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月逐京》最快更新 [lw77]
夜幕渐深,倾宝斋的热闹不减,跨进门槛的人反而像群游鱼似的,越涌越多了。chuoyuexs
乔月见不到这壮丽景观,她按照金满楼的吩咐,在后院磨豆子。
推石磨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干不多时辰她额上就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只好先停下动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几十斤的豆子都要磨成粉,也不知道金满楼要给几个客人做菜。不过这金老板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竟然还会亲自掌厨,真让人刮目相看。
而乔月原本不甘心到后院来磨豆子,是金满楼答应让她去荀睦那一桌送菜她才应下来。
这石磨千斤重,幸亏她有的是力气,不多会儿的工夫就把面前几大袋的豆子全部磨成了粉。她把豆粉全部装进竹编簸箕里,然后拍了拍双手,细腻的豆粉扑散在空气中,在夜色中白得分明。
这里终于没她什么事儿了之后,她忙不迭地跑去前厅。
但凡来此相聚的大人物都是选择楼上的厢房,一是为了自己的体面,二是为了隔墙有耳。所以说荀睦如今可真是不一样了,他入京后身授翰林院,虽然官职不大职权也不高,这个位置却离天子最近,而且人传圣上对他颇为赞赏青睐,难免那些个臣子是要巴结他的。
听闻今日是某个张大人做东,说是替荀睦接风洗尘。
乔月听说后翻了个白眼,荀睦都快来这儿一个月了,久到都能把故乡忘了的程度了,这个张大人接的哪门子风。
那日接引她到金满楼居处的小厮凑近她耳边道:“说是这样说,不过我倒是听了一个消息,是说张大人有意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荀大人,喏,隔壁那一间房里就是张大人的女儿,估计这会儿在房里描眉画黛呢,一会儿咱们且瞧着吧,准有好戏上演。”
“呸,他怎么敢?”
乔月激动起来,幸亏她来得及时,不然真叫这个张大人抢了先,她哭都没地方哭。
小丁冷不丁地被她吓了一跳,估摸着她也是被荀大人的外表迷惑了,他只好摇摇头劝慰她,道:“你这份心思呀就收起来吧,城里还不知多少少女像你这般呢,别说你跟荀大人本就身份悬殊,就算如张大人这般差不多身份的,我估计荀大人也是看不上的。”
乔月疑惑道:“何解?”
小丁又凑近她耳边,道:“据说荀大人府内有一女子,柔情似水,貌若天仙,此女是荀大人名义上的义妹,实则两人的情意早已心照不宣了。”
她就知道!
白姝那厮,从来就没安好心,如今才到京城一个月,她就按捺不住了。
她拍拍小丁的肩膀,道:“你放心,这俩我来负责拆散。”
小丁:“……”
他为何要放心!
她二人趴在二楼的轩栏上窃窃私语,生怕有人听见,还故意藏在一丛苍翠茂密的吊兰后,金满楼寻到这里的时候,她二人还在为“小丁为何放心”争执。
金满楼朝着她二人拍拍手,少见地露出怒容来。
她道:“二位,干活了。”
两个人做了亏心事被抓包,明显底气不足,讪讪地各自走开了。
金满楼拉住乔月,道:“喏,荀大人就在那里面,快把厨房那道菜送过去吧。”
乔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难得称赞了她一句:
“你真好。”
金满楼不享受别人的夸赞,她撇撇嘴,回房去了。
而且她也不像白日那样盯着乔月看了,这让乔月舒心了不少。
她去后厨端了菜,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荀睦了,这会儿又期待又紧张。
“扣扣扣。”
她敲响了房门,在门外道:“大人,本店的特色菜来了。”
“进。”
说话的不是荀睦,而是一个略微沧桑一点的声音,大概是本次做东的张大人。
但乔月一进门率先看到的是荀睦,他背着身子坐在那里,还是那么乖巧。
但他好像有点瘦了,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不适应京城的饭菜呢?
她趋步走近,将金满楼亲自掌厨的那道菜呈上。回过头来时,正好与荀睦对上目光。
显然,荀睦瞳眸微缩,他是有些惊讶的。
他方才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不是,她怎么还敢在这里出现?
乔月冲着他一笑,道:“大人们请慢用。”
在场除了荀睦外,还有几位年长的老头儿,大概都是这位做东的主人家请来“见证”自家女儿和荀睦即将喜结连理的好事的。
荀睦瞟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看来她最近过得还不错,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乔月实在太熟悉了。
她暗笑一声,经过他身边时,散落开的衣袖不小心蹭倒了荀睦身前的一碗鲜菇汤。
温热的汤汁尽数撒到荀睦的衣袍上,荀睦“噌”地站起身。
乔月慌忙道歉,她哎呦一声道:“小的不是故意的,还望大人饶恕小的,这衣裳怕是没办法穿了,不如小的给大人找一身干净衣裳换上吧。”
不等荀睦讲话,她便笑道:“大人请随小的来吧。”
她这点小把戏,荀睦早已见怪不怪了,他冲着各位大人道了句“失陪”便跟着乔月出来了。
乔月拽着他去了后院一间没有人的房间,关上房门后她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得意道:“我演得不错吧?”
