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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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乐此时此刻置身于寒窑冷窟，整个人天寒地冻，他打完招呼之后立刻垂下脑袋，静静的盯着自己眼前的桌布，耳边的轰鸣声把他隔绝于世界之外。yywenxuan
因此，他错过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风暴。
耳边青年带着颤意和哭腔的声音回荡在严湛脑海深处，与这三年扰人心魂的梦魇缠绕在一起。
两道带着哭腔的语调糅合交错，男人几乎快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额间青筋暴起，下颚绷紧忍受脑内细细密密的刺痛。
头痛欲裂，仿佛爆裂的血管在脑海炸开，这些声音一波一波地冲击大脑深处，全都无比清晰的汇聚在一起。
找到了。
他梦魇的源头。
严湛黢黑的瞳眸紧缩，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从他接到那个陌生的号码开始，电话里的少年带着哭腔和疼痛的声音伴随着雷雨入侵他的耳蜗，本来应该挂断电话的人无端沉默的听着电话那头撕裂绝望的疼痛。
至此以后，无端的疼痛和梦魇时时刻刻搅动他的神经，干预他正常的判断，明明应该无比厌恶跟烦躁。
他的视线落在垂着脑袋不说话的人身上，刚刚好像看到一双通红又可怜的眼睛，像是一只掉入陷阱之后绝望到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男人捻了捻指腹，抑制住想揉上兔子脑袋的冲动。
包厢里的氛围有些沉寂，从严湛在门口出现的那一刻开始。
包间里穿着正式的几个人脸被扇得火辣辣的疼。
无他，几个人的视线落在端坐在主位上面色淡漠的男人和他旁边的程扬，赞助商身上穿着跟酒店格格不入的休闲服，倒是跟本来狼狈的姜乐相得益彰，反而把他们衬得像小丑。
程扬一进门看到姜乐身上的穿着，偷偷叹了口气，他现在才算是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老板非要换一身行头，还让他跟着换了。
让本来时间观念极强的老板生生晚了。
程扬冲着唐文柏抬手，“唐导，抱歉，久等了。”
唐文柏笑着摇头，“是我们早到了。”
重新打开话头，迅速覆盖了刚刚姜乐造成的冷场画面。
程扬开始跟唐文柏交际，商量赞助事宜。
周文林暗自盯着进来的赞助商，又看了一眼姜乐，狠狠咬牙，姜乐是走了什么好运气，偏偏跟老板穿成一样的。
他身上这身可是费了些心力给品牌方借到的，本来想压人一头，现在倒被姜乐比下去了。
程扬死死的盯着姜乐身上廉价的衣服，又转头看向赞助商身上一看便价值不菲的休闲服。
突地笑着扬声开口。
“姜乐，你身上这身衣服跟严总的衣服还挺像的，是同款吧。”
谁都忌讳衣服撞衫，尤其还是其中一个明显看着就是廉价的布料。
姜乐抬眼，视线落在严湛身上，又很快移到自己身上。
是很像……
但终究不是。
他没有说话，周文林眉目一扬。
“是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无波无澜，“真巧。”
周文林脸色一僵，盯着严总似乎有些笑意的脸，瞪大眼睛，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跟唐文柏洽谈的程扬听见老板说话，偷偷的撇了撇嘴。
能不巧嘛，他们老板怕就是按姜乐身上的款式买的。
他活了三十年，穿这么一身谈正事还真是头一遭，真是托姜乐的福。
事情谈得差不多，姜乐缩在角落，让自己的存在感几乎变得透明，他的脑子好像生锈的机器人，没办法正常运转。
接近尾声，程扬笑着跟唐文柏应酬，最后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几个嘉宾，笑得和善。
“各位在节目里做出的贡献我们都有目共睹，既然大家都在同一条线上，互惠共赢才是最重要的，在我们集团，耍心眼利用同事踩人上位做办公室斗争的人，都不会待太久。”
唐文柏收到警告，只能僵着笑脸保证不会出现这种事。
旁边就差直接被点身份证号的周文林脸都笑僵了，后背满是冷汗。
直到站在酒店大门门口，被夏日的夜风徐徐吹拂过，姜乐脑子有片刻的清明，沉默着往前走。
一辆纯黑的迈巴赫停在他面前，从副驾驶车窗露出程扬的脸。
“姜乐，上车。”
姜乐抬眼，视线落到后排的男人身上，摇摇头，“不用了。”
老板吩咐的事情，程扬说什么都要办好。
“顺路，正好有些跟节目有关的事情想跟你谈谈，上来吧。”
姜乐担心儿子，想早点回去，就不再坚持，拉开后排的车门坐进去。
车驶离酒店，姜乐让自己不去注意身边那个让人痛到心疼的人，只淡声询问程扬。
“有什么事，您说。”
程扬哪里真有什么事，现在听姜乐问，只能随便打着哈哈开口。
“之前节目组给你的片酬不合理，现在解决了吧。”
姜乐没觉得之前的几十万不合理，但是那五百万确实让他很惊喜，低低应了一声。
