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逃
在基地的这些天，季羡晗没有出过宿舍区，她整日里靠着窗，看着一批又一批的联邦军出去又回来，已经能够从衣服的颜色判断出他们出的什么任务。
如果他们回来的时候白袍干干净净，那么他们只是去搬运铁皮箱了，如果白袍染血，回来的人稀稀拉拉，那么他们一定是去打仗了。
这里的人长着和费之允一模一样的脸，却从不说话，整个基地都静悄悄的，只有00123能和她聊上几句。
经过几次刻意的询问，她终于从00123口中知晓了联邦的模样。
联邦由多个独立的邦国联合而成，以前还有更多的邦国，但经过多年的吞并战争，只剩下四个主要的邦国：星域、海域、蓝域、空域，以及统领各个邦国的领主大殿。
除了领主之外，联邦各个邦国的统领称为域主，联邦内斗不断，正是因为这些域主互相看不顺眼，你争我抢，都想在各自的领土上称王称霸。
而古蓝星只是联邦在星际中的一个战场。
这次的战役由星域挑起，海域抵抗，持续了近三个古蓝星年。
季羡晗所在的基地正是星域的军事孵化基地，需要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战力，而这些战力就是那些铁皮棺材里孵化出来的复制人。
生活在基地的复刻品们就像是巴普洛夫的狗，基地的警报声响起，他们必须放下手中的活奔向集合地点。
季羡晗靠着残次品的身份逃过了一次又一次任务，可00123不行。
他在警报声中离开，又在她酣睡中回来。
她见过他满身沙尘地推开宿舍的门，见过他浑身染血地站在窗口眺望星空，也见过他仅有一次的哭泣。
那一次，季羡晗在噩梦中醒来，看见隔壁空荡的下铺睡了一个人，是执行完任务回来的00123。
她听见了黑夜里的哭泣，像是小兽舔舐伤口发出的呜咽，绝望而心酸。
那晚，00123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微弱的晨曦破晓，他才哑着嗓子沉沉睡去。
自那一次之后，他好像再没哭过，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和季羡晗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过，00123始终遵守着他的承诺，每次出任务都会给季羡晗带回零件，有时候也会是工具。
他拼了命地向她证明他会不顾一切地帮她。
季羡晗看着他越来越疲惫的身躯，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终止这场荒诞的行为。
这天，00123出完任务回来，季羡晗还没有睡。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身体一半在暗，一半在明。
00123来到她的身边，像顺从的奴隶服侍他的主人一般跪在她的脚边，他将怀里的合金倾倒在地上，金属发出悦耳的声音，似乎在讨好她。
宿舍的另外两人已经在任务中牺牲，暂时还没有人搬进来，这个宿舍只有他们两人。
00123邀功似地仰起那张完美的脸蛋，满眼希冀。
他在期待什么？
季羡晗当然知道。
她撑着床沿，双膝着地，以平视的姿态与他面对面。
00123慌慌张张地托着她的手肘，卯足了劲儿要将她托起来。
00123的额角暴起青筋，季羡晗微微抬起手，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
在他微怔的视线中，一双带茧的手抚上那张细腻的脸庞。
那张熟悉的完美脸庞浮出懵懂的神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季羡晗敛下眼皮，按捺住体内堪比alpha的暴虐欲。
00123直勾勾地望着她，不断地用脸颊迎合她的掌心，和一条粘人的狗没什么两样。
到底是谁教他这些动作的？
季羡晗心脏重重地下坠。
她着火般地收回手，将地上的零件拢在一起，“以后别做这些了，这样做只会让你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合金“叮叮铃铃”地叫着，好像是心脏被踩在地上碾压的声音。
00123无措地看着他的战利品，茫然地像个被批评的孩子。
‘你不需要这些了吗？’
她将这些零件塞到自己的枕头下，用力按好，“我现在连宿舍都出不去，有了这些零件，我也修不了。”
‘先备着总是没有坏事的。你终归是要回家的，不是吗？’
00123实在是太过关切，季羡晗不得不认真打量他脸上的关心，没有能看清真假。
这人说谎的能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给我塞铭牌的时候倒不见你这么好心，现在这么关心我能不能回家？”
00123用膝盖往前走了两步，着急证明自己：‘我把00123的身份给了你，但我不希望你会因我而死，战争和审判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来，所以我只能竭尽全力让你尽早离开这里。’
“带着你00123的身份离开这儿，这样你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活下去？是这样吗？”
00123哑口无言。
“呵。”季羡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那就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做完我们就两清······”
季羡晗还没有说完，对方急不可耐地应下：‘好。’
她坚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从此以后，没有人会知道你残次品的身份。”
00123再次郑重地点头：“我愿意帮你。”
季羡晗贴在他的耳侧，留下一阵私语，00123眼神由坚定转为疑惑，不解地望着空虚处。
“可以吗？”
00123犹豫地点点头。
两天后，来自领主大殿的审判传到了基地：“00123”将作为残次品带回联邦进处置。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基地正好在部署分工。
季羡晗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安排，在两名联邦军的牵制下，她一路走出宿舍，走向运载废弃物的飞船。
基地广场稀稀拉拉地站着几队人，同情地望着季羡晗。
