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清晨的日光透过门扉洒入,落在宽敞的大殿里,亮得惊人,张灵韵坐在摇曳的阴影中,仿佛是一头阴沉沉的凶兽。mshangyuewu
殿内燃着的沉香飘散,张灵韵的神情似笑非笑,她就仿佛是在逗着一只小猫小狗一般,格外的自信,“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本宫是这大凉的皇后,无论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是娶妻还是嫁人,本宫都做得了主。”
梁澈墨色的瞳孔浸没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他知道,一旦他答应和张灵韵联手对付江月白,他就会注定走向必死的结局。
可若是他不答应,他的三皇姐就会被嫁给一个残暴嗜杀,年纪大的能当她祖父的人。
三皇姐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了,即便已有十多年未曾见过面,可他却无法放任不管。
沉默了一会,梁澈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需要怎么做?”
他的嗓音仿佛是被用砂纸磨过,又仿佛是烧着一团火,沙哑至极,嘲哳无比。
张灵韵轻轻笑了,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用那染着豆蔻的葱白指尖,在梁澈的眉心处轻轻一点,“你只需要将苏慎要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过来就好,很简单的。”
梁澈对着她的眼睛,没有躲闪,“我何时能见到三皇姐?”
张灵韵睫毛低垂,“早晚会见到的,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自是不会对你们姐弟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梁澈低声应下,“是。”
他太弱了,谁都可以上前踩上一脚,谁都保护不了。
轮椅转动方向的同时,梁澈深深垂下了头,眉眼中染上了危险而浓烈的野兽般的凶狠。
那双眸子盯着长春宫光洁的地面,带着杀气,如寒刀般掠过。
——
从长春宫出来,梁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月白。
他一身玄色飞鱼服,乌发高竖,只鬓角落了几丝碎发,一根通体雪白的玉簪隐没其间,站在红砖绿瓦的宫墙下,孑然独立。
仿佛是这吃人的皇宫中,唯一的风景。
即便知道这人对自己只有利用,可梁澈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亲近,去依靠他人生中唯一的温暖。
无论如何,这人是真心实意的要将他拥簇上皇位。
梁澈敛了敛心神,双手举到胸前,“九千岁,方才,多谢。”
江月白在这里等他,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没用的废话的。
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梁澈,目光仿佛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恶狼,凶狠又残忍,“殿下可是做出选择了?”
梁澈带着一抹茫然的神色看向江月白,“九千岁,这是何意?”
江月白不想和他打哑迷,十分坦白地说出了他方才和张灵韵的交易,“殿下不是已然答应了皇后娘娘的合作吗?”
梁澈心中顿时一惊,张灵韵刚才和他说话的时候,是将殿里洒扫的宫女们全部都清理了出去,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
可即便如此,江月白竟然还是对于他们二人的谈话一清二楚。
他手下的势力竟渗得如此之深!
梁澈不由得将姿态放得更低,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一些,“形势所迫,假意投诚罢了。”
他扬着脖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的望进江月白的眸底,带着无比的真诚,“是九千岁救我于危难,让我能够正大光明地行走于人前,明知对方不怀好意,我却与虎谋皮,我难道是个傻子吗?”
江月白垂下目光看他,他身上的衣服上并不太厚实,寒风吹得脸颊微微泛红。
看上去无辜极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傻子呢?
梁澈游走在皇后和苏慎之间,夹缝中生存,一点一点的壮大自己。
何其的聪慧?
江月白突然笑了笑,发自内心的弯了眉眼,初晨的朝阳似乎也在这一刻失了色彩。
梁澈有些呆住,他见惯了江月白不怀好意的笑,这般真诚的表情,倒显得他的内心太过于阴暗。
那抹笑容只是惊鸿一瞥,很快消失不见,只有江月白平静的嗓音还留在耳边。
“既然殿下已经答应了皇后娘娘,那便按照娘娘所说的去做吧。”
江月白知道,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梁澈的野心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他断然不会再去做那个任人欺凌的包子。
为了防止像原剧情里那样,梁澈做着双面间谍,为自己谋划,却在阴差阳错之下破坏了苏慎的计划这种事情发生。
江月白宁愿一开始就拆穿梁澈。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梁澈盯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微敛着神情,对身旁的小太监开口,“父皇让太医院的太医来给本王治疗腿疾,你觉得哪位太医的医术较好?”
