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江总真是判若两人。……
海城的剧院不多,能演京剧的更少。czyefang
江修暮查找资料,排除了几个,最后只剩下市剧院。
周五一下课,他也不知道自己怀揣了什么心思,闷头一路骑到剧院门口。
到了售票处一问,才知道今天没有京剧上演,一场都没有。
江修暮以为是自己想当然了,也许是下周五也说不定,但回到家,房间空空如也。
她今天没去上课,也没回家。
司黎的确在周五有一场戏要唱,但不是在剧院里,而是在海城近郊,司老爷子的私人会所里。
那里的戏台是专门为她搭的,下面一个大圆桌,摆满野味珍馐。这里的观众甚至不要求她唱得多好,有瑕疵才方便他们“指点”。
而司黎唱完戏,还要“洗尽铅华”,换别的衣服下来给几位肥头大耳的“金猪”敬酒。
这一晚,司老爷子让她管一个比她爸岁数都大的主客叫“二哥”,说按辈分应当这么叫。
司黎叫了,酒也喝了。
喝完,她黑眼珠滴溜溜地盯着这位“哥”手上的婚戒看,“出言无状”地说自己学校的教导主任手上也有个差不多的。
客人忙问她是不是还在上学。
司老爷子赔笑道,马上就毕业了。
话虽如此,那位客人还是讪笑着,收回了桌下伸出去的手。
等酒阑人散,送走客人,司老爷子回过头便“赏”了她一记耳光。
一巴掌,不疼不痒的,司黎都懒得揉。
她抱着胳膊,还能笑得出来揶揄他,“老爷子,你就算是养头猪卖,也得等猪出栏啊。不然别人都不敢收。”
司老爷子阴鸷的眼睛冷盯着她,“别忘了你姓什么。”
司黎笑曰:“记得。小姐命,丫鬟身。”
“自甘下贱。”司老爷子冷哼一声,抬腿而去。
回到家,江修暮还没睡,看见她脸上微肿的红痕,惊讶地眨了好几下眼,无措试探地问:“你是过敏了吗?”
司黎瞧着他单纯的蠢样,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很想看看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但最后,她还是付之一笑,从他身侧走开。
一连请假了三天,司黎重回学校,仍是困神上身,在他身边睡得昏天黑地。
一次数学老师查卷子,没写的都要出去罚站。
江修暮不禁侧目,窗边的阳光暖洋洋,少女睡得恬静,舒展的眉间无忧无虑。
他想了想,轻轻把自己的卷子推到她那边,主动站起来走出去。
罚站的人不少,桌椅拖地声把司黎吵醒了,她想也没想就要站起来,低头却看见了面前的试卷,字迹工整,满满当当。
她看着试卷愣了两秒,明白了自己不用罚站,索性又坐回去,抱起胳膊继续睡觉。
下课后,江修暮从走廊回来,看见卷子被扔了回来。她还在睡。
他心想,算了,下次任由她自生自灭吧。这么睡下去,还不如出去站会儿,直直腰。
然而第二天,老师查笔记,没写的不仅要罚站还要打手板。
他叹气,再次起立。
没想到过了会儿,教室门口晃晃悠悠又走出来一个人。
司黎打着哈欠,懒散地往墙上一靠,从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掏出一本书给他,顺便还扔给他一支笔。
江修暮诧异地望向她,还没开口,司黎倒先问了:“为什么?”