00123藏在他们之间，视线追随着季羡晗，那双隐匿在面罩和帽檐中的眼眸闪烁着痛苦。
原本搭载那艘飞船的人应该是他。
是他将季羡晗推向了不属于她的命运。
星际浩瀚，生命须臾，他渺小得不堪一击，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活下去，与光同寿。
求生的视线炙热滚烫，季羡晗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包裹严实的人。
她的目光没有为他停留，草草掠过。
季羡晗知道，如果在去往飞船的途中摘下面罩，局势立马会变得不一样。
但她和00123之间存在一场交易。
她不会这么做。
季羡晗摸到大腿侧的鼓起，安然地挺起脊梁，向那艘飞船一步一步迈进。
飞船本身是负责运送古蓝星废弃物的，就连押送季羡晗的联邦军都是拾荒部门的，似乎把季羡晗带回联邦只是顺带的事情。
由此可见，联邦根本没有将残次品当成威胁，垃圾处理厂就是残次品的最好归宿。
踏上处理垃圾的飞船内室，熟悉感扑面而来。
水泥灰色的内壁，超大的中控台，到处都透露着原始的工业感。
之前季羡晗操作的恰好是这种类型。
季羡晗单手被靠在门口的把手上，无人问津。
中控台前原本就坐着两人，加上押送季羡晗上来的人，这辆飞船上一共有四个联邦军，都是费之允的复制人。
他们在中控屏幕前咿咿呀呀地讨论着，没有一个字是季羡晗能够听懂的。
她试了试手铐的硬度，铝合金碰撞上特殊材质，发出轮胎在光滑地面打滑的声音，吸引了前面几个人回头。
其中一个哇哇哇地冲她叫，季羡晗从他的语气中推测出点意思，安分下来。
飞船直直地升空，在离地两千公里的位置，“嗖”地一下，加速冲出稀薄的大气层。
而飞船内部依旧平稳。
从古蓝星到他们所说的联邦大殿，需要经历86小时。
季羡晗已经屈膝坐下，除了被迫高抬的右手有些充血，还算是怯意。
四个联邦军早就停止了交谈，专心致志地观察中控屏幕，一片安静。
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季羡晗不动声色地评估冒险成功的机率。
在飞船里，她的敌人只有四个，但保不齐这里的监控连着联邦军队中心。
如果冒险一搏，那就只有在生和死中二选一了。
“咳咳咳咳！”
季羡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上半身伏在地面上，五指痛苦地掐住甲板，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呼吸管道咳出来。
这一动静引起了联邦军的注意，其中一个走来，咿咿呀呀地和她说话。
季羡晗听不懂，一个劲儿地猛咳。
她求助地拉住面前人的长袍，迫使对方不得不弯下腰。
“噫噫噫噫噫。”
“咳咳咳咳咳。”
季羡晗的手顺着长袍往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借力从甲板上站了起来。
随着身板站直，她被手铐铐住的右手有了活动余地，往大腿侧探去。
那个联邦军不解地向她靠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拳。
瞄准时机，季羡晗从腿侧摸出电击笔，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腹部。
“呃呃呃呃”
面前的人发出痛苦地哀嚎，身体痉挛着倒下，季羡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巨大的声音让另外三个人转头。
季羡晗沉默地站在倒下的躯体身旁，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仨。
她克制住颤抖，等待着对面的反应。
可联邦军没有头绪地相互张望，也不打算抢救他们的战友，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这可不行。
季羡晗发了疯似地去拽手铐，联邦军才慌了。
一名联邦军从袖子里掏出手枪，瞄准季羡晗，上膛、扣动扳机。
“咻”
子弹划破空气，从季羡晗脸颊边擦过，射断了几根发丝。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季羡晗暗骂了一句。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有枪。
“咻！”
又是一颗子弹。
季羡晗咬牙决定赌一把，干脆闭上眼，保持不动的姿势。
“噔！”
子弹射进门中。
“咻”“咻”
接连两发子弹都没有射中季羡晗。
她赌对了。
这些联邦军在得到明确命令之前，是绝对不敢把她的尸体带回去的。
有了底气，季羡晗也不怕这些子弹的恐吓，她睁开眼，亲眼见证子弹射过来的瞬间。
“咚咚！”
子弹射断了门把手，手铐从门把手里滑了出来。
季羡晗迅速反应过来，猫腰翻了个跟头来到拿枪人的脚边，在枪口对准她之前，她的电击笔已经扎中对方的腰腹。
又倒下一个。
剩下两个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季羡晗将电击笔挡在身前，警惕十足。
对面两个人看着“兹拉兹拉”的蓝色电流，开始往后退。
季羡晗往前一步。
他们抱着彼此的胳膊，齐齐后退两步。
前进。
后退。
前进。
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这两个联邦军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季羡晗不敢大意。
“呃呃呃啊啊啊啊。”
联邦军的手指来指去，最后指着电击笔呜呜呜地叫。
季羡晗：“？？？”
她不管那么多，朝每个人的脖子处来了一下。
瞬间两个都倒下了。
大功告成。
季羡晗收回电击笔，如释重负地拍拍手。
这下，这艘飞船和上面的垃圾都归她了。
可她高兴地有些早。
飞船检测到人员异常，开始乌拉乌拉地响警报，整个中控室都被警报的红光笼罩着。
“该死的！”
季羡晗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
她从昏迷的躯体中翻出那把枪，姿势熟练地持枪瞄准内部上方的四个监控。
“砰”
“砰”
“砰”
“砰”
四道枪声，四个监控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
警报也随之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