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宋瑜此时就只想长叹,古人诚不欺我,骑虎难下是真真的。
老虎疯狂的左冲右撞,扭动身体,试图把她给晃下来,在这样的剧烈晃动中,尽管她已经瞄准了老虎的眼睛,但还是失手了,只刺伤了老虎的鼻子。
她现在只能紧紧抓着老虎的鬃毛,丝毫不敢松手,若是落地,她恐怕就小命难保了。
老虎不愧是丛林中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刺痛下,它试过疯狂的扭动,但是没能把在它背上的人类甩下来,它并不傻,直接朝着自己的同伴跑去了。
宋瑜艰难的稳住身子,不能让这只老虎过去和另一只独眼老虎会合。
她用力揪着老虎的耳朵想让老虎改变方向,然而,她和老虎之间的力量何等悬殊。在她的努力下,老虎因着吃痛跑的慢了些,宋瑜抬眼,发现另一只独眼老虎疯狂跑来,而她无法阻止。
她咬牙暗骂了一声,她手上只有箭矢没有弓,根本拦不住那只独眼老虎。
眼见得两只老虎越来越近,宋瑜只能一边抓紧老虎,一边用箭矢捅着,想尽力拖点时间。
她干净的小脸染上血,靴子也在老虎的刻意颠簸下丢了一只,纤细手腕上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的惊人。
她不能死。
宋瑜使了更大的力气朝着老虎捅过去,但是仅仅靠人力而不依靠工具的情况下,弱小的人类如何能打败猛兽呢?
天降的神迹并不会出现。
宋瑜甚至闻到了顺着独眼老虎传来的腥臭,她脑子飞快地转动,如果实在不行,一会儿必须要从老虎身上跳下去。
呆在一只老虎身上的她面对另一只独眼老虎根本没有反手之力,虽然如果面对两只老虎,她大约也要葬身虎腹,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两只老虎越来越近了。
二十尺……十五迟……十尺……五尺
三尺、两尺,宋瑜盯死了迎面而来的独眼恶虎,攥紧了手里的箭矢,那是她一会儿唯一的武器。
最后一尺了。
独眼恶虎一个利爪盖头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宋瑜揪着老虎鬃毛就是一翻身,手上的箭矢狠狠插进老虎毛发覆盖的柔软腹部。
随后,她便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尽管她松手的动作已经很快,手腕上却依旧挨了一击,鲜血淋漓,爪印深可见骨。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宋瑜还稍稍分了心去想,还好是左手,不然一会儿这要她怎么打?
另一只靴子也丢了,她裸露的脚被尖锐的石子划伤了,但是万幸,没有大点的扭伤,还能站立。
她迅速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两只老虎。
那一爪子切切实实落到了被她破肚的老虎身上,此时它近乎癫狂地向宋瑜横冲直撞而来,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另一只独眼老虎也跃到了她的背后,堵住了她的去路。
前后夹击,进退不得。
宋瑜此时力气几乎要耗尽了,她本来就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了些,经过连番消耗,现在是妥妥的强弩之末。
她喘着气儿,脑子烧得很,脸颊一片胭脂红。
没等她来得及思考,那只被她破肚的老虎就要冲到眼前。
比她脑子更快的是她的身体,她下意识侧身翻滚了好几圈,被石头硌得生疼,躲过了前边被破肚老虎的攻击。
那一撞下去别说什么非死即伤了,就她这小身板,连老虎打牙祭都不够,必然是死亡。
而此时,独眼老虎的攻击也到了。
又是一个利爪,又狠又准带着腥气儿直冲她面上。
宋瑜根本做不出任何防御了,她只能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然后,只听见老虎一声哀嚎,那一爪偏离了位置,她保住了性命。
她狼狈的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过去,独眼老虎的另一只眼睛也瞎了,一只箭矢尾端的箭羽轻颤,狠狠钉在了老虎眼里。
马儿的嘶鸣声响彻了整方天地。
有人来救她了。
拉弓搭箭,大部分人做来略显粗鲁,但穿着纯黑劲装的来人却做得赏心悦目,从容不迫。
箭矢像流星一般的射了出去,另一只试图冲撞宋瑜的老虎也成了瞎子老虎。
两只老虎咆哮几声,共同钻进了山林。
宋瑜看惊了,好精准的箭法。
她轻轻眨了眨眼,看向意料之外的来人,有些稀里糊涂的后知后觉,她三堂叔不是说自己箭法一般般吗?原来是太低调了啊。
“怎么样?”马儿过了几息就到了她的身边,男人利落翻身下马,纯黑色的衣摆划出流畅的弧度。
宋瑜此时还在地上躺着,酸疼的右手悄悄松开了箭矢,微微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儿,还活着,就是太累了。”
年轻郎君却瞧见了她鲜血直流的手,“能站起来吗?”