他别过头不答话。能有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她挨打。
江修暮还记得她皮肤白,被打之后爱留青印子,就像白色宣纸上发了霉,看着十分碍眼。
司黎回头打量他,后又摇头觉得无聊至极,刚想出去走走伸展筋骨,手腕被他攥住。
“快考试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隔壁在上语文课,朗朗读书声,吵得司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修暮只好重复一遍:“司黎,下周有期中考试。你别逃课了。”
这下,司黎听明白了,这是在“劝学”呢。
她招招手,示意他低头,把耳朵凑过来。
江修暮照做,直到耳畔传来她的吐息。
“不是还有你吗?”她语气惫懒,抬手轻拍拍他的脸,“江修暮,真当司家白养你啊。”
说完,司黎悠游自在、闲庭信步般地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江修暮垂眼,反复思忖,其实司黎说得话糙理不糙。
司爷爷资助他,当然是想他日后为司家出力,如果能帮得上忙,他当然乐意至极。
不过,要是让他一辈子为司家卖命,江修暮自问他做不到。
从初中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天赋,脑子转得比别人快,正常年级书本上的知识根本满足不了他,只能不断地去学高年级的知识。考试又会故意错一两道题藏锋。
他的志向从来都不止于高考,甚至不会局限于海城。
可是这些话真说出来,难免会受到谴责,所以他从不宣之于口。
江修暮知道自己心思深,大脑理智起来,所想的事近乎于薄情。
只有对司黎,潜意识里他仿佛认定自己该为她做点什么。
因此,考试前一天晚上,司黎要出门,他毫不犹豫地拦住了她。
好言相劝少女是听不进去的。
秀才遇到兵,司黎伸出手指只给他两个选择,一松手滚蛋,二跟她一起。
江修暮想都没想,自暴自弃地选择了后者。学习不好没关系,至少人别出什么事。
楼下,司黎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摩托车,扔给他一个头盔。
他坐上后座,摩托车轰鸣地驶过隧道,拐了几个弯,她选的路越来越荒凉。
江修暮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仪表盘上的速度,忍不住在她耳边劝告,“你要不要骑慢一点?”
司黎戴着头盔没听见一样,将油门开到最大。
风忽然变猛烈,从耳边呼啸而过,周围没有任何可防护的东西,这样的速度,如果摔下去基本是活不成的。
江修暮第一次坐摩托车,对这种感受无所适从,只能顺着力。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双臂环上她的腰。
后背有人贴过来,司黎第一反应是僵直。她皱眉,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紧闭的双眼,再看看腰上的手。
害怕了?
司黎不禁弯起嘴角,忽然觉得这优等生逗一逗还挺有意思的。
她一路带他来到荒郊野岭,一条尚未开通的道路。这里聚集了一堆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十几辆改造过的摩托车,气浪声轰隆隆,不绝于耳。
江修暮这才明白,这大小姐大半夜出门是来飙车的。
看周围人跟她打招呼的熟稔模样,没准儿还是个“常客”。
一想到自己大半夜不睡觉,浪费时间陪她在这鬼混,江修暮太阳穴都嗡嗡直跳。
而司黎把他往路边一扔,就加入了队伍。
她一疯玩,就没头了。
江修暮坐在路边石阶上,无聊到开始数着星星背圆周率。
十几圈下来,司黎终于肯停在路边喝水。
他赶紧走过去,跟她商量时间太晚了,该回家了。
司黎人靠在车边,穿着一身黑色骑行服,精瘦的肩膀让人怀疑她是怎么开得动这么重的机车。
她听后,又跨上摩托车,指甲嗒嗒地敲在仪表盘上,琢磨着再怎么逗逗他好。
她忽然招手,下巴一指对面,“我还不想回去,你去找那拨人。给点钱,他们能把你送回去。”
明知她这话可疑,江修暮还是抱着“司黎应该不会大晚上无聊骗他”的心态,朝那帮年纪不大的鬼火少年们走过去。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那帮少年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毫不客气地骂:“你他妈脑子有病吧?再不滚小爷揍你了!”
事实证明,这女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江修暮无语到极点,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有病。
她一个大小姐出了事也有家里兜底,他操得哪门子心?