就她这点小把戏骗骗未开智的小孩子还行,那些大人的眼都明镜似的,怎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故意。不过荀睦不怎么关心这个,他倒是好奇她摊上了这么大一场官司,怎么敢跑到天子脚下来的。
“喂,你怎么还敢……”
话未说完,乔月便打断他,道:“说起这个来我就生气。”
她戳着荀睦的胸膛,恨恨道:“我这次被人诬陷惨了,你的好妹妹应该很得意吧?”
她的手指跟个铁锥似的,戳得他胸疼。
荀睦握住她的动作,道:“为何要扯上白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有充分理由怀疑就是她在诬陷我,哼,此女诡计多端,当初她不就是因为看上了你才装成好欺负的样子,然后博取你的同情进了荀家的门吗。”
荀睦沉了沉脸色,提醒她道:“慎言。”
“你也知道被诬陷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这样何尝不是在诬陷她?”
“好啊你,还向着她说话,真当她是你什么亲密无间的人了是吧?”
房间内并未点燃火烛,借着窗外透射进来的幽幽月光,荀睦看清了乔月明亮的双眸,她大抵是真的气急了,浑身像被点了一把火,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道:“不要胡说八道了,我只是提醒你要慎言。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乔月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她高高兴兴地见他一面,还想冲着他大吐为快这一段时间的悲惨遭遇,没成想让他一句话浇灭了热情。
谁还想跟他说话。
“荀大人,这里有干净的衣裳,就是不如您的华贵,穿不穿您请自便吧。”
话罢,她自己推门走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甩上房门,朝后厨走去。
倾宝斋的杂役要么在后厨帮忙要么在楼里待客,此时后院里空无一人,干净澄澈的月光挥洒如下,照亮了这一片大地。
乔月一个人气冲冲地往前走,完全不顾身后的人呼唤。
荀睦拉住她,也不知道怎么哄人,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乔月回过头去跟他对视,她冷声道:“荀大人出来得够久了,还不回去吗?”
“大人不是还等着和张大人家的女儿相亲吗。”
她又弯着眼角笑起来。
每次她这样笑,荀睦都觉得她不安好心。
嗯,她本来就不算一个好人。
不过,这事儿他都没听说过。
他蹙眉道:“你是听谁说的?”
乔月耸耸肩,道:“人人都这样说啊,难道荀大人没听说过吗?”
他点了点头,道:“确实没听过。”
他也不想听,也没兴趣。
这段时间他杂事缠身,顾不上旁的任何事情,连她被官府通缉还是听白姝说起的。朝中对他献殷勤的人倒是不少,如果他识趣一点,确实应该择一家而交好,然后在朝中扩大自己的支脉,逐步站稳脚跟。
可他向来不是那种凭着阿谀奉承往上走的人。
他这脾性不太符合多数人的期望,因此导致他被某些人排挤。
不过官场上向来这样,有说你好的,也有说你不好的,有拉拢你的也有排斥你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处事如履薄冰,一天下来说不出来有多累。
今日看见乔月,或许因为是旧相识吧,他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懈了。
有点可惜,他们聊得不太愉快。
但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哪怕重来一次他还要那样说。
乔月仍旧没有消气,她环着手臂直言道:“我现在非常生气,你知道吗,我来找你之前幻想过无数场面,或是开心或是兴奋,就是没想过会不欢而散。”
她说话从来都直白,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以前荀睦觉得她时常语出惊人有伤大雅,现在他觉得她这样真好。
有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看人脸色。
话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荀睦也不知道怎么让她忘掉刚才那场不愉快的对话。
他转了话题,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打算靠这一颗痣一直伪装下去?”
乔月闻言捂住自己重新点上的那颗痣,她道:“怎么人人都能瞧出来这是假的。”
“还有谁看出来了?”
“金满楼呗,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用此威胁我。”
乔月被他这么一劈叉,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气头上,又把这股恨意如数转到了金满楼身上。
话毕,她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她白了一眼荀睦,道:“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说话,除非你跟那个白姝绝交。”
她的威胁没什么分量,她和白姝在荀睦那里孰轻孰重,其实她内心还是有分寸的。这句话只是她在表达不满罢了。
荀睦却问:“你怎么这么确定是她诬陷你?”
正想跟他捋一捋她顺下来的线索,小丁恰在这时寻了来,打断了她二人的谈话。
“可算找到您了,荀大人,张大人他们久等您不见动静,这会儿正到处找您呢。”
“还有乔月姑娘,官府来人了,说是有事要找你的。”
“二位快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