小太监得了江月白的吩咐,格外慎重的吐露出了一个名字,“刘禀。”
梁澈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去将刘太医请过来了。”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迅速跑开。
另外两名太监推着轮椅,将梁澈送回了他自己的宫殿。
康王府还在修缮当中,梁澈暂时还是住在宫里。
此前这一年的时间里,原主苏慎也不是未曾想过要给梁澈治腿,不过他一直谨记着废后临死前所说的话,不想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始终拒绝。
——毕竟一个不良于行的废物,是根本不可能去争夺那个位置的。
可这世间多是无情之人,即便他分毫不争,可依旧有人不愿放过他。
窗外花影摇曳,鲜艳的红梅铺就在皑皑白雪中。
废后喜欢红梅,这一处栽种着红梅的宫殿便被废弃了,倒也便宜了梁澈,还能有这般宽敞的地方可以居住。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少数几个洒扫的宫人,规格行径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子该拥有的。
但却又有何人在乎呢?
刘禀半蹲在地上,细细地检查着梁澈的双腿,过了片刻,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殿下这腿伤的时日有些长了,想要彻底治好,恐怕是要受些罪。”
“无碍,只要能治,怎样都行。”梁澈只轻轻笑了笑,毫不在意。
这冷宫的十年间,他怎样的罪未曾受过?
刘禀躬身,“臣定当竭尽全力医好殿下的双腿。”
说完这话,他这才开始讲述治疗的过程,“天一冷,殿下便会觉得双腿疼痛,是因为寒气入体,须得先用汤药浸泡,将寒气驱除体外才行。”
“能够为了更好的发挥药效,是不能够使用麻沸散的,可能会比较痛,殿下需得忍耐。”
梁澈深深地低着脑袋,微眯着的眼眸中火花四溅,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手背上青筋乍现。
这哪里只是会比较痛啊?!
他双腿被硬生生打断的那一日,都未曾感觉到这般的痛苦!
热辣辣的药液渗透进皮肤,剧烈的疼痛顺着经脉一直蔓延上头皮,梁澈甚至感觉自己都能够听到肌肤被寸寸灼烧的声音,刺激的他快要发狂。
可他的双腿使不上力气,根本无处可逃,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这股痛意。
温热的药液顺着毛孔爬进去,就缓缓变得冰冷,似利刃一般不断的碾压,割据,似乎要将这一处的经脉彻底的碾成粉碎。
当浸泡的时间终于到达,刘禀吩咐宫人将药桶拿开的时候,梁澈的嘴唇都被他咬出了狰狞的血色,整个人被冷汗浸透,仿佛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可还不等梁澈松一口气,刘禀宛若鬼魅般的嗓音又传了过来,“殿下,此汤药需浸泡七日才能足够,明日臣再来。”
“啊?”梁澈张大了嘴巴,晴天霹雳也不外如是了。
但为了以后能够站起来行走,梁澈只能继续忍着。
幸好,他此前在冷宫练就了好一番忍功,要不然……他真的会想放弃了。
但梁澈不知道的是,在他因为疲惫至极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给他治腿的刘禀却来到了江月白这里。
张家人仗着张灵韵是皇后,又有梁越这么一个受宠的皇子在,做起事来毫无顾忌。
张家二房次子张茂才曾经活生生折磨至死的妾室里,有一个是刘禀的亲妹妹。
当初为了刘禀进太医院打点,她的妹妹主动卖身进了张家作婢女,张家家大业大,银子给的也比旁人家多。
刘妹妹签的是活契,本想着等刘禀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就可以把她赎回来。
却哪知因为刘妹妹容色出众,被张茂才强行纳为了小妾。
刘禀见到妹妹尸体的时候,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肉,全部都是被折磨的痕迹。
刘禀恨透了张家人,可因为有着张灵韵这个皇后,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草草的将妹妹下葬,甚至都不敢明确的说清楚自己和妹妹之间的关系。
原主苏慎在调查张家的时候,探查到了这一情况,主动找到了刘禀,要求其为自己效力,作为交换,他会让张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九千岁,”刘禀提着一个小药箱,面露狡黠之色,“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汤药中加了刺激静脉疼痛的药材。”
江月白应声道,“嗯,做的不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性把梁澈刺激到位,以后便不用再继续生拉硬拽了。
“若没有旁的事,下官就先告辞。”刘禀是偷偷来的,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还是早点回去的比较好。
“不急,”江月白看着他,眉眼含笑,“可是做好要为你妹妹复仇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