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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若身上挨刀子,一第章 第章 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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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商溯怔在原地。czyefang

    仿佛心脏被击中,他倏地失去所有声音,习武之人该有的感官敏锐此时都变得有些迟钝,只剩下被相蕴和扯着的衣袖尚有些知觉,随着小姑娘的动作而左右摇摆。

    怎么办呢?

    这人着实会说话,让他有些挪不动脚,只能呆呆站在原地,提线木偶似的因为她的动作而缓慢转身。

    这种感觉委实有些糟糕,他一向被别人掌控,可不知怎地,他还是因她的话而驻足,甚至还因她的话而点头,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低低声音。

    “恩,我都告诉你。”

    他听到自己说,“你想知道什么?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会稽顾家的身世也好,他曾眼睁睁看着手足落水,却还能悠然饮茶的事情也罢,甚至持剑险些把父亲送上西天的忤逆之事都可以完整告诉相蕴和。

    ——只要她想听。

    至于听完之后会不会觉得他这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合该下地狱的修罗恶鬼,然后与他割袍断义,再不认他这个朋友,他觉得都无足轻重。

    她想知道,他便告诉她,这就够了。

    但相蕴和其实并不好奇少年的过往。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少年在看到她父亲时的异样?

    像是受伤的小兽被人戳到了痛处,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张牙舞爪想要将那人赶出去,然后躲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为外人所知。

    少年真的喜欢锦衣华服?真的喜欢骄纵奢靡么?

    只怕未必。

    身着华服却满目荒凉,骄纵奢靡却孤芳自赏。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别人走不进去,他也走不出来。

    她只想走进去,然后带他出来,并不是窥探他不愿提起的狼狈过往。

    “我没什么想知道。”

    相蕴和摇头,“军师曾与我说过,世家大族虽看上去鲜花着锦,体面尊荣,可鲜花之下是白骨累累,悄无声息便没了性命。”

    商溯微垂眼,没有说话。

    “你才这么大,便一个人出来,身边没有一个长辈,想来不是家中溺爱宠护着的孩子。”

    少年没有回答,相蕴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抬头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眼底有着些许心疼,“你不喜阿父与我相处,当是触景生情,看到我阿父,便想起你自己的父亲。”

    “我阿父视我如珍宝,你名义上的父亲,却待你如草芥。”

    “同为父亲,态度却天差地别,心高气傲如你,怎能容忍别人在你伤口处撒盐?”

    商溯眉头微动。

    倒也不是伤口撒盐,而是乍见世间罕有的慈父,一时间被晃了眼,想起自己那些被苛待的日子,恍惚中突然明白,原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身上。

    他没错,错的是父亲。

    可这个世道是孝道大于天,他的勃论从不会被世人所接受。

    在世人看来,你可以杀人如麻,乃至叛国投敌,也

    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其中一个恶人罢了,与其他恶人没什么不同,但若是连自己父亲都能背弃,那便是十恶不赦,是罄竹都难书的劣迹斑斑。

    商溯闭了闭眼。

    ——无人会认可他的大逆不道。

    “罢了。9()_[(.)]919++9()()”

    下一刻,他感觉到相蕴和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声音依旧软糯,但却带了不可置喙的坚定,“他既不拿你当孩子,你也不必拿他当父亲。()()”

    商溯倏地睁开眼。

    面前的小姑娘仰着脸,此时正静静看着他,双瞳剪水,蕴着秋水与星辰,一字一顿与他道,“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不过是执政者愚弄天下人的工具罢了。()()”

    “我阿父是反贼,我是反贼的女儿,我从来不信这一套。()()”

    商溯眸光凝滞。

    “我只信将心比心。”

    相蕴和的声音仍在继续,“天子昏聩,臣民诛之;父亲不贤,子女杀之。”

    前世的她宁愿自戕,也不愿成为盛军威胁父母的把柄,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父母的珍宝,是他们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的骨肉,所以她宁愿受尽折磨,宁愿一死了之,也不会成为盛军插向他们心口的尖刀。

    感情从来是相互的。

    因为阿父阿娘爱她更胜自己,所以阿父阿娘在她心里,亦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存在。

    “这才是我坚信的道理。”

    相蕴和道,“大逆不道又如何?”

