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这没道理啊——
陈晖洁有些咬牙切齿,“啧那名血魔呢?”
“正在近卫局,和你的舅舅谈话。zicuixuan”
蒸笼打开,散发出袅袅白烟,面容沧桑的大叔用筷子夹起表皮泛着水汽,白白胖胖的包子或是馒头塞进塑料口袋,交给顾客,随手抓过他们递来的钞票,稍稍清点后塞进大褂口袋里,便忙不迭地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上学的小孩们背着书包,彼此吹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结伴踩着斑马线过街。
公司白领们赶着时间,抓过早餐店老板递来的包子,匆匆忙忙地转身就走。
两位巡警提着装满包子,另一只手端着杯豆浆,他们看向满街繁华和平的光景,难免是会心一笑。
在他们的身后,屹立着一栋巨大的办公楼。
那里坐落着龙门近卫局,这座城市治安体系的核心。
在这里最常见的,是周转于数个通讯器之间忙得脚不离地的联络员,以及累得大汗淋漓,坐在休息室猛灌两瓶水便再次出发执行任务的警探。
像是威风凛凛的警司坐在办公椅里,吹着空调,指点江山,呵斥风云这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桥段。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过廊道,他的眼神如利剑般锐利,光是被注视到,就让人觉得有如锋芒在背。沿途匆忙过路的警员看到男人,纷纷低头致敬,“总督好。”
“你们辛苦了。”龙门总督这座城市的主人微微颔首,向着这群维持城市治安的警探表达尊重。
魏彦吾径自走进一间审讯室,血魔早已等候其中。
审讯室本该是临时关押罪犯的地方,可实际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关押住一位活着的卡兹戴尔传说,除非他是自愿进来的。
阿卡多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间办公室里搬来的软椅里,把玩着桌上的手铐,那身深红的西装沾着点沙土显得有些灰蒙蒙的,顶礼帽被他挂在椅子的靠背上。
他解开领带,在桌上摆出逆十字架的图案,然后看向坐到自己对面的魏彦吾。
常有人说,要和魏彦吾坐上谈判桌,得先带齐保镖,因为光是和他共处一室,就会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威压,大抵,这就是即便放眼整个大炎也鼎鼎有名的剑术宗师的底蕴——总会让人感觉对方随时可能悍然拔剑,给你一个只能留到下辈子去反省的教训。
但魏彦吾那多年苦练剑术带来的气魄,没能给阿卡多带来丝毫的影响。
“魏总督,久仰大名。”
“”魏彦吾什么也没说,所谓的政客话术,在这种双方都带有明确清晰的交易意向的场合里,只是累赘。他看向阿卡多,猜测这人估计要落地起价了。
“你的外甥女很不错,”他说了一句容易让人误解让魏彦吾血压飙满的话。
但紧接着,他就做出了解释。
“《拉特兰教典》诗篇82:3-4——为贫寒的人和孤儿伸冤;为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
“很难得,能在这个时代见到拥有这样信念的年轻人,”阿卡多把手里的手铐像是捏橡皮泥一样揉搓成一团烂铁,压在手边摆着的一张白纸上,“可惜,作为理想者,她是合格的,但作为龙门未来的领袖,这无疑是弊病。”
血魔点了点那张白纸,“这张纸可以作为交易的附带,赠送给你们。”
嗯?交易?魏彦吾闻声,脑海里开始疯狂闪过自己现在能调配的人力物力。
“我准备在龙门开设一个实验室,用于‘新型动力装甲’,以及装甲配套的便携式武器箱的开发。”
“作为赞助商,龙门近卫局以及诗怀雅集团可以获得该研究后续一系列产品在炎国的订购渠道的主导权。”阿卡多
实验场地诗怀雅集团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要钱要人,那还算宽裕,魏彦吾放下心来,“你需要多少研究资金,或者需要多少人帮忙。尽管提吧。”
龙门市政府算是富得流油了好歹是泰拉最大的商贸城市,每时每刻都有外邦的公司在这里注资建企,把资金和产品流入市场。
“四十亿龙门币。”
“当然可以。”魏彦吾即答,他看过关于莱茵生命的新型动力装甲的演示视频。40亿龙门币也就是龙门年税收的一小部分,如果用来换取一款能够量产并可以增幅单兵作战能力的军用装备的炎国本地售卖权,倒也是完全能让人接受的。
“别急,”阿卡多敲了敲桌子,“我这里还有一份正在草创的研发计划,如果出成果了,实验室可以和龙门共享专利权。”
说罢,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个装满了图纸的文件夹,放到了魏彦吾面前。
然后泰拉这片大地上,第一次出现了“gunda高达)”这个词语。
