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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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温少辞终于踏进了韶华阁。gaoyawx
不同于外头车马喧嚣,书房里十分安静。
陆宫梓放下手中的笔,眉眼弯弯:“过来瞧瞧。”
温少辞快步上前。
青玉案上铺陈一张宣纸,陆宫梓画了一名少年。
少年站在庭院,身穿藏青学服,手捧一卷书卷,体态清逸挺拔,面容清冷艳绝。
温少辞盯着少年的脸,过了良久,潸然落泪。
“这是我吗?”
他的语调哽咽,几分欢喜几分犹疑。
陆宫梓有点不知所措:“只有你每日站在我窗前读书,除了你,还能是谁。”
温少辞抹了抹眼泪,抿唇一笑:“对,除了我,再没有别人。”
宋晓苏带来的梦魇,是时候彻底摆脱了。
陆宫梓扯了扯他的衣袖:“怎么了?”
温少辞不想令她疑心,转而道:“方才在巷口遇上杨同学……”
陆宫梓拿了护膝在手,针脚细密,绣花精巧,一看便知做的人非常用心。
她猜,温少辞大概是想娘了。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公主,也没法管阎王爷的事。
陆宫梓顿觉烦躁,语气却乖得不行:“眼下天气凉了,出门走走如何?”
温少辞惊讶地看着她:“你还敢出门?”
陆宫梓一直呆在韶华阁,自是不知前院有多热闹,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泛起疑惑:“难道没有人家要与你结亲?”
话一出口,她便觉不妥。
温少辞气急:“你到底想不想我娶你六妹?”
陆宫梓撅嘴:“你若不想,就当我没说。”
温少辞一噎,少不得好言好语哄了小半日,正好赶上晚饭的时辰,饭后又陪同陆宫梓去园子里散步。
直至夜幕降临。
如此,他顺理成章地留宿。
又过了几日,郡王府大摆流水席,整整三天三夜,美味佳肴不断。
江苏一共两百个举人名额,栖霞书院的学生占了将近一半。
同学们知道温少辞和陆宫梓关系亲密,索性将两份请帖都送到郡王府。
温少辞在这家吃过酒席,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家。
陆宫梓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私底下询问:“什么时候轮到你啊,太守大人可定好了日子?”
温少辞薄唇紧抿:“舅舅公务繁忙,暂且顾不上我。”
原本王太守是高兴的,王疏雨却说自己的名次太丑,吵着闹着要把名字从举人名单上划掉。
王太守只是一郡之守,管不到江苏学政上头。
而且名单早就递进京城,想划掉可以,只是日后再也不能参加科举。
王疏雨还指着明年正科下场秋闱,自然不情愿。
王太守本就白了一半的头发,如今已然变成全白。
陆宫梓微微皱眉:“你舅舅也太溺爱孩子了些。”
王太守那样精明的人,不至于舍不得几个大钱为外甥做脸。
一来温少辞太过懂事,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自己先摆手说不要。
二来王疏雨心里不服气,单看他为了周璧如而毁掉亲妹妹的婚事,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陆宫梓沉吟片刻:“书院马上就要开学,在此之前,上珍味楼替你庆贺。”
温少辞闻言,正要推说麻烦。
陆宫梓继续道:“便是不请我们这些同学,老师是一定要请的。”
在世人眼中,不办谢师宴便是不记师恩,来日仕途难免遭人诟病。
温少辞恍然大悟:“我这就去。”
近日在珍味楼办谢师宴的人家不少,再添一个他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
陆宫梓却叫住他,红着脸低着头,扭扭捏捏地递了个荷包过去:“给你的贺礼。”
温少辞捏在手里,竟是份量不轻,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我……”
陆宫梓小声道:“去吧,快去吧。”
她抬起两只小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
温少辞心中一动,一把抱住陆宫梓,狠狠亲一口。
再然后,逃也似地飞快跑了出去。
·
山翠扑帘,峰峦窈窕,栖霞寺中古木垂萝,后殿禅院人声飘渺。
过了乡试之后,要看的书与以往不同。
顾山长带着中举的九十多名学生,专门在栖霞寺清修苦读。
进入腊月,天气越来越凉。
温少辞提着锄头,在竹林里挖笋。
陆宫梓将手一甩,撩挑子不干了:“过了小年我就要回京,老师如何忍得下心叫我干这个。”
张祺嘿嘿一笑:“这回怨不到我头上了吧。“
自从进了栖霞寺,他们就没有出去过,日日吃同样的饭菜,早就吃腻味了。
陆宫梓闻到顾山长身上的肉味,提议趁着午休去偷他的零嘴。
温少辞当然拒绝不了,先是指挥张祺望风,然后和她一道进房翻找。
才刚得手,本该回到书院的顾山长,黑着脸从窗户底下冒出来。
温少辞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将手帕递过去:“拿去吃。”
陆宫梓打开一看,竟是两块牛肉干,桃花眼里布满惊喜:“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温少辞半含笑意:“趁老师骂你的时候。”
陆宫梓:……
她还记得,顾山长说他平生从未见过这么贪吃的学生!