    “我宁愿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也不愿被愚弄被摆布。”

    商溯微蹙眉头一点一点展开。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相蕴和当然知道自己的话有么多的离经叛道,见少年迟迟未说话,不由得笑了一下,“若是吓到了,便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不,你说得很对。”

    少年打断她的话,潋滟凤眸灼灼而燃,仿佛是业火在荡涤世间,顷刻间将少年眼眸冲刷得再无其他颜色,只剩下静静看着相蕴和的沉静,这是一贯倨傲的少年眼底鲜有的神色。

    他突然开始明白,为何从第一次见面,他与相蕴和便一见如故,将刻薄恶劣的他连戏弄人的本性都一并压了下去。

    ——因为他与相蕴和本质上一种人,他们天然互相吸引。

    他的宁折不弯在表面,在眼角眉梢的桀骜暴烈。

    相蕴和的宁折不弯藏在她的温柔娇怯下,要等触碰到她的逆鳞时,她才会狠狠刺向你。

    她如此耀眼,如此决绝,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着爱她的家人,左右奔走寻找她下落的父母。

    “天子昏聩,臣民诛之,父亲不贤,子女杀之。”

    商溯声音微微一顿,随即掷地有声,“世间道理,便该如此。”

    相蕴和眼皮轻轻一跳。

    像是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放下,少年向来冷硬倨傲的面容此时柔软下来,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软得有些不像话,像是聚了一汪春水在里面。

    “相蕴和,

    谢谢你。”

    少年对她道。

    声音很轻()(),

    相蕴和却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于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这人长得太漂亮()(),

    往日装着嘲讽轻蔑的凤目一旦柔软下来()(),

    便像是修炼了千年的精怪在吸食人的魂魄,让脑袋都跟着晕乎乎的。

    怪不得书上说美色惑人,长得漂亮的人,的确容易能迷惑心智。

    相蕴和遥遥头,“这有什么好谢的?”

    “这不过是我对这个世道的一点看法罢了。”

    她这人只是看着乖巧,骨子里却不是什么乖顺的人。

    最典型的事情是她听闻阿娘毒杀阿父之事时,第一反应不是阿娘大逆不道,竟敢行弑君之举,而是觉得肯定是阿父伤了阿娘的心,阿娘才会如此行事。

    什么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眼里看到的是若身上挨了刀子,一定要千百倍还回去。

    委屈求全?

    不,她只奉行报仇雪恨。

    “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琴。”

    相蕴和拉了拉商溯衣袖。

    小姑娘什么也没有问自己,只用一句话破开困他多年的心结,商溯眉眼柔软,目光随相蕴和而动。

    “你不是说你不会弹琴吗?”

    只是嘴欠的本性难移,商溯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呀,我不太会弹。”

    相蕴和比宋梨诚实很多,听商溯问,她便如实回答,“虽然阿父兰姨从来夸我弹琴好听,但我知道的,我弹得并不好,我的琴音对他们来讲是一种折磨。”

    “但现在不一样啦,你会弹琴,你可以教我呀。”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三郎,你都会弹什么呀?”

    对上这样一双眼,商溯仅剩的丁点郁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就应该是这样。

    本质上与自己相同的另外一个自己,便该眼底永远都是晴空,笑时如阳光耀眼。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不会弹的。”

    商溯对自己的琴艺很是自信,“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然后这种自信在听到相蕴和拨弄琴弦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不是,这声音是琴弦能发出来的?