然而,回过头,橘黄色的路灯下,司黎倚靠车身笑得开怀,黑色长发在空中恣意地飞舞,亮晶晶的狐狸眼娇媚地闪动着,长睫蝶羽似的对着他眨呀眨。她唇色本来就红,此刻弯起的弧度更显得唇红齿白。
她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好像这辈子从未如此开心过。
明明这笑声的来源是建立在捉弄他的基础上,江修暮却完全不感到生气。仿佛在转身的刹那,胸腔里的那点怒气,就随着她银铃般的笑声,一同被吹散在海风里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跟个孩子一样幼稚,他那时想。
走过去,江修暮静静地等她笑完,无奈道:“开心够了?能回家了吗?”
司黎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平和,无波无澜,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她敛起眉眼,倏地轻笑了下,将钥匙插进去,拍拍后座,“上来吧。今晚玩累了,送你回去。”
“是我们一起回去。”
江修暮面无表情地纠正她,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再跑出来。他真不想一整晚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疯狂了一夜,第二天的考试,他仍有精力对付。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他半个小时答完题。
剩下的两个小时,江修暮就看着某人睡觉。
奋笔疾书的沙沙声中,司黎睡得有滋有味的,一边脸晒热了,就换个方向继续睡,渴了还知道喝水。
还行,知道喝水,没睡成傻子。
江修暮也放下胳膊,下巴搭在臂弯,侧头注视她。
其实司黎要是不说话、不气人,还是挺可爱的。她长着一张世俗公认好看的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果不是性格古怪,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受欢迎。
可是在班级里,她的人缘并不好。
有时候同学课下闲聊,提起司黎,总是会抱怨她考试科科都是零分,故意拉低班级的平均分。
这是事实不假,但江修暮每次听见,都会莫名不爽。她的分数低,他再拉高不就行了。两个人加一起再平均,也不会有什么有影响。
不过,铃响收卷,江修暮看着她递过去的一张白纸,还是忍不住叹气。
趁着司黎清醒的片刻,他走过去,往她桌上放了一根涂卡笔。
“司黎,其实你无聊的话,可以试着涂几个方框。”就当玩了,总能蒙对几个吧,他想。
司黎趴在桌上,睡眼惺忪,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
接下来的几科,她果然爬起来了,认认真真地用他给的涂卡笔在卷子上涂抹一气。
江修暮看着她低头“用功”的身影还挺欣慰。
直到成绩出来,最底下那一串的零,令他瞠目结舌。
他不信,这么多道选择题,她怎么可能一个都蒙不对?全错的概率也太小了。随便踩一脚都不可能全错。
答题卡发下来,江修暮自己的放到一边,先拿过司黎的看。
看完后,他的嘴角抽搐两下,僵硬地转过头问她:“这是什么?”
一排方框,她不仅挑着涂,有的还不涂满,形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形状。
司黎像是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乐津津地想给他演示,抬手就要撕卷子。
江修暮下意识地摁住她的手,后者疑惑不解地看他。/p>
他看了眼卷子,白花花的直晃眼算了,撕不撕都一样。
江修暮松开手,看着她把每一科的答题卡都撕下来一部分,拼拼凑凑,刚好六张合到一起,诡异的形状拼出来一个字——“江”。
他愣住了,怔怔地盯着桌上这个字看。
“满意了吗?江老师?”司黎瞧他呆呆傻傻的模样,笑得灿烂,撩撩头发,一派潇洒地起身离开。
坐在原位,少年反复地看这个字,既觉好笑又可气,还掺杂了点不知名的滋味。
最后江修暮鬼使神差地把她拼出来的字用透明胶粘好,又找了家店塑封处理,夹在常用的笔记本里当书签。后来这个书签跟他国内国外地跑,从不离身。
渐渐地,江修暮开始习惯司黎的稀奇古怪、天马行空,偶尔还会涌上莫名的期待,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临近高考前,班上有一位男生准备出国留学,经常在班级里宣扬自己不用费力高考,也能上国外更好的学校。
而他和别人大声谈论时,总是要在江修暮桌子附近徘徊,即便后者根本不理会,也不影响他炫耀的心思。
一次,正在睡觉的司黎忽然转过头问他,“他说的什么思,你是不是也考了?”
