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暗疑问心（六）
“霍公子你终于醒了。chunmeiwx”婢女端着药走进殿内，就看见霍成殇靠坐在床榻上，满脸惊喜：“公子可是不知道当你被公主满身是血抱回来的时候可吓死我们了。”
霍成殇白着一张脸，微微一笑：“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婢女放下手里的托盘，端起药碗递给霍成殇：“只要公子能醒来就好。”
刚煎好仅凭借走过来的一小会放凉工作，只能让药不再想刚出锅时那般滚烫，霍成殇端着药碗只觉得手掌心的温度刚刚好，能够用来温养因为伤重而发凉的手。
看向碗中乌漆麻黑的药，在婢女将药端给他的时候那种苦味就迫不及待地窜到他的鼻子里，苦得他不由自主的喉咙泛起苦闷的声音，眉头下意识皱起，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喝。
事实上婢女也看出来霍成殇此刻的想法，出声道：“公子还是趁着药热快些喝了吧，这还是公主殿下亲子抓的药，自从带公子回来后公主就一刻不停休息始终在照顾着公子，哪怕不是为了公主殿下，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要快些喝了才是。”
“我才不是为了她。”霍成殇虽是这么说，却是自觉地端起药碗小口喝着，仔细看看耳畔有些发红。
没想到还是个面不对心的，婢女想要发笑，但她想到先前呈进来的东西时收起了嘴角，暗自叹了口气。
苦涩的药味令霍成殇只是喝了几口就不由得停下，捂着胸口咳嗽几声，然而药碗却是稳稳地端着。
婢女唤道：“霍公子！”
待气息捋顺后，霍成殇拍了拍胸脯，深深地吸出一口气：“没事，只是烫着了。”
说完，看向碗里为剩不多的药，两三口喝尽，将空药碗递给婢女后，接过茶杯喝下几口清水才将嘴里的苦味冲刷下去，呼出一口气，软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不知是药效来得太快，还是身体空虚的缘故，亦或者是他自身别扭，靠在软榻上看向婢女收拾的身影，想起自己醒时唤裴淮仁的情景。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放在额头上。
然而他这动作却是被一直用余光关注他的婢女发现。
眼见对方的神情恍惚，看着墙面却是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脑海里却是不由得想起端药进来时听到的那声“淮仁”，以及听到动静，看过来的瞬间带着欣喜的目光，却在看到非人时暗淡了下去。
若是常人看到如此定是要泛起心疼之意，连忙进行安慰，若是被有心人引诱说不定就将一切全盘托出。
可惜她并非是那些心大之人，况且这人还有着诸多的谜团下裴淮仁却仍是为了他敢于冒险，竟然答应了足以让她陷入绝路的事情。
本来她该对霍成殇带着怨气，但王室里的明战暗斗就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得明白，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觉，若是有也只是为裴淮仁的遭遇叹气罢了，况且她本身就是个婢女，也是个懂事的婢女。
“你知道淮仁去哪里了吗？”
正当婢女在思考时，霍成殇的突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道：“公主被可汗叫去商谈些要事，一会就回来了，公子如今你只需要睡一觉，没准睡醒之后公主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了。”
霍成殇闻言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所谈何事？”
婢女摇头：“奴婢只是个侍从，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思。”
说完拿起托盘轻声离开了殿舍。
这下整个殿舍就只剩下霍成殇一个人。
他用没受伤的胳膊撑着身体慢慢躺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燃烧的安神香慢慢取代了空气中的淡淡药香，却是唤起了他体内的药效，明明刚睁开的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懒散的挣扎了两下，任由眼皮遮挡住了眼眸，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皇宫，主殿内。
若是殿舍是寂静无声带来的孤寂，那么主殿里纵使有人，却也感受不到鲜活气，只因为没有人说话，加上各自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怕是有人刚推门就能感受到里面沉重的气氛。
冷不丁的，一道落地声响起，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典籍的掉落。
霍凝抬头，就见裴淮仁弯腰捡起地上的典籍拍了拍表面的灰尘，重新放回在桌子上。
然而他刚低下头，拿起手上的笔还未写下一横字，又是一道落书声。