    老仆砍木头生火的声音都没有这么难听。

    自信满满的商溯的脸色有一瞬的凝滞。

    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又看相蕴和的手,又看看相蕴和手指按着的琴弦,以至于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你再弹一次。”

    相蕴和无疑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听商溯开口,便再次拨动琴弦。

    “嗡——”

    刺耳声音再次在院子里响起。

    周围亲卫默默抬起手,默默捂住自己的耳朵。

    见多识广的老仆眉头微动,万年不变的死人脸有了一丝难崩。

    半息后,这位看自家三郎持剑捅父亲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老仆做了与亲卫们一样的动作——默默抬手,默默捂耳朵。

    商溯是院子里唯二没有捂耳朵的人()(),

    另一个是相蕴和。

    不捂耳朵不代表不知道难听()(),

    而是正是因为知道难听()(),

    所以才更不敢捂耳朵。

    ——不能伤了小姑娘的心。

    商溯终于后知后觉发现()[(.)]()(),

    原来庶人的不大会与世家嘴里的不大会是不一样的。

    世家的不大会是一种谦虚,而庶民的不大会,是真的不大会。

    “你弹得很好。”

    宁死不说违心话的商溯艰难开口,“只是没有经过名师大家的教导,不知如何发力罢了。”

    相蕴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鼓励,更别提说话的人没有一脸吞了苍蝇的一言难尽,而是踌躇又诚恳指出她的不足,仿佛只要她勤加练习,便能成为一代大家似的。

    “那我该如何发力?”

    相蕴和心情大好,不耻下问。

    商溯手指抚琴,一点一点教小姑娘,“这样。”

    “弹琴时不能左顾右盼,需双肩打开,身体保持不动,手指微曲探下,以指根发力。”

    相蕴和学得很认真。

    商溯怎么教,她便怎么坐,肩膀打开,身体不动,手指放在琴弦上,不用指腹发力,而是换成指根。

    动作完全正确,流程也全对,相蕴和信心爆棚,再次拨弄琴弦——

    “咚——”

    活像是粗粝的石子砸在青石板,能将上面砸出一个洞。

    “”

    小姑娘说的不太会,这话说得着实委婉。

    这哪是不太会?

    这分明是魔音贯耳的大杀器。

    他若是城楼下的盛军,他听到这样的琴音,他也掉头就走,拦都拦不住。

    但他不是。

    不仅不是,还是她心心念念的朋友,既为朋友,便不该嫌弃彼此,尤其是在对方不擅长的事情上,更不能泼对方冷水。

    向来刻薄的贵公子难得没有开口刻薄,耐着性子又教一遍,“你做得很好,弹出来的曲子比方才好听多了。”

    “再试试,这次一定比上次更好。”

    世家公子金口玉言,相蕴和感觉此时的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钟子期在世。

    虽然现在的琴音还不算好听,但只要多弹,敢弹,未来一定能成为远近闻名的国手!

    相蕴和信心倍增,按照商溯的指导,又一次去弹琴。

    “这样是不是好点?”

    相蕴和一边弹,一边调试着动作去问商溯。

    “呱——”

    飞鸟叫得好像是青蛙。

    一滴冷汗自商溯额间滑落。

    商溯声音慢吞吞,“恩,比方才好很多。”

    “那我多练练。”

    相蕴和欢快弹琴。

    弹琴的人欢快,琴声却算不得欢快,不仅不欢快,还惊得院子里的小动物四散奔逃,连嗡嗡烦人的苍蝇都不愿飞进来半只。

    亲卫们虽拿手捂着耳朵,但长时间的魔法攻击也让他们有些受不住,一边痛不欲生坚持,一边惊叹顾家三郎的老仆着实是位人才

    ——此时竟还能如老僧入定一般平静()(),

    这是多么强大的自持力!

    惊叹着不由得多看一眼()(),

    才发现老仆不知何时撕了衣袖的衣角塞在耳朵里()[(.)]♂♂()(),

    耳朵被塞得满满当当()(),

    自然听不到他家小女郎如群魔乱舞的琴音。

    “”

    果然还是年龄大的人有经验!

    亲卫们恍然大悟,立刻有样学样,撕了衣袖塞进耳朵里。

    耳朵被塞满,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亲卫长舒一口气,无比感激地看向闭目养神的老仆。

    ——这简直是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恩人啊!

