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个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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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往东十几里的地方有个小村子，不久前闹了怪虫，死了不少人，除了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外，其余的村民全都逃走了，留下不少东西。yousiwenxue
黄天化化缘的时候问过老太太了，老太太说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反正没人要了。
黄天化就找了一些死者穿过的衣服，又从坟头拿了一罐子食物，毫不费力地满载而归。
得知衣服只是死人穿过的而不是从死人身上偷的，玉鼎真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大块大块的血污让他有点膈应，但是天气太冷了，珍珠翡翠白玉汤嘛，总比冻成冰棍强。
于是继续吃喝，顺便问起怪虫的来历。
他也差点命丧虫口，领教过怪虫的凶残了，因此格外关心。
除此以外，本以为怪虫是占山为王的土特产，就跟西游记里某个地方只产某种妖怪大王一样，别无分号，没想到这么小的范围内居然接连发生怪虫害人的惨案，可见这个东西不是绝无仅有的，而是普遍性的。
那就不得不好奇了。
虽说这个世界没有神仙了，但是按照世人的说法，纣王是三教归心的天子，有许多神仙子弟在他手底下任职，按理来说能人不少，不至于养虫为患吧？
这里面有什么棘手的难题吗？
问小燕子，小燕子连连叹气，说这个虫子是古时候就有的，本来是尸体上长出来的蛆，一开始只有一丁点大，也不会唱歌；后来越长越大了，长到手掌大小的时候便开始呱呱怪叫了，还喜欢偷酒喝，喝醉了就泡在酒水里，雪花一样糜烂消失；再后来不喝酒了，它们业已长到手臂长短，还开始咬人了。百姓先后用刀砍火烧撒药土埋的方式灭杀，全然无效，还发现这种虫子不仅无法用外力杀死，还会不断复生，越变越大，便求教三教。
按理来说，万事万物总有根源。
许多怪异之物要么因为浊气而生，要么因为邪气而生，要么因为戾气而生，要么因为瘴气而生，只要找到了根源就能找到应对之法，或是祈福或是医药。
但是三教一直没能找到这种怪虫的根源。
等到绝地天通之前，这种虫子已经长到一人高了，还会发出一种只有仙人可以听到的啼鸣，令人心生幻象，呕吐不止。
派去驱虫的神仙全都铩羽而归，只有那些没有成仙的弟子勉强可以应付，使用仙术斩杀的方式想办法延缓它们复生的时间。
纣王下了命令，但凡献上除虫良策的人，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只可惜十年过去了，无人揭榜。
如今，大商的心腹之患，妖道排第一，怪虫排第二。
也有人说，怪虫本来就是妖道搞出来的，因此两个祸患本是一家。只要杀光妖道，怪虫之祸就能自然平息。
红色的虫子，长着人头，泡在酒水里就会消融？
感觉好熟悉啊，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呢？居然想不起来了。
玉鼎真人决定搁置不想。但是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在琢磨，而且越琢磨越觉得大有文章。
他当过编辑，阅文无数，对于隐藏在文字里的伏笔还有bug有一种刀锋般锐利的直觉。虽然不清楚怪虫之祸跟自己有毛关系，却下意识觉得可以深挖。
就算挖不出来什么，帮不上忙，就当增长阅历也是很有用的。
于是提议去小村看看。
黄天化当然不同意，说一个小村子有什么好看的。又说朝廷的追兵就在附近，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十恶不赦的妖道呢。
玉鼎真人说，不是误会嘛。我们好好跟朝廷说，我不是妖道，而是玉泉山金霞洞的神仙。
黄天化说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像神仙吗？别忘了，按照大商律法，抓到自称神仙的妖道，先砍头，再丢炼丹炉里焚烧七七四十九天，这样不死的才是真神仙呢。你觉得你现在的本事可以撑到第几关？
玉鼎真人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不过依旧放不下那个直觉，就去怂恿小燕子，说，唉，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婆的亲人还在不在。她腿脚不好，一个人怎么生活啊，万一虫子来了，怎么跑啊。
唉，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善良勇敢的神仙子弟去帮她，该有多好啊。
哪怕上门看看，陪她说说话，帮她打扫打扫屋子做顿饭呢。
哎，孤零零一个老人家，扔在遍地死人的鬼村没人管没人问，整日里担惊受怕，度日如年，天理何在，正义何在！究竟是道德的缺失还是人性的沦丧！
小燕子蹭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拳，目光坚定，说我们现在就去！
黄天化当即翻着白眼反对，说不行，朝廷派出天诛了！我去化缘的时候差点被它抓住！
小燕子说我不怕，我飞得快！
你会飞我也会飞，但是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不会飞的累赘呢。
没事，我会保护师叔！
小燕子挥动柳枝，指向东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走，为了正义，为了天理，为了老婆婆，出发！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还带着一个不断翻白眼的黄天化。
玉鼎真人问，天诛是什么？
小燕子说，天诛就是天诛啊。
黄天化哼了一声，说说了等于没说。