再次抬头，就见这次掉下来的是一本较厚的典籍藏书，还是他重金买回当摆设用的，裴淮仁将藏书捡起不够还用力甩了甩，这才将其放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把玩着桌子上的东西，看起来对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反而霍凝很清楚这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对方淘回来的战利品，亦或是他国献进来的礼金，甚至这两张书案都是上好植木所造，可以说若是裴淮仁说她不知道，他还真是要笑掉大牙。
“我说书掉了两次，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掀书案了？”
霍凝放下笔在支架上：“若是掀一个掀不过瘾，父汗这里还有一张，小淮可以继续掀。”
裴淮仁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那倒不至于，分明是父汗叫我不要走，我不走还不跟我说原因，就让小淮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声无趣。”
霍凝笑道：“小淮当真不知父汗为何留你？”
裴淮仁转移目光：“知道。”
霍凝看着她：“说说看。”
裴淮仁又将视线投到霍凝的身上，就见对方戏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卸力似地瘫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一脸不情愿。
而霍凝却也是不着急，就静静看着她。
俩个人此时就象是在较劲一般，也不像是在较劲，就是在很自然的进行父女之间的谈话，在等一方开口，而要开口的那方是过错方。
最终这场长达一盏茶的沉默时间终于被打破，裴淮仁一把摘下脸上的铁面，扣在桌子上。
她破罐子破摔地开口：“我知道您是在不悦我哪怕要选择驻守边关一年不归，也不愿意收回成命，与那酒商离开。”
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看起来颇有烦心事。
“错。”
裴淮仁看向他：“何错？”
霍凝板正了脸色：“哪里都错了，果然在如何厉害的人一旦在情情爱爱上面就失了分寸，这是你犯的第一个错。
没有及时通报是第二个错，没有全部打死而留下来把柄是第三个错，甚至碍于面子不敢与我敞开心扉是第四个错，小淮敢不认。”
裴淮仁双手抱胸：“除了第四个，其他的错我认。”
霍凝挑眉。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顺了顺嗓子：“因为我对他仅仅是比熟人要熟悉点，但对于恋人来说还是不足，事实上当时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让他早点闭嘴罢了，父汗你说过我凉薄但并非是凉薄本意，而是知道如何以温柔的姿态赐予对方一死，这才是我的凉薄。”
她将茶杯放下，随意把玩着茶杯：“所以啊，就挺莫名其妙的。”
霍凝点头。
“好吧，既然小淮这么说那就是这样，但你可曾后悔过？”
裴淮仁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无非是那被她收起来的婚书一事，摇头。
“不后悔。”
霍凝继续拿起笔写写写，嘴上还不停：“你看看你自己都不曾后悔，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件事有我呢。”
霍成殇笑道：“正因为有父汗在我才能够接下守关一年的惩戒，一年的时间足够我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了，至于齐烈他们，父汗不是做的挺好的吗，况且我已经听说大后为了不让齐烈遭受严惩，自愿永禁深宫当中，还主动交出大后的身份权力，以此换取齐烈的平安。”
“你的消息很准确，”霍凝抬头用目光示意了摆在桌子上的大后信物，“一早就送过来了。”
裴淮仁有些惊讶：“不是吧这么快，这女人为了齐烈可是付出了很大的心血，然而却是如此不了了之，当真是令人吹嘘。”
霍凝也勾起嘴角：“所以有些事情不光要做的严谨，关键时刻还要考虑人，不然天时地利全都齐全，唯独少了个人，可就……”
裴淮仁起身：“既然如此父汗我就先走了。”
“不去看看他们？”
裴淮仁转过身，好笑地看着霍凝。
她不忘拿起铁面扣在脸上：“烦心的人都看了那么多年了也该歇歇了，还不如去看看那位爱逞强的家伙。”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略微抬头，单手抵着下巴：“况且若是我没有出现那个人应该要快哭了才对。”
裴淮仁的声音是隐藏不住的笑意，哪怕此刻人是在主殿里，恐怕那颗心已经飞进殿舍，好好的看一看某位不让人放心的家伙究竟有没有好好在休息，睡觉。
若是有的好自然是该好好表扬表扬，若是没有可是要好好的惩罚一下。
霍凝头也没抬：“快些走吧，对了皇宫里近来做了一些利于养病的熏香回去时可以拿一些，对了别忘了与你阿翁约定的时日。”
裴淮仁打开门：“放心忘不了，多谢父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