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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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跃动,令苏澄跃倒映在石壁上的影子颤抖摇摆着。chunmeiwx
陆承远眉间紧紧拧作一团。
苏澄跃的侧颜,远远看去气色颇佳。
他分明记得,自己将属折膏交给苏澄跃、出去回避的时候,她唇色发白,是失血、重伤的模样。
然而方才无意间的一瞥,苏澄跃的唇色却丰泽红润,看起来很是康健。
他可不觉得苏澄跃能有如此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半个时辰不到便有此等功效。
陆承远起身走近苏澄跃。
她应该是听见了动静,微微侧耳,只是动作微乎其微。
且苏澄跃依旧眉头紧锁,并没有要暂停的打算。
乍一看还以为她不曾察觉陆承远的动作。
倘若不是陆承远一直紧盯着她,恐怕都难以发现苏澄跃那样细微的偏头动作。
待陆承远走近,才看清苏澄跃面颊上透着极为不正常的潮红。
她的额间泌出细密汗珠,将她的碎发沾湿。
因为离得近,加上陆承远视力上佳,他甚至可以看清苏澄跃面上的红色血丝。
这些细小的血丝蜿蜒在肌理上,如同美玉上的斑驳。
陆承远眸光微敛——这样的痕迹让他想起了一些阴暗的回忆。
他的神情颇为严肃,注视着苏澄跃。
陆承远虽有入睡的趋势,但对外界的感知很是敏锐。
在他的回忆中,苏澄跃一直很是正常。
显然,是在自己出去的时候,她又做了什么事情。
怒意自心头升起,瞬间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只是恍惚间,苏澄跃曾说过的话再度响起。
陆承远压下心中的愠恼,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他更为深刻的意识到——她不是彩蝶或是鸟雀,绝不会甘心受制,不论这个限制来自何处。
陆承远撇开视线,望向墙壁上自己一笔一划刻下的字迹。
方才写下这些内容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此时竟已然模糊了。
他开始思索苏澄跃在做什么。
苏澄跃行动不便,而他自外边回来时,没看见她面上的帛条有什么变化。
说明苏澄跃不曾动过面上的遮掩。
她应当不曾对自己有所猜疑。
想来也是,苏澄跃这样说什么、是什么的性子,断不会口是心非。
不知为何,陆承远觉得脑海中一团乱麻,叫他想不清楚什么来龙去脉。
他起身,重新审视起石壁上的内容
是这些信息给了苏澄跃启发吗?
她又从其中获得了什么提示?
陆承远一门心思全扑到这上面,却忽视了最为显而易见的事情。
直到一股浅淡而刺鼻的血腥味飘散开,击穿他纷杂的念头。
陆承远猛然转身。
只见苏澄跃肌肤上的红血丝渗出鲜血来,将她俏丽的面容也衬得可怖起来。
帛条亦为血迹染红。
沉寂的眸子面对此情此景再难平静,止不住的颤动着。
他快步半蹲到苏澄跃面前,径直伸出手来。
只是在指尖将要触到她眉眼间的帛条时,又生生止住。
陆承远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接触,会不会令苏澄跃分神。
此时此刻,陆承远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哑巴”的身份。
令他甚至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哪怕只是最为简单的告慰。
陆承远闭了闭眼,再度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早已全然由面前之人牵绊。
他无奈的轻笑一声,蹙着眉间凝望着苏澄跃身上逐渐蔓延开的血迹。
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疼惜。
或许他知道有莫名的心绪产生,却不知道这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是什么。
他轻叹一声,从一旁的瓶瓶罐罐中找出疑似止血、疗伤的药剂,守在苏澄跃身边安静的等待着。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苏澄跃终于动了。
她紧扣在右腕上的左手松开,只虚虚搭在上面。
苏澄跃长出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她抬手抚上眼上的帛条,还未有所动作,忽然感受到有冰凉的指尖挨到她的手背。
苏澄跃动作一顿,这才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同行者。
只是没想到仡楼珈竟然就在她身边。
苏澄跃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吓人——她用了十分烈性的手段,也不知道身上会不会血肉模糊。
她心道:也许仡楼珈就是被浓厚的血腥味惊来的。
