这位奶奶和“坏”字沾不上边。
老太太笑着说:“不是迷路,难道是想半夜来森林里探险?”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感觉上一秒还在森林外面。”
“哈哈,是这样吗?那真是奇怪呀。”老太太笑着往屋子里面走,“你这女娃娃瞧着挺狼狈,进来坐坐吧。虽然没有动物,但别忘了把门带上,冬天的风怪冷的。”
我关上门,按她说的坐在沙发上。
老奶奶看上去年纪很大,但身体还不错,没有用上老人家标配的拐杖。
屋子是木头做的,可屋里的家具一点都不简陋,电子设备和食物也有不少,可能是亲人时不时会送些新的进来。
“别看我这么老了,其实我才六十几岁。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秋,名不重要了。”
“秋奶奶好。”
“很久都没有几个人进来陪我,差点连说话都忘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夕夕。”
“叫夕夕啊,哪个夕?”
“花晨月夕的夕。”
“夕夕你是第一次进来吗?”
“是的。”
“外面的留言传成什么样了?有人说我是老巫婆吗?”
秋奶奶问的太直接,导致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按照事实说话,点了下头。
秋奶奶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爽快的笑了几声。
“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传。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会和他们打交道,能来看我的人……来,来吃个苹果。”
茶几上摆着不少水果,种类很多,秋奶奶拿了一个苹果给我。进来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虽然松树和银杏树居多,但也有不少的果树。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提上来,却又不好意思发问,低着头静静的啃苹果。苹果皮上挂有水珠,很干净。里面是糖心的,很甜。
“这里什么都没有,偏生各类果树不少。人老了,慢慢的也摘不着咯……其实啊,外面的流言也不是全错。我不是老妖婆,不过这座森林或许真的有魔力也说不准哦。你瞧,这儿有用于搭建房屋的枯木,用于充饥的果蔬,关键是它连蛇虫鼠蚁都没有,简直是想把人心甘情愿的困死在这里。整个森林没有威胁,同时也丧失了生机。除了风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这里是世界的脓包,违反科学常理的一处异地。”
“请别这样说。秋奶奶,我……我很喜欢这里。”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这里非常美妙,住在这里就像古时候的高人。”秋奶奶似乎想到了什么,和蔼地笑着摇头,“可时过境迁,我渐渐改变了想法。这座森林太安静,也太危险。”
“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你采过蘑菇吗?”
“啊?”
“什么样的蘑菇不能吃?”
“长得漂亮的。”
“所有人都知道越漂亮的蘑菇毒性越大,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去采摘外表艳丽的蘑菇了,因为它们几乎都被冠上‘有毒’的标签。这座墨绿和金黄色分割的森林里也有很多蘑菇,但外貌丑陋的有剧毒,反而鲜艳亮丽的则味美又无毒。”
“所以它在以人们的刻板印象杀人?真的吗?”
秋奶奶似是被我逗乐了,放声大笑起来,“没这回事,这里没有致命的毒。所谓蘑菇圈套,只不过是森林不想让人发现秘密的一种手段罢了。”
“可是森林还有秘密呀?”
“当然有了,不过不能告诉夕夕你哟!”
我没打算继续追问,那样太惹人嫌了,我不想让秋奶奶对我留下不好的回忆。
秋奶奶没让空气冷下来,转换了话题继续和我说话。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夕夕想听吗?”