    周围人全部塞了耳朵,商溯仍在咬牙坚持。

    稳住。

    稳住。

    一定要稳住。

    小姑娘如此喜欢琴,他怎能说她是魔音贯耳?

    区区琴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以超乎常人的忍耐性忍了下来。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

    商溯感觉有人在用巨锤砸他的耳朵,砸得他脑袋都跟着有些晕。

    过一会儿,巨锤换成了针扎,细而绵长的针一下又一下贯穿在耳朵上,细密的疼让他忍不住攥紧了手。

    片刻后,针又换成了剪子,换成刀刃,换成开山斧,甚至剧毒的蛇,撕咬着他的耳朵,让强撑着的神智摇摇欲坠。

    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

    商溯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嘶——”

    相蕴和有些遭不住,抬手揉了自己的耳朵。

    酷刑终于结束。

    商溯眼前金星乱晃,有些看不清相蕴和的模样,只颤着手,摸到案几上的一盏茶,稀里糊涂给自己灌进去。

    方城的水质不错,但没什么好茶,粗糙的茶叶混合着甘甜的水,无疑是一种暴殄天物,但此时的商溯却未察觉这么多,他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强自压了压胸口处翻涌着的干呕恶心。

    “累、累到了?”

    稳了又稳自己的心神,商溯才敢开口,“你弹了这么久,不妨歇一会儿。”

    相蕴和揉着自己的耳朵点头,“是有些累。”

    不是手指累,是耳朵累。

    ——三郎不是夸她弹得很好听吗?怎么对她的耳朵是一种折磨?

    相蕴和心中纳闷,抬头看面前少年。

    嘴欠但优雅的贵公子此时脸色微微发着白,额间满是细密虚汗,往日艳丽得女人似的唇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血色,白得像是她前世当鬼的时候见过的馍馍。

    “?”

    这怎么跟被人上了酷刑似的?

    “三郎,你怎么了?”

    相蕴和关切开口,被少年再三夸赞过弹得不错的她尚未发觉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商溯不敢让相蕴和看出自己的一样,抬手掐了下眉心,故作轻松道,“没、没什么,老毛病罢了。”

    “要不要紧?”

    相蕴和一下子紧张起来,“要不要请军医来看一下?”

    “不必劳烦军医。”

    商溯虚

    弱摇头。

    军医若是把了脉6()6[(.)]6&&6()(),

    他听弹琴差点把自己听得上西天的事情还怎么隐瞒?

    商溯道()(),

    “我歇一会儿便好了。”

    “可是()(),

    你的脸色很难看。”

    相蕴和有些担心。

    怪不得顾家三郎军事能力如此卓越()(),

    世间却没有任何记载,这位漂亮的少年郎除了嘴欠得罪人外,身上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疾,似这样比她还差的身体,怎能熬得过乱世,与商溯一样青史留名?

    “无事。”

    商溯摸着茶盏,给自己又倒一盏茶。

    连着两盏茶入腹,他才感觉眼前的阵阵眩晕感轻了些,视线开始逐渐恢复。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商溯向相蕴和道。

    相蕴和眉头微拧,“现在看起来是好了些,可是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相蕴和颇为担心,“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还是后来生出来的?”

    是听你的琴听出来的。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说,商溯便道,“不是生来便有的,是近日才开始出现的。”

    “大抵是水土不服。”

    商溯道,“我长在中原之地,从未来过方城,对这里的环境不大习惯。”

    相蕴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贵公子出身会稽顾家,虽家道中落,又不被父亲所喜,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城这种偏僻贫寒的地方,对少年郎来讲不亚于地狱,让长于富贵锦绣之中的他极为不适应。

    不是隐疾就好。

    水土不服好治得很,时间久了,或者生活质量提上来了,便能不治自愈。

    相蕴和道,“若是水土不服,倒也不必惊慌,这几日我让庖厨把饭食做得精细些,不让你在吃住上受委屈。”

    这话带着十足的关切,颇有那种我虽不富裕,但绝不会饿着你的态度让商溯很受用。

    “如此,便辛苦你了。”

    商溯笑了一下。

    少年本就生得好,眉眼柔软下来如冰霜初融,堪称绝色,相蕴和被晃了一下眼,随即连连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商溯心头一软。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又对他这么好的小女郎?

