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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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以诚完全不在意周围的嘈杂,懒散地靠着椅子,眼神落在台上。gaoyawx
他坐这里倒也合乎情理,如果要回自己的位置得好几个人站起来,他才能进去。
就是苏锦觉得不自在。
很不自在。
因为他的存在感太强了,让人无法忽略。
隔着口罩打了个喷嚏,苏锦顾不上形象,从包里拿出纸。
鼻腔阻塞,她擤得用力,声音也不小。
苏锦每次鼻炎发作,都很烦恼,不仅烦它带来的不适症状,更令她恼的是,在别人面前擤鼻。
简单来说,就是尴尬和难堪。
如坐针毡,就是形容此刻的她。
听到台上的发言人说“散会”两个字,她才如释重负。
门口的老师引导大家有序退场,让后排的学生先离开。
苏锦坐在原地,整理东西,她带了一本笔记本和笔,但是什么也没记。
把笔记本装包里时,手肘忽地被撞了一下,手中的笔滑落。
然后苏锦眼睁睁地看着它滚到了傅以诚脚边。
侧过头,两人视线相接。
傅以诚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在说:你自己捡。
瞥了下笔所在的位置,如果要捡的话,只能趴到他腿下
现在他坐着的情形,她当然不会去捡。
苏锦抿着嘴,不指望他会帮忙。
一支笔而已,不要了。
苏锦这一排是最后退场的。
这时,傅以诚身边围了好几个打着请教问题的名义来要微信的女生。
她的笔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捡起来,握在手中。
苏锦一起身,傅以诚喊住她:“同学,你的笔。”
几个女生齐刷刷地看她。
苏锦咬咬牙,接过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谢谢傅教授。”
傅以诚笑得灿烂,“不用客气。”
-
出了礼堂。
烈日当头,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落在前方的池塘里,波光粼粼。
苏锦朝礼堂看去,傅以诚已经站起来,几个女生依旧围着他。
他刚刚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早点捡起来还她,非得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喊她“教授”。
如果说喊李鸣“学长”是不好意思,那喊傅以诚“教授”就是难以启齿。
他和她从平辈,变成了长辈和晚辈,突然差了辈分。
午饭时间,苏锦去了个最近的食堂。
她对吃食不挑,吃得不多,胃也不是很好,有轻微胃炎。
鼻炎和胃炎都是那些年打工留下来的后遗症。
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短时间内无法完全治愈,让她按时吃饭,增强免疫力,多锻炼。
从食堂出来后,苏锦坐在一张长椅上,放空发呆。
这个长椅在一个小花园里面,相对来说比较偏僻。
身后的大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投下一大片阴影。
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这个地方,苏锦并不陌生,因为她七年前就来过了。
就在她去云城大学报道的前几天,她用她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了张来南城的火车票。
她记得她坐了20个小时的火车到南城。
那个时候,云城和南城,还没有通高铁,她没有那么多钱买机票。
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没有期待和激动,心情很平静,只是想去南大看看。
火车很颠簸,颠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到了南大,她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
在橱窗展示栏里看到了20岁的傅以诚照片。
旁边写着他获得国家奖学金,计算机系统能力大赛一等奖……
一如既往的优秀。
那天她在橱窗栏前站了很久。
后面逛累了,她就在这个长椅上坐了一下午。
现在她已经记不清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她只记得那个下午哭得很惨烈。
如今想起,仍然有些唏嘘。
那段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很多事情依旧历历在目。
原来时间真的能淡化很多事情,但也仅仅只是淡化而已。
前面道路上,两个学生聊着天走过,灌木丛挡着,苏锦看不到他们。
只听得女生撒娇的声音,男生宠溺地回应。
她在想,如果那个夏天没有发生那些事,她是不是也会在南大度过四年,甚至那美好的大学校园恋爱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可惜,没有如果……
她只能被迫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
苏锦取下口罩,任风拂过脸颊。
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愉快时光。
享受到她快要睡着时,手机震动让她苏醒。
下意识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合上双眼接电话。
那边传来周煜清润的声音:“苏锦。”
苏锦回应:“大忙人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周煜低笑一声:“怎么?想我了?”
苏锦:“想你的头。”
周煜:“原来你是想我的头了!”
苏锦笑出声:“都当医生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当年高考后,苏锦落榜,和周煜一起被录上了云城大学。
果然应了周煜在课堂上那句玩笑话“苏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苏锦选择师范专业,而周煜选择医学专业,现在是一名精神科医生。
周煜依旧笑着说:“苏锦,我下个月要来南城医院学习。”
苏锦说:“还有一个月呢,怎么现在说?”
“那不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迎接我。”
苏锦失笑:“你这隆重的,要不要八抬大轿接你?”
周煜停顿几秒,说:“那倒不至于,你来车站接我就行。”
“这简单,你提前发微信给我。”
周煜应了声“好”之后,有人喊他,说了句“下次再聊”,仓促地挂了电话。
缓缓睁开眼,苏锦把手机装回包里。
这个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身边好像有人。
她扭头。
旁边又坐着傅以诚。
怎么哪里都有他?
说是巧合,苏锦都有点不信。
傅以诚直直看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他双手抱胸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搭在长椅扶手上,领带也取下,因为热,领口解开一颗扣子。
苏锦转回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到?抑或是一直在。
他们前方是一排灌木,正正好把他俩挡住。
傅以诚率先开口:“周煜?”