“当然想。”
“以前我养了一群狗,忽然有一天,有个小姑娘很突发奇想送了我一只猫。我不知道猫喜欢什么,所以喂那只猫吃狗粮,让它住狗窝,衣食住行都按照狗的标准进行,后来它真的学会了狗叫。可是它还保留了很多猫的习性,于是我继续让它和狗一起生活。最后,它变得和狗除样子不同之外,其余都一模一样,八成连它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一条狗了。哈哈,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我点头说是,总觉得秋奶奶的话不只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可惜我听不懂那层意思,在记忆里翻了所有阅读理解的答题技巧,发现竟没有一条技巧可以破译出其中的奥秘。
后来我们一直聊天,内容都简单易懂,不再蕴藏深意。
秋奶奶家里有欧式古典挂钟,分针已经扫过了四分之一个圆,我从来没有发现时间过的这么快。
我和秋奶奶聊的很投机,仿佛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真正忘却生活中的不如意,真的像是魔法一样。
森林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把我和外界隔绝开来。虽然不能保证几十年后还能初心不改,但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绝对是幻想中的福地。
秋奶奶说时代变迁太快,难得进来的人几乎没办法和她交谈,就像对待原始部落的人,觉得她太落后。好不容易又来了个人,秋奶奶还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准备直接把我送出森林,没想到居然还能聊上几句。
从小到大,兴趣类的活动都和我无缘,唯一能涨点知识的地方就是在学校和书本。然而面对有钱人家花重金砸出来的学霸,还是显得孤陋寡闻又上不得台面。
但在秋奶奶这里不同,我不用假装对加西亚·马尔斯克很感兴趣,不用不懂装懂的说熬夜才能背下来的化学方程式很简单,更不用为搞不懂哲学作品的内涵而苦恼。
在深入聊天之后,我发现秋奶奶其实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在我们聊到东方时,她能说出印度阶级分化的弊端,还有□□首领领导印尼人民打败了葡萄牙殖民者的舰队,收复了巽达加拉巴,并改名为雅加尔达的历史事件。聊到西方时,秋奶奶还能顺带讲出一大堆为了抢夺耶路撒冷而引发的矛盾。
秋奶奶真的很有学问,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倾听。这也侧面证明了秋奶奶的学问并不是她用于炫耀的资本,而单纯是用来陶冶情操的素衣清茶。
我已经进来了将近五十分钟,这个时间足够老师讲完几个课时再加上拖堂的时间。虽然不太情愿,但我还是提出让秋奶奶早些休息,我是时候该告辞了。
秋奶奶叫住了站起身来的我,轻轻把我拉回沙发上。
“刚才聊了好久我都没敢问你,现在你要走了,我还是决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您请说。”
秋奶奶放开我的手,脸上仍旧挂着和蔼的笑容,“夕夕刚进来时好像就不开心,我听到你的哭声了,很痛苦吧……奶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有黑白的记忆,所有不属于森林和秋奶奶的记忆又钻入脑袋。秋奶奶帮我打破了魔咒。
“我……我……”
舌头被绕成无数个死结,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我很想说出来,可是一只大手把我的所有话语和感情堵在喉咙里,连带着氧气也无法通过。
尽管我没有被呛到,秋奶奶还是递给我一杯水。
“别着急,慢慢说……或者,夕夕你要是不想说的话,要是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就别说了。”
看着秋奶奶担心的神色,我有点慌乱。不能继续烂在肚子里了,我一定要说的。秋奶奶是楚常柳之外唯一一个问我感受的人。这可能是我要倾倒苦水的最后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没有勇气再去期待第二次了。
我按实说了全部经过,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含糊其辞。我故意避开所有语言助词,用平淡的语气说了楚小悟的死,家庭的处境和学校的经历。
最后一个字尾音消失,我的脸上又占满了咸咸的液体。
秋奶奶坐来我旁边,静静的抱住我。
不要任何语言,也不要任何物件,单是这样一个动作的安慰就足以让我满足。我的诉求从来都是这个,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更没有人愿意给。
木屋外面只剩寒风,而木屋里面只剩一点温度。
秋奶奶将我们分离开。
时间分明只过去一分多钟,我却觉得闪过了一个世纪,像从恐龙灭绝到高科技时代这样漫长,又像蜻蜓点水般短暂。我突然想取下墙上钟表的电池,仿佛只要时钟不走,世界就可以停止转动。这样幼稚的想法是源于我灵魂深处的挣扎。
秋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正红色的迷你布袋子,我这样拙劣的眼睛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件做工精致的工艺品。
“夕夕,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个锦囊是我的护身符,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她把这个小巧精致的锦囊塞到我手里,合拢我的手指,让这件工艺品封死在我的手心。虽然它不一定能卖出多少钱,但在我心里它是无价的宝贝。
我向秋奶奶道谢,她回答不用客气,凑到我耳边说:“锦囊里有一个秘密武器,如果实在受不住压力,觉得自己被压榨到极限的话,就把它放在手心,它会帮你解除困境。夕夕你记着,一定要慎重思考之后再用,因为它会让你付出一定的代价。”
寂静辽阔的森林里,我不知道秋奶奶为什么要悄悄的说。
一切像在童话故事里取得的宝藏一样虚幻飘渺,但是秋奶奶的心意一定要领。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不想耽误秋奶奶的休息,告辞之后就离开了。在我刚踏出房门的时候,秋奶奶站起来说:“夕夕,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养过狗。”
我站住了脚步,秋奶奶继续道:“当时那个小姑娘坐在小河边休息,无意间看到了掉进小河里的小猫,一时心软把它救了起来。可是那只猫被救起来之后就越发奇怪,竟然不停模仿狗的动作和习性。后来那个小姑娘告诉我,岸边有几条恶犬,它是被恶犬逼迫进水里的,所以它的一切反常行为其实都是为了自我保护。”
我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被撼动了,麻木的关上屋门,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