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红白喜事(一)
瓷碗摔碎在地上,霍成殇看着脚下的碎片,又侧头看着桌上少了一半的瓷碗难得的捏了捏耳朵,面无表情的脸颊上难得多出几分局促不安来。mshangyuewu只因为他做了一件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一个皇子,不一个男人身上的事,就是进了膳房烧水煎药与做饭。
那声音大到以至于惊扰到在外面扫地的彩儿,扔掉手里的扫帚跑进膳房,一眼就看见站在碎片堆里的霍成殇,以及一旁捂脸不忍直视的侍卫阿照。
长明殿的膳房建设在院角,里面设有存放和休息的隔间,甚至是为了不让里面的味道泄出来,还让人做了专门的修缮围堵起来。
见到惨状,彩儿说什么也不让霍成殇亲手下厨连忙赶着人去了隔间休息。
霍成殇坐在隔间里的椅子上,拍了拍手里的灰,透过隔间门看向在灶台前忙活的彩儿,灵活穿梭在其中,很快就将一片狼藉收拾完整,炉灶上煎着药壶,气从嘴里冒出,难闻的气味不一会就弥漫在膳房里。
彩儿将手里最后一个柴火扔进火堆里头,又用枝扒拉开缠绕在其中的木头,确认柴火燃烧,火候正好后才放下手里的火机,放下袖子走进隔间。
霍成殇撑着脸方才彩儿的动作尽数落在他的眼里,分明跟他之前做的一样简单,然而上手却是另一回事,故而有些烦闷:“你们的手艺真是厉害,明明看一眼就能会的东西但真的上手之后却是手忙脚乱的。”
彩儿轻笑一声,拍干净身上的灰,对着霍成殇行礼:“谢殿下夸奖,这本就是小女该做的事情,殿下本是富贵之身与膳房烟火不容也不意外。”
霍成殇摇头:“这本就是人之常事,何谈男女分别。”
彩儿闻言,看着他的神情说道:“殿下这么说宫里就不用收录下人了,这样我们这些奴婢,侍从哪里还能领钱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殿下万万别抢我们的活了。”
霍成殇抬眼看她:“我看你的言语倒是愈发犀利了。”
彩儿见状,余光看了眼摊手无奈的阿照,转身走进膳房用帕子揭开茶壶盖看了看里面的药材,用木勺轻搅一下,盖上盖子。
重回隔间,她听见了:“从小到大我还未给母后煎过一次药。”
霍成殇的脸色很不好,在近期彩儿就没有见过对方这般毫无气色。
她浅浅叹口气:“殿下有这心,主子会很开心的。”
霍成殇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彩儿很清楚对方的意思,这些时日宣明秋的病情并不好转的意思,也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整日躺在床榻上,进气少出气多,不知灌下多少药都无济于事,凡是有心者都能看出,时日无多的节奏。
不说皇后,就连傀朝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走在宫中彩儿不止一次听到那些虚有又真的猜测,闲话,但这些远远不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能够改变的事情,甚至她一个人无法改变这硕大的朝野,就像女子在时代中的落没中被推出的棋子。
彩儿又一次叹气,这次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殿下这般除了因为主子,还有别的需求吧。”
回应她的是再一次的沉默。
“奴婢斗胆问一句,是跟裴将军有关吗?”
霍成殇张了张嘴,分明有千言万语的话但都哽咽在嗓子里堵塞,最终艰难紧凑出的只有两字:“……是她。”
“裴将军可是做了什么,让殿下进了次膳房,我看到案板上有发面,可是做糕?”
女人的心思在这一刻总是格外敏锐。
霍成殇苦笑着摇头:“并非是她,但她的厨艺比我好,是我近些时日出宫在城里见到的,我看色彩好看,口感软糯香甜,关键是入口即化,就想要做做看。”
彩儿问道:“糕的名字殿下可知?”