“嗯，听唐导说是赞助方的决定，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
程扬摆摆手，“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别客气。”
姜乐知道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说完之后，车内的氛围再一次凝固，这一回，程扬没有再扯开话头打破气氛。
姜乐的手安安分分的垂在腿上，无意识的扣着衣角，明明不算逼仄的空间，竟让他觉得窒息到无法呼吸。
他有好多话要说，要问的。
但是，刚才那双冰冷又陌生的视线让人丧失所有的勇气，他怕自己又闹了笑话。
直到车平稳的停在靠近饭馆的路旁，姜乐迅速打开车门下车，朝着车内鞠了一躬道谢，立马往饭馆跑。
奔到饭馆门口，姜乐手撑在饭店门口的铁杆上，弓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
呼吸慢慢平缓，剧烈起伏的胸膛恢复平静，姜乐站起身来，垂下眸子，认认真真给自己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脸上挂上笑，才走进饭馆。
身后跟上来的男人隐没在远处，盯着青年狼狈的呼吸，黑眸翻滚着情绪，看到青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那张脸上挂上笑脸，走进饭馆。
严湛转身离开，坐回车内。
总裁的脸色不好，程扬试探开口，“老板，需不需要回公司。”
“回去。”
车往公司里开去。
车内突兀的响起男人试探又淡漠的声音，“他怕我。”
看见他像是看见野兽一样，避之不及，眼眶红得像是随时要被捕食的猎物。
程扬轻咳了一声，说实话，要不是在老板手下做事，练就了超强心脏，他也怕他们老板。
“姜乐只是一个小市民，害怕这样的场景是正常的。”
严湛眉头几乎下意识的锁紧，想反驳程扬的话。
不应该害怕，应该张扬热烈的。
但是他无法反驳，这毫无依据，男人沉默的转头，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影绰绰的闪过，夜如白昼。
—
姜乐一进饭馆，就被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嘟嘟迈着小短腿撒着欢奔过来扑进他怀里。
姜乐抱起嘟嘟甩了两圈，才笑眯眯的把儿子抱进臂弯里。
姜思严的小手摸着爸爸的脸，小鼻子凑过去贴贴爸爸。
“爸爸，嘟嘟很想你，也很听话没有捣乱哦。”
姜乐满脸依赖的把自己的脑袋拱在儿子胖乎乎的脸蛋上，汲取能量，“爸爸也想死我家宝贝了。”
姜思严的小脸被爸爸蹭得痒痒的，小手还要抱着爸爸不放。
饭店里已经没几个客人了，李姐盯着相亲相爱的父子俩，笑着道，“没事儿吧，乐乐。”
姜乐的笑脸越拉越大，毫无压力的轻轻点头，“没什么事，就是跟节目组赞助方吃顿饭。”
李姐松了口气，把给嘟嘟收拾好的小书包递给他，“店里也快关门了，快带嘟嘟回去吧。”
姜乐吞了吞喉咙，拿过李姐递过来的书包，“姐，明天见。”
“哎。”
姜乐抱着儿子出了饭馆，把嘟嘟放在儿童座椅上，给嘟嘟认认真真扣好安全帽，才骑上车开走。
嘟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仰着小脸，小嘴巴咧得大大的，“粗发！”
姜乐也配合儿子，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回家。”
夜风打在电瓶车上的父子俩脸上，小家伙笑得开心，姜乐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只是被有些刺人的风刮过，带着泛红的血丝。
……
把车停在楼下，姜乐带着儿子上楼，摸出钥匙打开陈旧的铁门，他牵着嘟嘟进门。
一进门，姜乐就牵着嘟嘟往卧室里去，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急切，打开卧室里的门，黑暗的房间瞬间变亮。
姜乐走到之前藏起来的柜子面前，跪在地上，手轻轻摸着柜子的环扣。
嘟嘟蹲在爸爸身边，仰着脸看爸爸，“爸爸，你想妈妈了嘛？”
爸爸想妈妈了，要看看妈妈。
姜乐喉咙间涌出酸意，苍白沙哑的“嗯”了一声。
“想他了。”
想到今天把一个陌生人认成他了。
怕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深入心脏的男人忘了干净，才迫不及待的想重新看看他。
姜乐垂眼，抬手把面前的柜子打开，盯着重新见到光亮，笑得灿烂的一家三口，伸手把照片拿起来。
视线一寸一寸的落在男人含笑的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上面。
视线有些模糊，姜乐抬起照片，眸子认认真真的盯着全身镜上面自己现在的样子，又确认一般凝视照片里的他，唇角试探性的扯了扯，试图露出一个跟照片里一样的笑。
怎么能不一样，怎么能差到让人认不出来。
姜乐，真的好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