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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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mwannengwu
——《纳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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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和周煜告别后,走进小区。
榕树下,赫然坐着一个男人,他抬头看她。
苏锦想绕也绕不过去,走到石桌前,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你也回来了?”
傅以城没有回答。
苏锦站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心里万分纠结,刚刚的事,要不要解释。
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他的谁。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微风拂过,榕树叶稀稀疏疏的掉落。
短暂的对视后,傅以诚垂下眼,站起身,往楼道走去。
每个单元楼前墙上都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照亮楼道前的路。
苏锦无意瞥见傅以诚垂下的手背通红一片,还渗着点点血丝。
她顿住,踌躇一瞬后,轻柔出声:“学长,你的手……”
傅以诚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进一单元楼。
外婆睡得早,给苏锦留了灯。
苏锦脚步放轻,去卫生间洗澡,关着门吹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脸,苏锦莫名想起傅以城刚才的神情。
黯然而深沉。
卧室里,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外婆隔三差五就会打扫。
走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粉色的铁盒,上了密码锁。
仿佛是神话故事里的潘多拉魔盒,里面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锦拿出盒子,滚动密码锁,0830,“嗒”的一声,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的躺着两个校牌,和一本宣传册。
随着盒子打开,记忆的洪水猝不及防地涌出。
2011年6月3号。
云城高中下午上了一节课就放假,为高考做准备。
下午的教室乱哄哄一片,吵闹声不绝于耳。
要把所有书都搬走,所以同学们都在忙着整理书籍。
苏锦拍了拍周煜的肩头,“帮我抱回去,我有急事。”
周煜看着桌上高高的一摞书,“什么急事?你不说我可不帮你。”
苏锦坏笑,声音放低,“你不帮我,我就把你小学三年级尿裤子的事说出去。”
周煜咬牙切齿道:“苏锦,你敢。”
苏锦走出两步,笑着转头,“别把我的书弄丢了,晚上来找你拿。”
说完,苏锦快速地往高三的教学楼小跑去。
跑到高三教学楼四楼,她站在楼梯口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和碎发。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高三一班后门,苏锦往里看。
高三的资料比高一多得多,他们每个人桌上都摞着如小山一般的书。
最先发现苏锦的是乔楠,他用手肘撞了一下傅以诚,“小兔子来了。”
傅以诚回头扫一眼苏锦,接着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以诚收书的速度放慢了。
苏锦在门口踱步,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包里的书压得她肩膀不适。
眼见学生鱼贯而出,最后教室里只剩傅以诚一人。
苏锦走进教室,傅以诚正把书往包里塞。
抱起桌上的一摞书,苏锦感叹了声:“真沉。”
傅以诚拉上书包拉链,“来帮我搬书的?”
“是的。”苏锦眼睛笑得弯起,“学长,感动不?”
傅以诚居高临下看着她,“本来就不高,别被书压得更矮了。”
苏锦把书牢牢的抱在怀里,不服气地说:“才不会,我还会长的。”
傅以诚杳不可闻的笑声,让苏锦有些生气,她抱起书快速走出教室。
走到楼下,苏锦坐在花坛边,把书放在身边。
她手臂酸,抱不动了。
在等傅以诚的间隙,她翻开了最上面的笔记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公式,字迹清晰,苍劲有力。
苏锦嘴角含笑,想象傅以诚坐在课堂上记笔记的模样。
她想参与他人生的每一个时刻。
“笑什么?”傅以诚坐在她身边。
“没什么。”苏锦收起笑意,合上笔记本。
今天路上格外拥堵,没有打到车,公交车人潮拥挤,所以他俩走路回家。
苏锦没有帮傅以诚抱书,只是陪他走着。
傅以诚的父母都在南城工作,他是为了陪他外公才来的云城。
苏锦听外婆闲聊时说傅以诚父母打算接他外公一起去南城。
“学长,你毕业了以后还会回南城吗?”苏锦问。
傅以诚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外公不是都要去南城吗?”
“外公不去。”
苏锦欣喜,“那就好。”
小区门口,苏锦停下脚步,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罐子。
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千喜鹤。
“学长,这个送给你。”苏锦把罐子递出去,“祝你心想事成。”
她不确定傅以城会不会接,会不会觉得幼稚。
傅以诚看着眼前礼物,愣住。
苏锦以为他不会接,正要缩回手。
傅以诚腾出一只手拿过来,“谢谢。”
“学长,你送我个东西作为回礼吧。”
“什么?”
苏锦指了指傅以诚胸前的校牌。
最后傅以诚还是给了苏锦校牌,而苏锦并没有陪他走剩下的路。
因为周煜找她,说她的父母在家吵架,吵得好大声,让苏锦回去看看。
苏锦着急回家,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映入眼帘的是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满地玻璃碎渣,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一片狼藉。
苏母坐在唯一一把没被破坏的椅子上,偷偷抹泪。
苏锦不明所以,轻轻的推开门,门“吱”的一声响。
声音吸引了苏母,看到门口站的苏锦,胡乱的把脸上的泪痕抹去,然后说:“七月,回来了。”
苏锦小名七月,因为在七月初七所生,所以苏母给她取名为七月。
苏母踩上地上的玻璃渣,快步走到门口,不让苏锦进去,勉强笑着,“七月,你去楼上找周煜玩会儿,我把这里收拾收拾。”
苏锦没动,她弱弱问出声:“妈妈,你和爸爸怎么了?”