    当然无法拒绝。

    “你想听高山流水吗?”

    商溯问相蕴和。

    他与相蕴和便是高山流水觅知音,伯牙遇到钟子期。

    “想!”

    相蕴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谁能拒绝漂亮少年郎给自己弹琴呢?

    她前世当鬼的事情,最喜欢干的事情便是在自己墓前看她名义上的面/首们给她吹拉弹唱了。

    商溯笑了起来,“我弹给你听。”

    “好呀,好呀。”

    相蕴和起身让座。

    商溯落座,微整衣袖。

    高山流水自少年指尖流淌而出。

    如见高山之巅,如遇云雾缭绕,如听流水淙淙,如轻舟已过万重山。

    原来这就是高山流水?

    比她听过的那些给她守墓的粉面小郎君们弹得好听多了。

    相蕴和双手捧着脸,看少年指尖抚琴。

    “这便是以指根发力。”

    商溯一边示范,一边抬头问相蕴和,“学会了吗?”

    一抬头,便见少女出神地看着他弹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染了星辰,璀璨又漂亮。

    商溯眉头微动,后面想要问的话蓦地咽回肚子里。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继续弹着自己的琴,高山流水弹完,便弹广陵散,广陵散弹完,便去弹十面埋伏与阳春白雪。

    兰月来到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少年屈指抚琴,身边明明没有仙鹤与云雾缭绕的熏香炉,周围是粗糙的墙壁,与野蛮生长的花,可尽管如此,垂眸抚琴的少年还是将周围衬得如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连带着那张日常刻薄人的脸看着都顺眼不少。

    他身边的小姑娘这些时日在方城住得极好,原本因逃荒逃命的而干巴巴的身体养出了几两肉,一张小脸粉嘟嘟,在盛夏的林荫下越发衬得肌肤如雪,眉眼如画,像是观音座下的龙女被琴音吸引得入了世,双手捧着脸,一双眼睛黑湛湛,笑眯眯地看着弹琴人。

    兰月脚步微微一顿。

    恍惚间,她突然明白二娘曾与她说过的一个词——岁月静好,长生暖阳。

    ·

    但相豫章却觉得一点不岁月静好,因为盛军的后来即将抵达大溪崖,兵力三万,比他所有兵力加一起还要多,且大盛皇帝阵前换将,领军之人不是盛军中一抓一大把的酒囊饭袋,换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老将,破虏将军严守忠。

    “破虏将军?”

    迟钝如杜满,都觉得这个封号是在侮辱相豫章,“破什么虏?这不是骂大哥是胡人虏人吗?”

    相豫章觉得封号都是小事,大事是盛军新降,人心不稳,严守忠宽厚仁和,从不克扣军士粮饷,在军中颇有威名,若他振臂一呼,这些投降的盛军转投于他,自己便是腹背受敌了。

    更别提西南诸将多为严守忠提拔之人,若见严守忠战况不妙,必然会出兵来救,到那时,他所面对的便不止严守忠的三万人马,而是五万,甚至十万,二十万。

    这群人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不同于安享富贵的世家权贵,是镇守西南之地的中坚力量,更是大盛的中流砥,羽翼未丰之际便与这群人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哥,要不要给军师去信一封,问他何时回来?”

    想了想,宋梨问道。

    相豫章掐了下眉心,摇头道,“叶城非一般关隘,而是扼守中原之地的咽喉,皇帝佬儿虽昏聩,但也知道叶城的重要性,驻守重兵在叶城精耕细作多年。”

    “纵然军师一时攻下叶城,只怕也难以短时间内把叶城盛军全部拔除,最起码也要三五个月,才能把叶城逐步蚕食,真正变成我们的地方。”

    “叶城的兵力不能动,军师更不能回来。”()()

    相豫章道,“我们只能依靠我们自己来守方城。”()()

    胡青头大如斗,“可是,我们怎么可能守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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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要不,咱们问问三郎?”()()

    杜满试探开口。

    兰月斜了一眼杜满,“你还没被他骂够?”

