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六月十九,是个雨天。mwannengwu
温少辞和往常一样,在床边打地铺。
自从姜姝来过之后,赵临欢忽然不愿意跟他睡在一块儿,平日里两人相处也感觉有些别扭。
至于崔家五姑娘,她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洗漱完毕,陆宫梓裹紧衣裳钻进纱帐。
纱帐开合之间,温少辞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心之所向,情不自禁凑近了些。
陆宫梓呼吸顿促:“你别过来!”
隔着纱帐,温少辞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坐直身子,闷声道:”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陆宫梓缩在床角揉肚子:“无错。”
温少辞垂下眼帘:“你冷落我,不许我跟着你,不许我看着你,也不许我到床上去。”
沉吟半晌,陆宫梓缓缓开口:“我这几日身子不适,比较想要独自待着,你别误会。”
“我去请大夫。”温少辞连忙起身。
陆宫梓制止:“不要,你请来了大夫我也不看,一点小病而已,不碍事的,还有,我已经吃了药。”
她的声音充满活力,又娇娇儿的,听在温少辞耳里,感觉快要融化。
“当真不要紧?”
急切的目光穿过帷帐。
陆宫梓心中暖暖:“嗯。”
头一回来葵水,肚子痛得快要死掉,哪里还能够分出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温少辞。
春晓送来的东西里头备了月事包,她吃下丸药才没有那么难受。
陆宫梓慵懒地歪在枕头上,心里琢磨着如何转移话题:“你那日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现在说吧。”
温少辞顿觉自己矮了一截:“我忘了,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你不用在意。”
陆宫梓冷笑:“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心跳得飞快,温少辞结结巴巴地问:“你知道?”
“你梦里都说出来了。”陆宫梓轻哼。
她好心替温少辞做媒,他非但不肯领情,还敢瞒着她心有所属。
真是好笑,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与她何干,难道她会去抢不成!
温少辞怔在原地,不说话也不敢动。
仿佛一动,赵临欢便会宣判他死刑。
这种感觉,就跟前世请求天子赐婚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比谁都要在乎驸马的名分。
在乎得要死。
没错,他讨厌宋昭苏。
就算受人敬仰,他也讨厌。
就算英年早逝,他也讨厌。
就算往事如烟,他依然讨厌。
温少辞根本无法忍受,赵临欢曾与宋昭苏结为夫妻。
陆宫梓掀开纱帐,桃花眼往他那儿一瞟,如嗔似怨:“我每日与你待在一处,竟连你有心上人也不知道,温少辞,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温少辞如梦初醒:“我有心上人?”
陆宫梓捂着嘴笑:“你在梦里喊人家姑娘的名字,不是喜欢是什么。”
如坠云里雾中,温少辞迷惑不已:“我喊了谁的名字?”
陆宫梓以为他装傻,生气地嘟嘟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纱帐紧紧闭上。
温少辞呆呆发怔。
·
雨过天晴,日光明媚。
葵水终于结束,陆宫梓又开始活蹦乱跳。
温少辞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又哄又劝:“慢点儿,别摔了。”
陆宫梓一把甩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经历过初潮,她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外男拉拉扯扯。
话音刚落,说摔就摔了。
饶是温少辞反应飞快,也没能抓住她一根头发丝。
陆宫梓噙着眼泪爬起来。
温少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放心地把人搂在怀里:“没事没事,谁没摔过,不丢人。”
听了他的安慰,陆宫梓只觉更加没脸。
正温言软语地哄着,耳边传来一声轻咳。
宋昭苏略有些尴尬:“少辞,子玉过来了。”
王疏雨瞪大了眼睛。
表弟看着性子清冷,不想另有似水柔情。
“下个月初一,我妹妹及笄礼,表弟务必到场。”他道。
手里捏着十来份请帖,温少辞一时有些不解:“我一个人,用不上这许多。”
目光在宋昭苏和陆宫梓身上飞快掠过,王疏雨挑了挑眉毛:“表弟来金陵快有一年,请些同窗好友来家里玩嘛,正好热闹热闹。”
温少辞很快明白。
王宝环如今待字闺中,这金陵城中的青年才俊都是王太守的女婿人选。
陆宫梓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宋昭苏到一旁说起悄悄话。
“王家姑娘叫什么名儿?”