苏澄跃又暗道:他若是现在正在直视自己,那可有些丢人了。
一向不怎么注重外表的苏澄跃,在这样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居然开始担心自己形容会不会过于恐怖。
只是面上引人注目的血迹掩盖住她讪讪的神色。
她赶忙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丢到一旁。
“多谢你为我护法。”苏澄跃侧耳,颇为俏皮的笑道。
只是陆承远看着她满身血色侵染,实在难以轻快。
他另一只手扣着短刃,见苏澄跃虚弱的模样,几番踌躇后,还是先将它收了回去。
陆承远再度为口不能言而厌烦。
分明只是简单的问候,此时却如此麻烦。
要刻于石壁、引苏澄跃来触,再等她通过手中的触感判断自己问出了什么话、给出答复。
只为了问一句“如何”或是“是否安好”。
从始至终,他们用这样麻烦的法子进行交流的,都是一些与二人息息相关的重要之事。
于是乎,嫌麻烦的陆承远收回短刃后,竟直接动手。
他持起方才浸过温水的布条,拭上苏澄跃的两颊。
血迹遮盖了伤情,若要判断苏澄跃身上的情况,看她面上的伤处如何便可知晓一二。
——自己上手,这对于他二人而言,倒是比询问方便多了。
“哎、哎!”苏澄跃试到脸上一凉,当即抬手阻拦。
陆承远见她手上缠着的布条也被染成血色,又见她擦去血迹的那一块肌肤如常,并无伤处,稍稍宽心。
因着担心加重伤势,陆承远不欲与她争执,便即刻收手。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苏澄跃行动如常的右臂上。
看来苏澄跃的属折膏果真药效出众。
上药至今不过一两个时辰,她的手臂显然要比先前灵活多了。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是了。”苏澄跃讪笑几声。
下一秒,她抬手揭开了面上的帛条。
陆承远忽然意识到什么,与此同时起身遮挡住刺眼的火光。
苏澄跃抬头,明亮的双眼望向陆承远。
视线的焦点落在他身上,透亮的眼眸中还残存着丝丝缕缕的血丝,只是她的目光很是专注,令被其包裹的人无所遁形。
面上分明还戴着鬼面,陆承远却下意识偏头躲避这道视线。
其实苏澄跃此时还不怎么看得清。
她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颜色区块。
令她能勉强分清楚面前有什么东西。
不过因为陆承远挡在火堆前边,亮眼的火光被遮盖大半,不甘心的从他四周逸散出来。
从苏澄跃的视角看过去,就像是这个黑色的人影在发光。
这叫苏澄跃想起在半崖上,模模糊糊看见的“两个月亮”。
她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听见苏澄跃诙谐的笑声,陆承远又忍不住被吸引来。
薄薄的一层血渍,因为她大咧咧的动作裂开,露出底下莹润的肤色。
像是开了缝的璞玉,泌出几分她独有的颜色。
她看起来很是闲适。
像是大病初愈的人,虽残存着几分单薄,却可见转好的勃勃生机。
陆承远也莫名松快了些,自然多出几分闲心刻上“如何”二字以作询问。
苏澄跃虽看不清刻在墙壁上的字迹,却能看清陆承远行笔动作。
这两个字简单得很,又是苏澄跃预料之中的问题。
她笑着将自己干的“好事”重复了一遍。
原来陆承远始终不得关窍的缘由,就是忘了那颗常青丹。
虽负常青之名,这枚丹药却很是霸道,走的是烈性药物一途、刚猛激烈。
实在是关心则乱,他竟不曾想起,苏澄跃早就问自己取药。
她也没有要隐瞒陆承远的意思。
不过是自己没问,她便也忘了提。
或许于常年独行在外的苏澄跃而言,寻个法子来疗伤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本就不需要特意解释。
因为交流方式不便,很多理应寻常的随口交谈自然而然被省略。
否则随口一问的事情,苏澄跃要做什么他便清清楚楚。
也不会被打得如此措手不及。
苏澄跃的打算,早在陆承远向她介绍玄蛊之毒前就已经开始谋划。
她精通医术,通过自诊也能获得与陆承远所提供的类似讯息。
她一向奉行“做了再说”,雷厉风行得很。
“玄蛊之毒,实际上是作用于经脉,我用常青丹强冲,调动内力将这些附骨之疽祓除,再用六和丸治疗内伤,破而后立。”
苏澄跃拿着方才从陆承远那里接来的湿布,擦拭着面上的血渍,嘴上还颇为得意的絮絮叨叨着。
她没得到回应。
想到仡楼珈不能言语,苏澄跃也没在意。
只是这人半天没什么动静,甚至一动不动静立在原地,苏澄跃又有些奇怪。
她抬头问道:“怎么了?”
说话间又凑近了些。
她好像听见一声带着气音的笑声。
或者说,更像是嗤笑。
苏澄跃有些茫然,且不说她现在还在恢复、看不大清。
就是能看清楚,又有鬼面遮掩,她哪里能知道面前人是什么样的神情。
不过苏澄跃极为擅长疑似从无,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她颇为自得,说道:“我早说了,我的医术可是陈老头亲口承认的好。”
就是跟教她医术的老师一样,很喜欢剑走偏锋。
陆承远垂眸,看向一直摩挲在手中的短刃。
心中几番踌躇后,他终于抬臂,在石壁上刻下两个字。
——“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