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令人臣服的声音
陨石之海散乱着‘费之允’的尸骸。
季羡晗脚底打滑，跌坐在铁陨石上，呆滞地望着00123的脸。
比起她的惊恐，00123的表情可以说的上是平淡：“呃呃呃······”
‘从我记事起，我看到的所有人都只有一张面孔，你是第二个和我们长的不一样的人。’
00123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基地的首领，047985，那是一张粗犷的没有边的脸，鸟兽纹遍布脸颊，狰狞而神秘。
他很害怕那张脸，可脑海中却有一道声音让他臣服于这张脸。
潜意识里，他把他当成了首领，从不敢抗命。
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其他面孔，直到季羡晗的出现。
明明他从未见过这张脸，可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好像在他睁眼之前，他们就见过。
00123开始好奇这个人类的一切，于是躲在暗中偷偷观察她。
没想到这个人类被他给吓坏了，他不得不放弃观察，从暗中跑出来，打开灯让她好好瞧瞧自己。
果然，这个人类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似乎是认识他。
所以季羡晗说认识他，他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并且，他很乐意相信她。
就像相信脑海中的那道声音一样。
00123开始大谈特谈起他的过去，尽管他全部的记忆只有一个月。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单调重复的每一天，脸上洋溢出幸福，好像这一个月记忆只是他全部记忆的一小部分。
这一刻，00123看上去很像真正的人类。
季羡晗将下巴磕在膝盖上，安静地听着，看着00123的那张脸渐渐发呆。
很难想象，费之允这张近乎完美的脸蛋，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随处可见的平均脸。
她这算不算找到了费之允背叛帝国的证据？
真相似乎和她所想的背道而驰。
“呃！”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在听。”季羡晗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重新正视00123，“你继续说。”
00123鼻子不高兴地皱起来，“呃呃呃呃呃！”我都说完！你果然没有在听！
他生气起来就像个小孩子，用一些故作夸张的表情来吓唬季羡晗。
季羡晗暗道“遭了”，忘记00123是有情绪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解释，00123气鼓鼓地收回鼓起的脸颊：“呃呃呃呃呃。”算了，我知道我每天的生活都很无聊。
失望的语气，季羡晗好像看见了一颗心脏破碎的样子。
“我……对不起。”
“呃呃呃！”没关系。
00123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又是懵懂乐呵的模样。
也只有这样，季羡晗才会意识到00123是为战争创造出来的不完整品。
00123从隔壁的尸身上拽下一件带血的长袍，将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脱给了季羡晗，还把口罩也一并给了她。
‘穿上这个会安全点，在这个地方有一张和我们不一样的脸，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季羡晗眼看着00123穿上那件带血的长袍，再看手里的干净洁白的长袍，最后还是披上了。
这一次，00123主动牵起她的手腕，让季羡晗反应了好一会儿。
‘嗯？你不是说这样好跟上我吗？’
00123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季羡晗才反应过来，“好。”
她跟在00123身后，专心致志地盯着脚面，踩过他踩过的地方，偌大的陨石之海中，他们是仅有的生命。
古蓝星的夜晚来得很快，没有大气层的笼罩，温度骤降。
回到碎石带的时候，00123确保她站稳以后，一个人蹲下身子，从碎石堆里捡出一块陨石。
灰扑扑的陨石躺在他的手心，闪烁着恒星映照的光泽，他兴致十足地和季羡晗分享这份喜悦：“呃呃呃呃······”
‘星际里的残星碎片最终都会落在这里，我没有走出过这颗星球，但看见它们，我好像就能看见星际的模样，一定很壮观，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亲眼见见。’
他十分珍惜地将这块陨石藏进胸前的收纳，继而抬眸，正片星空都坠落在他的眼眸里，深邃而美丽。
季羡晗被他眼底的纯粹所打动，整颗心脏被揪得生疼。
这样一双眼，还未见过生死以外的美好，却已经拥有全世界最宝贵的美好。
可偏偏，他生来便是为了毁灭。
不该这样的。
“你，知道是谁创造了你们吗？”
00123的笑容收敛起来，露出戳中心事的难堪表情，“呃呃呃呃”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就是随口问问。”季羡晗不自在地踢起碎石，“你可以不回答的。”