小燕子挠挠头，换了一个说法，说，师叔曾经问过我，天上的白云像什么。
我问过吗？
问过啊。你说，有人觉得白云像小狗小鱼小马，其实不过是白云而已。天诛也是一样的，有人觉得它是雾气、狂风和雷电，实则不过是天子的影子。
玉鼎真人说我还是不明白。
黄天化说你马上就会明白了。然后拉着他们两个狂奔，说，快点躲起来。天诛来了。
然后，起风了。
伴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瞬间铺天盖地。
他们无处可逃，便找了一个大树坑蹲进去。小燕子将柳枝往地上一插，化为杂乱的灌木遮挡身形。
玉鼎真人跟着他们缩成一团，屏住呼吸，顺着灌木的缝隙向外张望，只见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梢嗖嗖尖叫，吹得杂物满地翻滚，吹得他们藏身的灌木丛瑟瑟发抖。
然后，天诛来了。
伴随着最为猛烈的狂风，用来一股浓墨一般的雾气，犹如千军万马在天地间翻滚驰骋，震得人心和雷声一起跳动轰鸣。
风驰电掣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雾里徘徊，而后在灌木前停住了，凑近了，伸出触手嗅来嗅去，摸来摸去，试图找到缝隙渗入，却被灌木丛上的金光挡住了。
无果之后，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天诛被吸引过去了，缩回浓雾之内抽身飞走。
片刻之后，风过去了，浓雾也走远了，天地恢复清明，风平浪静。
小燕子收回柳条，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没被发现。然后很得意地说，还是我的法宝厉害。
黄天化哼了一声，说最好真的没被发现。
它鼻子那么尖，说不定早就闻出来了。
又说，看见了吧，那就是天诛，专门负责抓捕妖道的。它要是发现妖道，就会叫。
叫了之后呢？
之后？哼，天诛一叫，生死难料。它会通知附近的官兵过来抓人。要是光叫不现身，还是幸运的。若是天诛现身了，别说妖道了，就连大罗金仙也会在劫难逃。
这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是纣王在女娲庙跪了七天七夜求来的护国神兽。
它不仅是天子之怒，也是大商之怒。
这样啊。
这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有点像朝廷饲养的克苏鲁。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纣王这个天子有点非比寻常了。
“我以为天诛是天诛地灭的那个天诛，意味着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纣王不过是个凡人，也敢用天诛之名？”
“有何不可？”
黄天化冷冷一瞥，说纣王是天子，天子之怒，不就是天怒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子之上呢？
啧，绝地天通了，哪来的天子之上。如今的世道，纣王就是唯一的天。
哦，那确实可以自称天怒天诛。
玉鼎真人无话可说了。
他有点不适应。
虽然当编辑的时候看过很多洪荒流小说，其中不乏给纣王平冤昭雪逆天改命的。直到现在，还有许多狂热的粉丝在各个视频刷屏帝辛之后无人皇。
但是，也算是先入为主吧，历史典故还有封神演义塑造的纣王形象源远流长深入人心，在玉鼎真人心中，在大众印象里，纣王还是为君之道的反面教材，那个蝉联无道昏君榜首几千年不动摇的冠军。
即使这个世界的纣王是明君，是世人口中的千古一帝，是创下千古伟业的唐尧在世，玉鼎真人看到那个克苏鲁一般的天诛，脑子里浮现出来的还是暴君的影子。
那是高高在上的皇权。
不容置疑的威严。
唯我独尊的欲望。
化为一名身材雄壮的中年男子，一手持斧，一手持鞭，坐在极尽奢华的宝座上，驾驭着整个大商的百姓驶向他一个人的不朽辉煌。
唉，算是刻板印象吧。
有机会他要好好瞻仰一下这个世界的大商，切身体验一下明君治下的太平盛世，看看如何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到了。
黄天化指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小村庄。
玉鼎真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走了过去。
古语有云，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作为一个生活在钢筋水泥城市里的上班族，玉鼎真人特别渴望有田有狗有农舍的田园生活。
说他叶公好龙也好，小布尔乔亚也罢。他就是喜欢带上三米厚的滤镜刷一些种地钓鱼收拾房子的视频。
有了空闲，要么去转公园要么去郊外爬山。就像渴望亲情爱情和幸运一样渴望着野外的绿茵，微风和阳光。
早些年中二病的时候，他还想上山当道士呢。做梦都想抱着拂尘，在青翠欲滴的山野间瞎溜达。
不用担心上班晚点，也不用担心假期余额不足。
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如今穿越到更古老更淳朴的乡村，一定要好好过把瘾。
然而——这就是太平盛世的大商农家乐？
玉鼎真人瞳孔地震。
放眼望去，所有的农家都没有瓦片，甚至用不起好点的石头和木头。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半地下的，看上去又黑，又矮，又破，看上去就像大小不一的柴房和牲口圈。随意推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极其狭小简陋，除了生火做饭的炉灶之外再无别的大件家具，甚至没有隔断，不论男女老少吃饭睡觉都是挤在炉灶旁边凑合的。
饶是玉鼎真人对封建社会的生产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还是被眼前的赤贫程度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