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这幅画是乔家捐赠,又经了我们周家人的手,若果真是赝品,就这么卖了,到时可说不清。mchuangshige”
周璧如作为宣平侯府大姑娘,维护家族声誉无可厚非。
乔月颜闻言,道:“捐赠之前,家母亲自到三希斋请师傅鉴定,我敢保证,这幅画是真迹。”
比起空口白牙的污蔑,真真切切的鉴定结果更有说服力。
乔月颜从袖子里抽出一份信封,拆开了,取出其中信纸。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末尾还盖了三希斋特有的印章。
三希斋坐落于金陵,是江南最大最有名望的书斋,由他们家出具的鉴定书,没有人会不相信。
周璧如笑着点点头:“不是不信乔妹妹,事关自家颜面,这一点,我和妹妹是一样的,既是三希斋鉴定过了,不如还是请他们再来一回。”
胡善听啧了一声:“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今日来客诸多,当中不乏书法名家麒麟才子,何不现场鉴定一番?”
这话说到周璧如心坎里。
倘若去请外头的师傅,说不定要被人疑心花钱收买,身正不怕影子斜,周家不曾换过画儿,谁来鉴定都不怕。
瞄一眼小姐妹的脸色,王宝环高声提议:“我表哥喜欢清欢居士,他能看出真假。”
喜欢画的人未必懂得鉴画,陆宫梓好整以暇地瞧着温少辞,心中不无期待。
温少辞转过身子,目光在画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不过片刻功夫,他抬手指向拱桥上的栏杆。
“这根石柱花纹和其他几根不一样,你们看仔细了,是不是海棠花。”
在书画界,有些奇怪的小癖好不足为人称奇。
赵临欢便是其中之一。
她喜欢在画中暗藏海棠。
那画虽大,石柱上的花纹却只有指甲盖大小。
韩玉臣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惊呼:“贴梗海棠!只有这根是贴梗海棠,旁的都是梅花。”
贴梗海棠与梅花好似孪生姐妹。
如果不是真正喜爱清欢居士的画作,看不出如此微妙的细节。
陆宫梓望着神色冷清的温少辞,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韩玉臣拱手施礼:“温同学好眼力,玉臣佩服之至!”
温少辞挺起胸膛,有那么一点儿小骄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的周璧如,端着茶盏上前:“温公子辛苦了,喝盏茶润一润。”
温少辞摆摆手正要拒绝,周璧如走路不稳,倾身朝他飞扑过来,温少辞一把拽住她的细腕,脸颊感受到一点滚烫,眸子倏然一紧,展臂挡在画前。
胸口被茶水洇湿,热气袅袅而起。
陆宫梓上前扒开他的衣裳,果然烫红了一大片。
“还不快拿冷水过来!”
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小丫鬟拔腿就跑。
温少辞被人盯着胸口看,整张脸都红透了,他伸手敛了敛衣裳,逃也似的躲进暖阁,刚坐定就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陆宫梓几乎是吼出来的:“满墙都是字画,你偏生端茶过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早在温少辞护画之初,周璧如就被大力甩了出去,此刻右脚脚踝钻心般刺痛,额头浮起一层冷汗,眉心的朱砂痣愈发妖冶如血。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真的没想到……”
语调逐渐哽咽,惨兮兮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发酸。
王宝环安慰了她几句,又对着陆宫梓语带埋怨:“周姐姐不是故意的,我表哥不会与她计较。”
出去打水的小丫鬟适时回来,陆宫梓冷着一张脸,转身往暖阁走。
温少辞的烫伤并不严重,待处理好后,脸色依然有点红:“我没事,你别为我担心。”
陆宫梓撅着嘴:“画重要还是人重要,连这都分不清楚的傻子我才不担心!”
花厅那头隐隐传来竞价的声音,温少辞猛地起身往外走:“我的画儿!”
陆宫梓也不知道生什么气,抓起靠枕重重砸在榻子上。
·
周璧如崴了脚,宣平侯夫人亲自上阵主持茶会:“这幅《济水图》是清欢居士的真迹,起拍价一百两。”
温少辞心中一喜,嘴上道:“二百两。”
韩玉臣试着举了举手,很快又放下来,见过了温少辞舍身救画,哪个也不好意思当面与他争锋。
“三百两。”
折扇轻摇,胡善听颇有志在必得之势。
温少辞绷着脸:“三千。”
胡善听的笑容僵住了。
难道不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加?一下子翻了十倍,叫人怎么玩!