张祺咽了口口水:“可不是么,鼻子比狗还要灵。”
陆宫梓美眸圆瞪:“敢骂我,一口也不给你吃。”
张祺一愣,忍不住长叹一声:“昭苏真是狠心,一走了之再也没有音讯。”
直到九月中旬,他们才从顾山长口中得知宋昭苏退了学。
陆宫梓不以为然:“明年开办武举,等你到了京城,自然就能见着。”
温少辞低头陷入沉思。
其实,宋昭苏未必会参加武举。
与寒门子弟不同,勋贵子弟就算没有通过科举或是武举,还有恩荫入仕的路子可走。
前世为了风光尚主,宋昭苏才会争取武状元的头衔。
今生很多事情变了。
宋昭苏出身行伍,再凭借他父亲镇国公,已经足够担任少将军。
听了陆宫梓的话,张祺顿时高兴起来:“只等到了京城,咱们四人好好聚聚。”
陆宫梓撕开牛肉干,默默地分给温少辞和张祺。
她,终于要做回赵临欢。
·
腊月二十五,启程的日子。
安阳郡王送陆宫梓登船,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嘴唇嗫嚅了半晌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陆宫梓伸手抱了他一下,低声道:“想想我为何姓陆。”
陆,也有六的意思。
安阳郡王瞬间了然,以极轻的声音说:“殿下保重。”
陆宫梓点头:“姑父保重。”
与此同时,温少辞这厢也在道别。
王太守郑重托付:“少辞,舅舅只有你表哥一个儿子,到了京城,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温少辞垂眸:“舅舅想要我怎么照顾,寸步不离地守着表哥?”
该念的亲戚情分,他自会念。
不该他管的事,他也不想再管。
王太守脸色大变:“自打你来到金陵,舅舅不曾亏待过你。”
再不亏待,也抵不过杀妻之仇。
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只是当初既然选择把事情做绝,如今就不要害怕遭人报复。
去岁,王疏雨奉父命前往京城,不仅逼得小王氏成了活死人,还将她的嫁妆悉数带回。
这样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管温少决死活。
温少辞暗叹一口气:“以我父亲的为人,必然不会为难表哥,表哥又是个稳重性子,想来不用过多费心。”
英国公能够做到不为难,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再想以德报怨那是不可能了。
王疏雨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王太守连忙追出去。
温少辞坐在窗户边,听着走道上传来王疏雨处处埋怨王太守的声音。
张祺眼见势头不对,老早就避开了。
杨韵从自己屋子里探出个脑袋:“王大人,时候不早,该出发了。”
安阳郡王正好走过来,闷声道:“反正令郎也考不上,你不放心就带他回去,别耽误我们家宫梓。”
比起齐家,王家在金陵以外的地方并没有多少排面,是以,这艘大船挂着郡王府的旗帜。
眼下安阳郡王发了话,王太守不敢再停留。
见状,王疏雨一肚子气恼,冷着脸回了自己房间。
不一会儿,船缓缓驶离渡口,有过方才那段小插曲,舱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闷。
温少辞推开房门,走到甲板上透气。
外头的天气也不乐观,离开金陵时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清流便是乌云密布。
天空黑压压一片,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水面波涛滚滚,温少辞盯着不远处的浮木发呆,起起伏伏间,一个浪头打过来,浮木在水中翻了个身,竟有个白衣少年抱在上头。
温少辞愣了下,随即喊人过来帮忙。
整个船舱都被惊动。
陆宫梓闻到少年身上飘出来的血腥味,皱了皱眉头:“你是什么人,怎么受得伤?”
少年忍着痛,哑声道:“桃正旭,水匪。”
刚说完,他便在甲板上昏死过去。
温少辞暗自琢磨。
桃正旭?
说来也巧,乡试的第三名也叫这个名儿。
可是那一个“桃正旭”,出身寒门,如何穿得起绫罗绸缎。
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温少辞断言:“金冠玉带,贵重物件儿全都没丢,这不是抢劫,这是寻仇。”
杨韵吓白了脸:“要不把他扔回去?”
温少辞点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