大概用了半个小时,魏彦吾一边看图纸,一边听着对面血魔的讲解,总算是明白高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型人形战争机器能够轻而易举地主导战场,粉碎军阵,甚至拥有强大的攻城能力。完全可以作为一座大型移动城邦的军事底牌使用。
香啊,太香了。魏彦吾觉得自己心率都在飙升,但他也知道,这种好东西的制造难度肯定高得吓人,甚至就干脆是个科研无底洞,你只能往里面源源不断地堆钱堆时间,直到出成果为止。
“研发思路很明确,但实践难度呢?”魏彦吾明白着问了。
“放心,这些图纸有些明显的脱离实际,算是我做梦想到的——不过,只需要以材料学、能量学,以及结构学为基础,对它们进行翻整后,其实是能够制造出来的而且具体表现,也不会过分地逊色于我刚刚所描述的内容。”阿卡多以自己工程科主任的身份开始打底。
“看来你很有把握那这个项目预计的耗费是多少?”魏彦吾这下是真的心动了,实验室都在龙门,一切的研究也是在龙门展开,材料和场地更是由龙门提供,这人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却只是造出一堆废铁——他相信以阿卡多的阅历,肯定明白这样的后果——龙门不过是出了点血,但阿卡多自身却要面对极为严重的信誉危机。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的血魔竖起5根手指头。
“大概需要五百亿吧。”
“多少?!”魏彦吾好歹是见过大场面了,虽然心里恨不得大声以龙门粗口谴责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表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整一副大大咧咧的阔佬模样。
他人都要打颤了。
500亿,只是让技术完成,还无法得到真正能投入使用的产品。
这钱都够他去再造一个移动城市了。
“不用急着答复,项目的计划书就在这里,”阿卡多把桌上压着的白纸翻了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哥伦比亚文字,他把计划书推到魏彦吾的身前。
这张纸可以是道歉信,也可以是计划书,甚至可以两者都是,反正全凭媒体一张嘴。
上城区的工业园边缘,曾经作为武术竞赛使用的体育馆被人拆除了擂台和观众席。
这里如今被诗怀雅集团斥巨资购买,作为阿卡多等人开发动力装甲的实验场地。
圆形穹顶上挂着的巨型电子显示屏被启动,莱茵生命的logo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一串哥伦比亚文,下面有炎国文进行翻译:
【莱茵生命工程科下属,卡巴克络实验室,1号实验场】。
这里如今暂时进入了半闲置状态因为有绝大部分仪器都损坏了,备用的仪器全放在莱茵生命本部的仓库里,企鹅物流正在前往哥伦比亚的路上。
体育馆隔壁有两家工厂拔地而起,它们承担着整个实验项目的素材锻造与加工的任务。
羽毛笔今天起得很早,给阿卡多点上了一份酒店最贵的早餐——阿卡多对除了血液以外的食物并不讲究,能消化就行。
然后这位黎博利族的小姑娘就开着生日快乐跑车,前往了实验室旁边的工厂。
今天的羽毛笔上半身穿着灰白色的高领毛绒衣,下本身穿着黑色长裙,蹬着一对小皮靴,挎着同样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公文包和她送给阿卡多的款式相同,只是颜色不同。
此时,她正戴着黄澄澄的安全帽,拿着通讯终端,站在架台上,对照着显示屏里的电子表格,指挥起工人们测试实验素材加工必需的特制高炉。
底部的源石供能装置被激活,高炉点燃了,加厚的异铁组和一条d32钢被分别装进碳化硅砖砌成的小隔间。
浅蓝色的火焰在炉壁里爆发,急剧增高的温度让工厂里的灯光都有些扭曲。
强劲的热风扑打在羽毛笔的脸上,掀起披散在后肩的短发,长长的裙摆被吹打得啪嗒作响。
女孩虚着眼睛,看向通讯终端,不知为何,总是期待着有人能打电话给自己,哪怕仅是聊聊最近多变的天气——这个通讯终端是在龙门新买的,里面只保存了阿卡多的电话号码。
谈话总算是结束了。
阿卡多径自起身,眼看着就要走出审讯室。
“”魏彦吾踩着地板的脚突然发力,凳脚嵌入地面,发出瓷砖碎裂的咔擦声,他似乎想要跟着起身,又或者
“炎国的剑术”阿卡多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出现的几个淌血的窟窿,“龙门总督也会如此感性?”
“现在,这里可没有什么龙门总督——这里有的,只是一个想给孩子讨回公道的家长。”魏彦吾侧过脸,平静地答复着,但那怒瞪的眼眸却是里藏着真龙出渊般的可怖光景。
他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他自己就是龙门最锋利的那柄剑!
刹那间,磅礴剑光如同汪洋般倾泻而出!
它们仿佛明白自己正斩向一位前所未有的强敌,故而欢快,激昂,它们带着与主人别无差异的盈盛之怒,愈涌愈快!愈卷愈烈!