堪堪迟疑片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时投了过来,胡善听咬咬牙:“三千一百两。”
温少辞:“五千。”
胡善听彻底傻了眼,莫说那画儿不值五千两,便是当真物有所值,他此时也拿不出来。
且看温少辞的架势,这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王疏雨坐在胡善听旁边,忍不住伸手扯了他一下:“重光,犯不着争这口气……”
胡善听拱手:“君子不夺人所爱,胡某甘拜下风。”
陆宫梓冷不丁地开口:“没钱就没钱,别扯什么君子不君子。”
话音落地,满座哄然大笑。
以胡家的财力,五千两倒是能拿出来,但那不是胡善听的钱,胡家三个儿子皆未成亲,聘礼可不是小数目。
胡善听面色恼羞:“有钱了不起啊?”
再穷也瞧不起阿堵物,文人清高莫过于此。
温少辞笑得云淡风轻:“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没钱,所以买不起画嘛。”
腰缠万贯才有资格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叫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视金钱如粪土,那就是在玩命。
胡善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少辞举着五张千两银票,扬声道:“多谢胡兄承让。”
宣平侯夫人笑得极其开心:“清欢居士的《济水图》,由温公子五千两拍得。”
一手交钱,一手拿画,温少辞没有多做停留就起身告辞,仿佛单单为了清欢居士才来这一趟。
陆宫梓跟着他出了花厅,等走到红颜海时,将手一甩:“你到底是喜欢画儿,还是喜欢人儿?”
温少辞撩起眼皮,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当然是人,我喜欢公主,我要当驸马。”
陆宫梓垂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倘若公主并非你心中所想,你当如何自处?”
温少辞缓缓开口:“她被困于一方天地,身不由己心却无边,心存美好,所以画中有花,心向自由,所以画中有鸟。待她走出宫墙,初识世间险恶人心叵测,画中却是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心胸气度可见一斑。”
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陆宫梓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宛若黄昏时的天空,布满红霞。
“公主是怎样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温少辞抱着画儿,眼眸幽深如冬日寒夜,“我只担心公主不喜欢我。”
陆宫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得温少辞心口痒痒的,就像有人拿羽毛在挠。
“公主又不认得你,你要她如何喜欢?”
“我会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我要当驸马,我会站在天下人面前,告诉他们我喜欢她。”
温少辞握紧了拳头。
于他而言,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只有科举一途,而且必须名列三甲。
陆宫梓眨眨眼,似秋波潋滟:“祝你好运。”
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却只换来轻飘飘的四个字,温少辞急得不行,原地团团转起圈儿。
赵临欢总是这样,把他的心撩拨起来就不管了。
他恨死她了!
陆宫梓拉住了他的衣袖,声音轻柔如三月春风:“你很好,公主她会喜欢你的。”
温少辞如梦初醒:”当真?”
陆宫梓低了头,转身径直往前走:“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花那么多银子买她的画,她心中岂能不欢喜。”
温少辞从身后追上她,牵了她的手往红颜海走:“这边。”
来时,赵临欢说过要赏枫。
陆宫梓停下了脚步:“少辞,我们回去吧。”
“我真的没事。”温少辞生怕她不相信,抬手大力拍了两下胸口。
陆宫梓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桃花眼中水光盈盈:“我们可是说好了,我去哪儿你随我去哪儿。”
温少辞心肝颤了下,重重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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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走的时候,陆宫梓又改变心意,拉着温少辞进了红颜海。
阳光穿过枫林,化作大大小小的光斑在地面跳跃,红叶掩映间,一身绿衣的小丫鬟格外显眼。
温少辞无意探听他人,转过身准备离开。
陆宫梓一把扯住他的腰带,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前方:“胡善听也在。”
温少辞皱起眉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回过头来,弯腰在她耳畔低语:“他与表妹换了庚帖。”
除去直冲相克,合八字的结果几乎都是上上配,这门亲事等于已经定下了。
略一犹豫,陆宫梓还是忍不住:“那个丫鬟方才也在花厅,我记得她给韩夫人上过茶。”
“韩夫人也来了?”
温少辞讶异。
陆宫梓皱了皱鼻子:“你还有心情关心这?”
今日在花厅端茶倒水的丫鬟只会是周家下人,胡善听跟别人家的丫鬟不太可能存在交集,应当与她背后的主子有关。
也不知是周家哪位姑娘。
温少辞沉吟一番,道:“但看她的衣着,十有八九只是一个传话的,就算抓了现行,他们也有应对之策,要是能把她的样子画下来,回头慢慢查就好了,可惜我不擅长工笔……”
陆宫梓骄傲地扬起下巴:“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