宋瑜苦笑,“恐怕要麻烦三堂叔一下了。”
年轻郎君蹙了下眉,但是她瞧不出来一点儿不高兴或者不耐,就单单只是一个纯粹的动作,毫无其他意思。
紧接着,锋利的箭矢尖端割开纯黑色的衣摆,两条布条缠上了这个年轻郎君的手。
“我有些喜洁,抱歉。”
一阵晕眩感,宋瑜就已经被年轻郎君直接打抱了起来,她靴子没了,脚也受伤了。这样横抱的姿势能最少接触到她。
宋瑜笑了,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她三堂叔上下滚动的喉头和薄削的下颌。为了避免颠簸,她不能骑马,只能就这样被抱着到马车上或者等到了医郎才行。
她挑了挑眉,还有心思和她三堂叔说上两句,“三堂叔,用我伸手吗?”
一般横抱的情况下,为了更稳固,需要被抱的人伸手搂住或者揪住另一个人。
“不用。”年轻郎君顿了一下,“你要是右手还能动,不如给自己左手包扎一下。”
宋瑜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毕竟万一她三堂叔一个没抱好,她可就要二次受伤。
不过,她三堂叔显然没有这个担心。
那就算了。
宋瑜并不矫情,从箭袋里直接抽出了箭矢,如法炮制割掉了自己的衣摆,然后缠上了左手手腕。
额头有些轻微发热,她想或许是自己又发烧了。
“让三堂叔见到宋瑜这个样子,真是不太好。”
年轻郎君面色不变,尽管此时他才知道了宋瑜的名字,也把她真正算是对上了号。
“无妨。”
宋瑜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试图分辨自己这位三堂叔这句话的真假,到底是客套还是其他呢?但是很显然她失败了、一无所获。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话题,“三堂叔的箭法真好,原来可真是太谦虚了。堂侄女这才算知道什么是谦谦君子。”
年轻郎君瞟了她一眼,语句依旧简短,“算不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样的,又聊死了一个话题。
但她还没有放弃,“三堂叔是在哪座山清修的?风景好吗?”
经她观察,她这位三堂叔好似全无脾气,也没见他动过怒、喜过形、乱过神、急过色,宋瑜便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实际上不怎么记得这位三堂叔到底居住在哪里了。
“无名山,还好。”
“三堂叔是独自居住吗?”
“嗯。”
“三堂叔在山上吃的如何?喝的如何?”
年轻郎君又瞟了她一眼,“尚可。”
“三堂叔吃食可有什么忌口?”
“无。”
……
两人一路一问一答,宋瑜勉强维持着精神,但是到了后来越发困倦,眼神涣散。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年轻郎君顿了顿,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东边密林里会出事?”
此时宋瑜已经意识模糊,一双清亮的眼睛蒙上了水雾,说话也不大清楚,声音小小的,“啊?”
年轻郎君并没有生气,而是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梦啊,我做梦了。”
年轻郎君眉眼一动,低头向怀里人看过去。
宋瑜微阖着眼,清湛湛的泪水从眼尾流淌出来,顺着脸庞混上残存的血迹流进了鸦黑的鬓发中。
做梦?年轻郎君并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心思,毕竟和他关系不大。
另一边,大批的守卫和医郎终于匆匆赶到了。
宋瑜发了高烧。
她又一次做了梦,这个梦是她先前一带而过的曾经做过的。
这次的梦境要比先前清晰许多,像是蒙着的白纱被洗去,往事露出了真面目。
同样样的春日宴,梦里的宋瑜因为不想嫁人推三阻四不想去,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了娘亲全当出去散心。因为病体刚愈,她并没有上场,而临时来得也只有范世子一人。
东边的密林依旧是蹿出了斑斓老虎,弄残了范世子的腿。
范世子是为了救下离密林最近的庆宜才受了伤的,从马上跌落又被踩了一脚,伤得很重随后被赶到的范家人直接接走了。
整个春日宴不欢而散。
而宋瑜坐在看台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血肉横飞,被吓得不轻。
接着,梦境的色彩越来越淡,褪成了黑白色。
“阿瑜,醒醒。”
宋瑜睁开眼,攥住了一旁娘亲的手,嗓音带着沙哑,“娘,我三堂叔呢?”
宋国公夫人懵了,怎么回事?她女儿怎么突然对她三堂叔上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