010乌鸦站在树梢
远远看去,近卫局高楼的顶层像是炸开了烟花,玻璃碎片混合着砖块粉末迸发而出。
整个近卫局的顶层除了正在厮杀的阿卡多和魏彦吾,其他的工作人员早早就识趣的撤离到外面,协助警探们封锁办公楼周遭,防止有闲人误入。
摧毁了不知道多少面墙壁,办公区早已化作废墟。
阿卡多把断掉的左手丢到地上,伤口处喷出的血液在半空中翻旋凝结,竟是重构出肌肉与骨骼。
而地上的断肢则是融化成血液,漂浮到半空中,缓缓凝实成一柄短剑。
他活动了一下连带着破损的衣服一同恢复如初的左手,然后握住了血液构成的短剑,慢慢走向前方那散发着烟尘的办公室。
魏彦吾遍体鳞伤的躺在地上,如果不能打断那个血魔的施法他流出的每一滴血液,都会变成反过来攻击自己的武器。
“现在还能用源石供热管道爆炸来搪塞群众,再打下去,就是恐怖袭击了。”
阿卡多挥动血液短剑挡开魏彦吾用手指斩出的赤霄剑气,“我是无所谓,血魔本就是臭名昭著,也不可能让名声更臭了。”
“怎么,怜悯弱者?”魏彦吾猛地跃起,并掌作刀,以电光之势斩向前方的血魔。
在先前发生的数分钟的激斗里,他凭借这样快而迅猛的攻势打断过好几次阿卡多的施术。
但这一次,阿卡多没有使用语言、甚至是任何的动作引导,就施展出了他的源石技艺。
魏彦吾的动作突兀的凝滞住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卡多拉开西装的领口,从里面取出了一枚近似卡片外形的轻薄金属仪器。
“源石技艺应用科的最新发明成果,一次性便携式法杖,能够让施术者贴身携带的同时,辅助法术模型的构建,适用任何场合。弊端在于制作成本高,以及使用次数会受源石技艺的强度影响而变得极其有限。”
阿卡多把因为超负荷运作而报废,正冒着缕缕黑烟的法杖丢到地上,贴心地用脚踩碎,防止有人捡去黑市倒卖——他可不想看见莱茵生命的专利产品还没正式发售就已经被山寨版包围的冥场面。
血魔对着无法动弹的魏彦吾,也没补刀。
“大炎皇室的血脉真是不同凡响,哪怕是停下了全身血液的流动,你仍然保持着极活跃的生命体征,”他摇了摇头,“趁着你离休克还有一小会儿随便聊聊吧。”
阿卡多身上的西装经受血液清洗、重构后,再度变作鲜艳整洁,大概是一个从【略有磨损】到【崭新出厂】的变化。
“”魏彦吾面色发青,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彻骨的冷——他的体温在迅速流失。
阿卡多用血液固化出一只板凳,坐到魏彦吾的身前,然后变魔术似的从衣包里取出那张被折叠了好几次的计划书,塞进他的大褂口袋里,“我读过龙门报社的《时政新闻》,你近年来似乎都在试图改变下城区的处境。”
“不过现在看,你应该是放弃了自己的计划,转而尽可能地在整顿那些贫民窟,准备交给继任者来彻底解决城区之间潜在的矛盾。”
“陈晖洁?好像那个女孩是叫这个名字。如果只是在近卫局工作,她或许会成为一位名载史册的优秀警司,但若是作为一座城市的领袖,她就显得太过刚直,反而会激化固有的阶级矛盾哈,还真是人老了,见不得年轻人无暇的理想被这个脏透的现实所玷污。”
血魔看向破碎天花板,阳光从那里落下,将弥漫在废墟里的灰尘点亮成淡淡的金色,他伸出手,拍了一下魏彦吾的肩膀。
早已失去意识的龙门总督迎头栽倒在地上,血液再度开始流动,缘着全身上下的伤口泊泊淌出,在地面积起一层血洼。
阿卡多行走在城市的阴影里,用古老的萨卡兹语哼唱着欢快的小曲。
没人听得懂他在唱什么。
那曲调是如此的欢快明艳,但暗藏有一种悲伤与荒凉,却是打破了语言与时间的隔阂,直扑人心。
血魔的心情难得很好。
“龙门真是让人惊喜,”今天他就接连见到两个有着无暇理想的年轻人,又见到了这座城市的主人一头热血未泯的老龙。
“乌鸦,”阿卡多忽然脚步一顿,神色变得淡漠,他看向身后的黑暗。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袍,头戴黑色顶礼帽,脸扣鸟嘴面具,看不清性别的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声音嘶哑低沉,“王,雾尼(munin)听从您的指引。”
雾尼(munin)这个名字来自异世界北欧神话里,众神之父、众神之王奥丁的随从。祂的名字象征着“记忆”,而祂的另一个同伴,福金(hugin)则象征着“思维”。
“福金在哪儿?”
“保护小姐,”雾尼答复。
“你看起来在市政厅潜伏得不太舒适,”阿卡多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乌鸦,正有血液顺着他的衣角滴落。
“那些穿雨蓑的,还有东国的忍者,他们很敏锐我不会再失败。”雾尼低着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第几代乌鸦,福金作为他的搭档曾经暗中透过底,在他来之前,乌鸦已经迭代过几十次了。
“那就回你的岗位,”阿卡多走出城市的阴暗,戴上羽毛笔送给他的墨镜,沐浴在阳光里。
鲜红的眼眸被墨镜遮住,即便是走在人流里,也听不到那些恐慌的惊呼。
他从不是一个会在意旁人目光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了“在特定时期佩戴墨镜”的习惯呢
阿卡多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