苏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打电话的是周煜?”
苏锦“嗯”了一声。
傅以诚接着问:“你们还在一起?”
苏锦皱了皱眉,这句话有歧义吧!
哪种在一起?
作为朋友,他们一直在一起。
但是他的问题怎么听着好像她和周煜在谈恋爱似的。
她反问:“什么意思?”
傅以诚冷淡地说:“没什么。”
两个人沉默半晌。
苏锦听到傅以诚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感冒了?”
想到刚刚在礼堂的窘态,苏锦说:“不是,鼻炎而已。”
“哦。”傅以城应了一声。
两人气氛实在尴尬,苏锦随便扯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本想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但想到这里是公共场所,这样问显得这地方是她独有的。
傅以诚原是被那几个女生跟的烦了,在婉拒后,就想来这儿躲清净,却没想看到了苏锦。
她坐在那儿像一幅画,闭着眼睛,嘴角微弯,怡然自得。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她都没发觉。
于是他光明正大地观察她。
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脸蛋,肌肤光滑细腻,柔顺的短发被她别在了耳后。
这张脸确实和她的年龄不符,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
傅以诚发现这两天见她,都是一副局促不安的状态。
只有此时,才是真正的她。
所以他没有打扰,在她身边静静的陪着。
直到周煜的那通电话,破坏了这份美好……
想到这,傅以诚回答道:“在你接电话前我就来了。”
苏锦问:“那我和周煜打电话,你一直听着?”
傅以诚反问:“有什么不能听的吗?”
这听别人打电话还有理了。
苏锦讪笑:“你可以叫我的。”
“为什么要叫你?”
“……”
苏锦郁闷。
这人把天聊死了,两个人又陷入没话说的状态。
前面道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多,校园开始热闹起来。
和他们这里的安静形成对比。
苏锦感觉他们好像在偷情。
想起早上看到的偷拍照片,她不寒而栗。
扫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去开班会了。
辅导员通知下午两点半开班会,选导师。
苏锦站起来,就听见傅以诚淡漠地说:“下午选叶岚当导师。”
苏锦在网上的一条帖子看到过这个名字。
叶岚,南大文学院博士毕业,研究方向和苏锦报的一致,都是当代文学,人品和学术研究俱佳,很有责任感。
每年选她当导师的学生很多。
苏锦开口:“她不一定会选我吧。”
“会的。”傅以诚说。
“为什么?”
傅以诚看向苏锦,“因为你——蠢。”
这话听着就让人很不爽,苏锦不服气地说:“我初试和复试是第一名,要选我也是因为我优秀。”
说完苏锦气愤离开。
她虽然没有傅以城聪明,但是也不至于蠢吧,当年高考要不是她没有考最后一科英语……
想到当年的事,苏锦就觉得手腕突突的疼。
-
下午的班会对苏锦来说很无趣,她的关注点在于要选谁当导师。
最后她还是选了叶岚当导师,正如傅以诚所说,叶岚也选了她。
班会结束后,叶岚把她带到办公室。
倒了杯热水,热气升腾起来,缓缓飘散在空中。
苏锦礼貌地说:“谢谢叶教授。”
“叫我叶老师吧,亲切一些。”叶岚问:“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苏锦看着叶岚,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没有岁月摧残过的痕迹,看起来很和善。
她大胆猜测:“因为我初试复试第一名?”
“原因之一。”叶岚笑了笑,“初试复试只能证明你学习能力不错。”
她接着说:“因为你有想法,有主见,很真诚。我不喜欢读死书的学生,所以选了你。”
刚刚叶岚在选择她的几个人中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考研?”
这个问题,应该是所有研究生都会思考的。
也让苏锦回忆起一些事。
苏锦大学毕业后,迫于生计,毕业后在云城二中当了三年语文老师,体制外。
体制内的老师,要么研究生毕业,要么那些很出名厉害的大学。
尽管她每个学期带的班级都名列前茅,可是她仍然在教高一。
去外婆那儿,都有人问她教高几了,她每次都回答“高一。”
有一天,外婆跟她说:“小锦,去考研吧,要是钱不够,外婆给你。”
苏锦纠结,“我攒了些钱,可是……”
外婆劝慰她:“小锦,人生还长着呢,去你想去的大学,去做你想做的事。”
至于想做的事,苏锦没有想法,她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去南大,所以她决定考研。
……
在回答时,其他学生都围绕着自身发展,提升自我,热爱学术研究等等来回答。
大同小异的答案。
苏锦说:“我就想知道读研之后,是不是人生就会不一样。”
也许是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回答,叶岚当时怔了几秒,说:“希望你三年之后告诉我答案,读研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叶岚有两个名额,最后选了苏锦和另外一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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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外陆陆续续有人经过,苏锦乖乖坐着,叶岚在后面找书。
苏锦无意扫过叶岚对面的办公桌,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应该是个空位置。
几分钟后,叶岚把一本书——《中国当代文学主潮》推到苏锦面前。
“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苏锦郑重其事地说:“谢谢林老师。”
叶岚推了推眼镜,“我可是很严格的。”
苏锦回答:“我会努力的。”
……
出了院办,苏锦并没有被叶岚选上的喜悦。
她也不喜欢“努力”一词,可那时,她脑子里没有更好的说辞。
她这几年一直在努力,努力考试,努力赚钱,努力维系同事关系,努力活着。
至于努力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