宋昭苏眉头紧锁:“婚约已定,你打听别人家姑娘做什么。”
陆宫梓憋着一口气,道:“我与姜同学只有同窗之谊,是她自己误会了,你不该因此迁怒于我。”
齐姜两家的婚事刚退,宋家便请了冰人上景山伯府提亲。
在赵临欢看来,宋昭苏已经拒婚,姜姝又有了归宿。
那些恩怨纠纷当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
宋昭苏一脸的理所当然:“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不做那些叫人误会的事,姜同学又怎么可能误会。”
陆宫梓被他气了个倒仰。
宋昭苏这个人根本讲不通道理,他的心一开始就是偏的,只不过从前偏袒乔月颜,如今又变成姜姝。
陆宫梓讥笑:“要论三心二意见异思迁朝秦暮楚,我如何比得过你。”
宋昭苏坦然应对:“我自问做不到违背良心去选择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如今这般,昭苏无愧于心。”
陆宫梓冷哼:“你不喜欢公主,公主难道就喜欢你?真不要脸!”
宋昭苏登时笑出了声:“那公主合该高兴才是,她不喜欢我,我不喜欢她,皆大欢喜。”
陆宫梓脸色铁青,不再开口说话。
余光撇过去一眼,宋昭苏只觉她的反应很有趣。
“王家姑娘,闺名宝环。”
“宝环,宝环。”
陆宫梓默念了两遍。
瞬息之间,她立刻反应过来,温少辞梦中唤的人名发音近似“阿环”。
他的心上人就是王宝环!
陆宫梓激动极了,她总算知道了答案。
燥热的风吹过发丝,情绪陡然一落千丈。
·
六月的最后一天,补习班圆满结束。
陆宫梓提议叫上几个同学到珍味楼聚一聚。
温少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摇摇头:“明日便是表妹的及笄礼,到时候再聚也不迟。”
陆宫梓有点不开心:“我要去太平馆,你陪我去。”
太平馆坐落于秦淮河北岸,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销金窟。
温少辞头也不抬:“我还有事,去不了。”
接连两次被他拒绝,陆宫梓虽然好奇,却是拉不下脸来询问,只能淡淡地“噢”了一声。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春晓进来禀报:“少爷,马车在外头候着。”
陆宫梓踱步至温少辞跟前:“我先走了。”
温少辞抬眸淡淡扫她一眼,转瞬又埋首在书堆里:“好。”
除此,再无他话。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安静下来,陆宫梓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毫无预兆地跑开。
温少辞毫无所觉,他此刻的心思全放在眼前的书案上。
百里先生绝非徒有虚名之辈,而这些笔记正是这段日子的学习成果。
温少辞相信,下一次的书院大考,他一定能够夺得魁首。
时光缓缓流逝。
温少辞望一眼悬在天空正中的太阳,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为免两头折腾,他今晚会留宿在王家祖宅,明日再返回栖霞书院。
官道宽敞平整,马车驶得飞快,从南城门进城,再往东街的方向而去。东街有一家大银楼,门面富丽堂皇,首饰新巧别致。
马车在如意楼前停下。
折扇轻摇,温少辞恍如闲庭信步般踏入大厅。
前世流连秦楼楚馆时,他经常给那些相好的女子买衣服买首饰,是以挑东西的眼光十分毒辣。
“如果都是这等货色,如意楼趁早关门大吉。”
温少辞起身欲走。
伙计不认得他,但看一看通身的气派,再瞧一瞧做作的架势,定然是位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
“今早新到了一批珠钗,还没来得及摆出来,请公子上三楼瞧瞧。”
如意楼一共五层。
一楼大厅负责接待普通客人,其余楼层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进到单独的隔间,温少辞看中了一支海棠金钗。
钗头一花独放,赤金的海棠花瓣里点缀着一颗莹白的东珠,宝光闪烁,熠熠生辉,最外面的一层花瓣镶嵌粉贝,色若桃花,甜美梦幻。
“这是京城时兴的螺钿工艺,宫里的娘娘们都爱这个,小的敢说,出了咱们如意楼,金陵再也找不出第二支。”
姑娘家都不喜欢和人撞首饰,买这个送礼最合适不过,伙计见多识广,一眼看出温少辞的心思。
“哎哟,忘记问了,公子可是打算买来送给心上人?”
清冷的双眸里流光溢彩,温少辞点点头:“帮我包起来。”
伙计倒不急,慢条斯理地开口:“三千两。”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总有那么一些客人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事后家里又找上门来要求退货退款。
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温少辞笑容不改:“好。”
伙计的脸瞬间笑成一朵花,态度也变得越发谄媚。
三千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位客人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必非常喜欢那位姑娘。
一年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温少辞岂能不心疼。
不过,赵临欢喜欢海棠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