在苏锦印象里,父母一直是如胶似漆,恩爱典范。
苏父在银行工作,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是稳定,福利也不错,苏母是家庭主妇,他们还算是小康之家。
苏锦从没见他们吵过架,也不曾红过脸。
这次看起来很严重,她突然想起她看过的电视剧,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
苏锦不敢乱想。
苏母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吵架了。”
苏锦没有追问,因为苏母的脸上的笑里藏着难堪。
她乖乖地去了楼上,周煜父母还没回来,只有周煜在家。
“我家只有可乐。”
周煜递给苏锦,冒着冷气,可乐瓶身上满是水珠,瓶盖已经拧开。
苏锦接过,突如其来的凉,她手指微缩。
知道苏锦情绪不佳,周煜格外安静,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话。
“周煜,你说我父母会不会离婚。”
周煜喝可乐的手一顿,在那个年纪的孩子,对于父母吵架尤其敏感,害怕自己变成单亲家庭。
周煜保持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就吵个架,怎么就离婚了,你看我父母经常吵架,也不妨碍他们相亲相爱。”
周煜父母吵架,苏锦是知道的,因为就住上下楼,苏锦时常能听到争吵声。
苏锦手中还捏着那瓶可乐,手指发红,也不放下,“可我觉得我父母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周煜也有所察觉,可他还是安慰苏锦,“你别多想。”
为了转移苏锦的注意力,周煜破天荒的拿出数学练习册,让苏锦教他做。
直到晚饭时间苏母来喊苏锦回家吃饭。
饭桌上,苏锦没有见到苏父,苏母说他加班。
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苏母还是一如既往的给苏锦夹菜,“七月,多吃点豆腐,才能长高高。”
这是苏母一贯的话语,因为苏锦发育得慢,所以苏母去网上找了些食补的方子。
原本是温馨的话语,但今天苏锦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吃了几口后,苏锦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问:“妈妈,你和爸爸要离婚吗?”
苏母的笑僵在脸上,手明显抖了抖,“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吵架是不是吓到你了,以后不吵了。”
苏锦没说话,她想起下午的场景,心有余悸。
后两年苏父和苏母在苏锦面前真的没有吵架,又回到了之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状态。
但是苏锦明白他们只是维持表面的和谐,因为她经常能看到,苏父在客房睡觉。
现在想来,从那时,她的家就被撕开了一个小口,直到最后裂缝越来越大,难以挽回。
表面和谐,私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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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两日,苏锦老老实实在家陪外婆,每天早上公园里锻炼,买菜,做饭。
这天,苏锦又买了一盆仙人掌放在阳台。
外婆盯着客厅窗台上的整整齐齐排列的仙人掌犯愁,“别的女孩子都是喜欢玫瑰、百合,怎么我家孙女对仙人掌爱不释手。”
“外婆,你在嘀咕什么呢?”苏锦抱着被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我说,下次我们买盆玫瑰放窗台上。”外婆指着对面楼的窗台,“你看别人窗台上的花五颜六色的,咱么这窗台上绿油油一片。”
“仙人掌也是花。”苏锦掂了掂手里的被子,“外婆,我去晒被子了。”
外头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苏锦把被子挂在小区里自制的晾衣绳上,随手拿了本书,坐在荫蔽处。
《纳兰词》是苏锦最喜欢的一本诗词,这本书已经翻得有些卷边泛黄。
每次重新翻阅,苏锦都看的津津有味,不一样的感受,少时只觉得爱而不得,如今只觉是遗憾。
太阳西斜,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洒在苏锦脸上。
苏锦稍有困倦,就地躺下,把书盖在脸上。
鼻子里传来草地清香,耳边是微风拂过枝叶的“唰唰”声。
突然手臂有些酥痒,苏锦以为是虫子,慌得把脸上的书扫下,一睁眼,是火车上那个小朋友。
他扯着苏锦的衣袖,露出两颗下牙笑着,“姐姐”
苏锦拉过他的小手,温柔出声:“小宝,又见面了,你的妈妈呢?”
问完才发现问不出结果,他要是认路,在高铁上就不会走丢了。
苏锦抱起他,打算去周围找找他的母亲。
小宝很喜欢条状物,高铁上扯她的帽绳,现在扯她的短发,苏锦不觉痛而是痒。
走到单元楼前,都没看见他的母亲。
苏锦只好抱着小宝在榕树下坐着,守株待兔。
“小宝”
熟悉不过的声音,苏锦扭头,只见傅以诚向他们走来。
怀里的小宝扭过头,嘴里的称呼,令人惊讶。
因为他喊傅以诚:“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