热闹的都城里,那人朴素的小铺与奢华的建筑格格不入,但做出的糕点却排起长隆,一开始只是白面团子,加上馅,翻手间变为软糯的糕点,每一块都能提供给前来购买的客官手里。
他有幸尝过糕,很好吃。
最为主要的是做糕之人是位身有七尺的壮硕男人,贯穿左眼的一道疤痕,面容粗劣,不管怎么看都与糕不成正比,然而与那人一番对话才知是为了生计,为了卧病在床的爱人,提及他的爱人,男人眼里满是爱意。
“云糕。”
彩儿看着霍成殇,重复一遍:“云糕。”
霍成殇点头:“不错。”
正巧这时,药也煎好了,彩儿熄了火,将药倒进药蛊里进行放凉温热,后走到面团上开始揉捏起来:“殿下与其自己钻研,奴婢来献丑教一道吧。”
裴淮仁自然走到身边开始看起来。
“云糕很简单,可以说是糕里作为简单的一种,发面,拉成长条状,截成端,擀平放馅,放水果快都可以,然后就将其包起来,上锅蒸至胖团子就可以了。不过有人爱在云糕上点缀红点,家有几口,就点几个,所以云糕也被称为家糕。”
家糕,应该是要与家人一起吃的。
霍成殇一想到自己的家,从始至终的不如一又谈何称之为家。
蒸笼在灶上,炕里的火正在熊熊燃烧,彩儿端着药蛊离开膳房前还不忘嘱咐:“殿下,只要蒸个半个时辰就好了。”
霍成殇点头。
彩儿离开后,这膳房里只剩下俩个男人一坐一站。
“现在没人,坐吧。”
阿照被突如其来的发声而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霍成殇,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灶上的蒸笼。
“主子你……”
霍成殇侧头看向阿照:“阿照,你说是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或者说我们都变了。”
阿照低头沉思片刻,才道:“……抱歉主子,我也不知道。”
霍成殇又侧头看着蒸笼:“或许是我们都变了,”他摆弄了下炕里的柴火,“做出来可就便宜我们了,先来试试吧,希望不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膳房的门被打开了,霍成殇主仆二人还以为是彩儿喂药回来了,自然没有多理,霍成殇只是道:“回来了,还差五分钟就可以开锅了。”
关门声预示着膳房的门被关上,脚步声直到霍成殇的身边才停下,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到他的鼻子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有我的份吗?”
霍成殇有些不可置信,就连摆弄柴火的动作都是一顿,盯着蒸笼的双眼刹那间睁大,敏锐的耳朵清晰捕捉到一声轻笑,猛地转过头,那力道看得裴淮仁都怕他把脑子扭了,刚想要说句话时,却又重新闭上了。
那双看向她的双眼兀的红了。
明明之前还好端端的,瞬间被水汽盈满了双眼,眼眶泛起红晕来,明明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你来,但眼睛始终不曾从裴淮仁的身上离开。
阿照早在裴淮仁出现那刻自主离开了膳房,此时膳房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要不要先把火灭了。”裴淮仁看了眼蒸笼。
霍成殇这才起身,将炕里的火熄灭,一一从蒸笼里取出做好的云糕放在盘子里,就像之前看到的一样白白胖胖的,现在只要点上红点就好了。
他拿起笔轻沾一笔,在五个云糕上依次落下两点来。
白白胖胖上出现俩小红点,格外可爱。
裴淮仁伸手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云糕,软糯糯的一碰凹进去了,一离开又恢复圆滚滚的身形,手感非常好。
“看不出来你的手艺不错。”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忍不住又碰了两下。
“既然选择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霍成殇放下笔,将盘子端到一边。
眼见白胖子离开了,裴淮仁只得伸回手:“想回来看看你,难道霍殿下连这都要管。”
霍成殇伸舌抵住口腔,转了一圈,又咬了咬下唇,被发丝遮挡住的双眼注视着放在灶台上的手,就是不曾去看身边的人:“并非,只是裴将军真当傀朝是西洲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松开的拳头握紧又松,沉闷的心一再跳动终是转过身:“你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裴淮仁很清楚,所以她伸出双臂抱住了眼前人,直到抱紧那刻她感受到怀里人颤抖的身躯,她紧了又紧。
“对不起,但我也很害怕,我在西洲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霍成殇没有拒绝她的拥抱,事实上这本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存在,他分明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
泪水终是支撑不住从眼眶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最后低落到裴淮仁的肩膀上。
霍成殇抬手抱住裴淮仁,也不说话,就流着泪。
但腰间的力道一直在增加,裴淮仁也配合的紧了又紧,直到能够融入血肉,密不可分。
“你要是再跑我真的不原谅你,真的不原谅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管用。”霍成殇哑着音,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不走了,我不走了。”裴淮仁安抚着他,“我回来就是为了取得你的原谅的……”
“你该罚。”
霍成殇一口咬住裴淮仁的肩膀,力道之大哪怕隔着衣服,裴淮仁也能感受到刺痛感,不经感叹着牙口的尖利。
直至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霍成殇才松开嘴,下一秒后脑上就被一只手按住,覆盖上的唇舌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