江修暮愣了瞬,才明白她在说什么,点点头,“雅思?嗯,考了。”
他考雅思是学校让的,因为全满的成绩能给学校打广告。
司黎侧头打量他,“你不想去国外念书?”
“不想。”江修暮拿笔算题,不假思索地回答,“国内的顶尖学府实力并不差。”
而且出国的钱他目前拿不出,更不可能让司家出。不过成年后,上了大学,来钱的方式就太多了。现在小打小闹,他都能轻松赚到海城普通人的工资。只是未成年的身份限制太多,太琐碎,他不想费神。
“而且”他转头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地劝道:“我觉得,你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
以她目前的成绩,别说大学,大专都上不了。
“啰嗦。”司黎闭上眼,扭头继续睡觉了。
白天睡足了,晚上她又来了精神,要去夜跑。
江修暮不放心地跟着她。
两人沿着环海路,跑了十公里。
他去便利店里买水,再出来时,就看见司黎热得脱了外套,上身只穿了件运动内衣,坐在长椅上用手给自己扇风。
纤细的腰身,胸前的饱满,以及若隐若现的线条。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还有窃窃私语的。
江修暮不禁快步走过去,别开眼,拎起她的外套,默默地从后面给她披到肩膀上。
“晚上天气凉。”他局促地解释。
司黎狐疑地转头,打眼就瞥见了男生的耳朵。耳垂红滴滴的,跟朵花似的。
她了然,笑笑并不戳穿。
两人并肩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无边际的大海。风雨前,浪静风恬。
横店——
夜晚,酒店的空调一刻不停,屋内温度渐升,潮热满溢,酣畅淋漓。
女人的长发散落枕面,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墨色菊花。
喘/息间,她忽然勾住他肌肉紧绷的脖颈。
没有任何前言,司黎忽地开口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和垓下歌》的第三句是什么?”
江修暮闻声抬头,汗珠挂在额角,他伸手揉揉她头顶,嗓音低哑地问:“怎么忽然问这个?”
司黎答:“没什么。忘了。”
忘了。江修暮哑然失笑,上学时候从来不背古诗,竟然赶在这个时候来了好学的心思。
他想了想,心里默诵一遍后,认真回答她:“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司黎听后不说话,在黑暗里,透亮的狐狸眼盯着他瞧,指尖沿着他的侧脸摩挲,不厌其烦地画着圈。
过了会儿,她轻声说:“算了。你说是‘尽’,那以后就是‘尽’了。”
说完,司黎也不给他细问的机会,抬头堵住他的嘴,引着他继续沉沦。
贴/合、起伏间,男人不禁细密地啄她敏感的后颈,唇齿贪恋地碾/磨她的皮肤,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尝尝她皮下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味道。
明明她的心跳就在他掌中,明明他们彼此陪伴了十二年,司黎身上仍有江修暮读不懂的地方。
有时候他真想穿越回去,看看遇见他之前,这妖精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就算在极致缠/绵、理智失/禁时,司黎也没透露过半点口风。
而她总有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拉扯他共同耽溺于洪水倾泻的浪潮中,忘却一切。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初亮,江修暮起床去机场,司黎也哈欠连连地起身,穿好衣服去化妆造型。
等妆效完全画好,等开拍的间隙,司黎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到了吗?】
对方很快回:【落地了,等下去开会。】
【哟,这么冷冰冰。江总脱裤子和提上裤子还真是判若两人。】
江修暮看着屏幕上的话,脑海里自动补足了某人调侃的语气。
恰好旁边的服务人员来提醒他,去澳门的航班头等舱可以开始登机了。
他快速地打出几个字,将手机关机,起身走向登机口。
司黎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掌震动了一下,睁眼看,一条新消息:【嗯。你可以当昨晚是二加一。】
司黎:
她就说这狗男人是假正经。闷骚得很。
收起手机去上工,司黎将那条消息收藏,打算等下次胡珍再无脑夸他时,她就亮出来这条闪瞎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