作为有感情的复刻品，他应该很介意这一点。
00123终归没能拒绝季羡晗的提问，他那双和费之允一模一样的手指向眉心，“这里。”
季羡晗看向他的眉心，不理解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接着，她没有看见00123动嘴，脑海里直接有了他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谁创造了我们，但是这里会有声音，就像你听到的这样，他会告诉我们该如何去做，我想应该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创造了我们。’
“什么样的声音？你能模仿一遍吗？”
00123抿唇，有些为难，但还是照做了：‘就像这样？’
季羡晗听到的依旧是费之允的声音。
‘还不够吗？那我再多来几遍。’
“没事，我听到了。”季羡晗告诉他够了。
脑海中的声音来源于幻想，她应该永远都听不到00123幻想中的声音。
“走吧，离开这里。”
这一回，由季羡晗向00123伸出手。
他像个踌躇的幼兽，将自己的手交给季羡晗。
星空没有关于悲伤的记忆，在亿万年的轮回里，它只相信命中注定的死亡。
残忍的星光所映之处，是飞驰的越野车，茫茫白沙之中，它正走向命运轨迹的终点。
不过，结局真正来临之前，命运会披上甜蜜的糖果外衣，引诱着每一个妄图改变命运的人坠入极乐。
“我要回去了。”
车子发动还没有几分钟，季羡晗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回基地吗？’
“不是。”季羡晗望着苍茫的白沙大地，脑海里浮现出一幢破败的单元楼，里面是欢声笑语，“是我生活的地方。”
00123同季羡晗望向一处，好像真的能看见那幅画面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沉浸其中的季羡晗，妄想分得她眼中一星半点的幸福。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里······”季羡晗开始回想帝国的模样，印象中的帝国只有森严的戒备，狭窄的高墙，美好的回忆都与x区有关。
“在那里，恒星还没有衰弱，植被还没有死亡，虽然也有荒漠，但花个一天一定能走完。”
00123竭力开始幻想和古蓝星截然相反的模样，可他的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季羡晗描绘出那副画面：
“那里没有战争、没有超能力，没有你所厌恶的一切，你可以睡到自然醒，也可以早起去看日出，闲暇时候打打牌，种种菜，每天无所事事，却又无比幸福。”
00123露出憧憬的表情，眼瞳颤动着，眼底的动容翻涌出来，他真的很期待季羡晗口中的那个世界：‘真想去看看。’
“如果你愿意在星际中飘荡三亿五千万公里，你就能看见了。”季羡晗笑了笑，她并不知道自己一句戏言般的玩笑在对方心中是怎样的分量。
“你呢，我要回去了，你准备去哪儿？”她下意识觉得他们应该分开了。
‘呃·······’
季羡晗这么一问，00123一时之间想不到回答。
除了基地和陨石之海，他不知道古蓝星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可以去的。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逃离了基地，他以为他可以加入陨石之海的战役之中，可战争结束，他来这的意义似乎也没有了。
没有命令，没有目标，
00123也就不存在。
‘你真的要回家吗？’
00123好想她能够留下来，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到处流浪，陪他一同活下去。
“嗯，我是偷跑出来的，如果再不回去，我身边的人会遇到很多麻烦。”
听上去，她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00123急切地追问，似乎看见了留下她的希望：‘为什么要偷跑出来？’
“因为想要找到某个人的秘密。”
‘找到了吗？’
“当然。”
她已经找到了关于基地的秘密。
就是00123。
所以，这项调查她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季羡晗走的每一步，都在将自己推向谜团的深渊，她能看见的是一个个复刻品，却看不见是联邦在背后勾画出的野心蓝图。
到此为止，是现在的季羡晗能做的最好选择。
过去，她依靠帝国的史书里的只言片语了解到联邦，当她离开帝国，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审视这个世界，却发现这个世界和帝国教科书里的相差甚远。
多年以来，她自顾自地活在帝国编造的幻梦里，自以为是地将所有的生活默认为一。
当她跑出帝国的庇护，回头看，乌托邦式的家园在浩瀚星际里独自沉睡，看不见周遭的变化。
如今，帝国的梦境也该醒了。
季羡晗有义务将这一切告诉帝国。
她要回去。
但，她的小型火箭在降落的时候好像坏了？
嘶。
这下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