    “被他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杜满嘿嘿一笑,“再说了,三郎的点子确实有用,要不是他帮着出主意,那一万多的盛军我可弄不住,更不可能让他们投降大哥。”

    相豫章声音爽朗,“顾家三郎的确是个人才,不在军师之下。”

    军师韩行一与相豫章的排兵布阵能力在伯仲之间,不在军师之下,便是在相豫章之上。

    ——极为坦荡承认自己的确不如顾家三郎。

    胡青有些不满,“顾家三郎厉害,但大哥也不差,咱们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更不能事事都要依靠他。”

    “以前顾家三郎不在的时候,咱们不也过来了吗?”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日子?”

    杜满道,“以前大哥有过一万多的人吗?有不怎么打仗,就能把盛军全部俘虏吗?”

    “”

    还真没有。

    以前最多的是被盛军追得满地跑,从老家跟随大哥一同出来的人,如今只剩他们几个,甚至就连嫂子老夫人与大哥同父异母的兄长侄子都下落不明,可谓是大写加粗体的惨。

    胡青长长叹气。

    兰月沉默不语。

    宋梨欲言又止。

    ——她觉得看顾家三郎对阿和言听计从的模样,只要阿和开口,别说只是帮忙退盛军了,哪怕刀山火海顾家三郎都敢闯。

    相豫章看出宋梨的心思,不等她开口,便说道,“阿青说得是,咱们不能事事都依赖别人。”

    “有三郎最好,没三郎,咱们也能过。”

    他可以向别人低头,但他的阿和不可以。

    他把女儿捧在掌心养了这么大,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为了帮他而向别人卑躬屈膝的。

    如果他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那他与拿子女联姻拉拢身边人的诸侯们有什么区别?

    做人不能太诸侯。

    “苦点累点算什么?”

    相豫章道,“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当反贼了,难道还会怕苦拍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哥说得对,没有三郎咱们也能赢!”

    胡青一拍大腿。

    兰月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咱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人,怎么可能怕这点苦?”

    “我听大哥的,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杜满挠了挠头。

    宋梨叹了口气。

    他们是反贼不假,可也是争霸天下的反贼。

    军师整日说,不能拿草莽英雄那一套来治军,那一套能偏居一隅,却不能图谋天下,既想逐鹿中原,有些时候便该不择手段。

    但众人皆同意相

    豫章的主意()(),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便跟着道()(),

    “大哥有什么打算?”

    “我记得这位严老将军出身庶民()??()(),

    在朝中颇受世家权贵的排挤。”

    相豫章眸中精光微闪,“咱们的破敌之法,或许便在严老将军的出身之上。”

    ·

    “阿父说得对,咱们的破敌之法,的确在严老将军的出身上。”

    相豫章虽让相蕴和好好休息,暂时不要管方城的事物,但宋梨担心严守忠来势汹汹,他们不是对手,便私下找了相蕴和,相蕴和眼前一亮,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百年难逢的机会。

    若大盛天子阵前换将,那阿父还打什么?

    不用打了,这是来给阿父送兵马粮草甚至西南之地的!

    前世的严守忠是投降了阿父的,只是不是在现在,而是在六年后。

    ——但她知晓为何忠心耿耿的严守忠背弃大盛天子,转投降阿父,更知晓大盛天子如何自断臂膀,亲手斩去国之栋梁。

    这些事情足以让她把六年后发生的事情发生在现在,更能让严守忠领三万兵马来降,甚至让驻守在西南之地的诸将也全部投降阿父!

    作者有话要说

    杜满:要不,咱们问问三郎怎么打?

    阿和:问什么?我有退敌之策o(n_n)o~

    杜满:?????

    小商:论媳妇太厉害了是一种什么体验orz

    相豫章:没事儿,习惯就好。我媳妇儿都厉害到把我噶了自己登基,我有说什么嘛qaq

    姜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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