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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章 声东击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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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天气冷得很,各家的屋檐下都挂起了冰串串。

    陆敏君穿得很厚,饶是这样,还是冻得鼻头通红。

    年辛嫂在一边撑着伞,她是苦命人出身,饥寒交迫的挨过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方屠夫家离得不远,这一路街道都被铲了出来,铺上了草席子,以免行人摔倒。

    这边方屠夫的肉摊子才刚摆上来,打眼就瞧见了陆敏君,顿时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上来道,“哎呦,这么冷的天,年夫人怎么还自己出来了,要是冻坏了那可了得。”

    陆敏君摆摆手道,“不妨事,我家辛嫂子进了年家没多久,我今儿带她认认路,来年我便偷个懒,只管派她领差事了。”

    方屠夫笑道,“谁还不知道年夫人您是个活菩萨,遇上您这么好的主子,上辈子也是烧了高香了。”

    一句话捧得陆敏君乐呵呵的,还是一边的年辛嫂提醒道,“夫人,外边风厉害得紧,不如……”

    那方屠夫一拍脑门,道:“瞧我这不开眼的,只顾着东拉西扯了,年夫人快进屋吧,我早就让拙荆给您备好了,就等您来取呢。”

    也难怪方屠夫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年家可是他们的大主顾,陆敏君每年都要在他们这边买上二十斤猪肉,年家要的量大,所以他们夫妻俩从立秋之后就开始筹备了,溪口镇在偏北方,每年要下好几场雪,这腊肠还得晒,也是个大工程,晒到七成的时候是最好吃的,因为此时的腊肠不干也不湿。

    一斤猪肉灌成香肠晾干后大概还能剩二三两,二十斤猪肉晒干后约莫能做五六斤腊肠,据说就是这样年家大小姐还嚷嚷着不够。

    陆敏君每回都要叮嘱方家夫妻盐放的要稍微多点,一来存放的时间长,二来年初一爱吃咸口,但也不能过多,容易将猪肉好的成分给消解掉了。

    这边陆敏君跟年辛嫂进了屋子,凳子还没坐热,那边方家夫人就从里屋出来了,却是两手空空面有难色。

    方屠夫上前道,“不是让你取了年夫人的腊肠么?你这婆娘怎么……”

    方夫人将他拉到一边去,低声道:“你还有脸说我,你忘了刚出屋子的那家了,说是少了他们五六斤,没办法就拿了年家的去凑齐。”

    方屠夫这才想起来,心道坏了,生意忙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

    陆敏君见两人在一边咬耳朵,不禁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方屠夫转过身,满脸堆起歉意,“年夫人,不瞒您说,您要的腊肠,我们给不了了,要不这样,我给您换成几斤猪头肉,再添上些许猪肝腰花,您看可成?”

    陆敏君听罢不免站起身,急道:“怎么会给不了呢,我中秋赶集的时候还瞧着你家门口可是挂满了腊肠啊!方老板,我也不是第一天到你家来买腊肠了,看中的无非是你的手艺,还有咱们的交情,你现下跟我说给不了,这让我家初一腊月里吃什么?”

    方屠夫连声道:“是是是,年夫人说的有理,这次确实是我们的过错,但我也没想到这溪口镇还有比您需求更大的人家啊,这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年辛嫂插嘴道,“不知是哪户人家?”

    方夫人嘴快道,“还不是您那亲……”家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方屠夫瞪了一眼,赶紧改口,“还不是那秦大娘子,说是她家嬷嬷也爱吃,买了十几斤哩。”

    溪口镇姓秦的,只有骆家的大房秦桂英,陆敏君瞬间便懂了,这骆家敢情还没有消气呢。

    陆敏君也不要什么猪头肉了,带着年辛嫂就出了方家。

    方夫人追着出了屋子。一边喊:“年夫人,他们还没走远,要是年大小姐实在爱吃,您也可以从他们手上买些回去解馋……”

    方屠夫揪着她的衣襟就往回拖,“你快住嘴吧,这两家的闲事岂是你能操心的,你还是守好自己的摊子吧。”

    ……

    陆敏君追了老远,才追到秦桂英,眼看她上了马车。

    年辛嫂赶紧跑过去,拦在马车前,“秦大娘子留步。”

    马儿受惊,马车颠了一阵才停下。秦桂英正愁她们不来呢,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嬷嬷,秦嬷嬷会意,下去就给了年辛嫂一耳光。

    陆敏君吓坏了,上前道,“秦大娘子这是何意?”

    秦桂英下了马车,便笑道,“年夫人好歹是年家的正头娘子,年夫人这边还没开口,倒是下人先出声了,还拦在我们马车前,这不合乎规矩,我帮年夫人教训一下,年夫人莫要嫌我多管闲事才好。”

    陆敏君也不是个傻的,这分明是借着年辛嫂来打自己的脸,也是,上次她就该跟着年老三一同去骆家赔罪才是,秦桂英向来最宠骆子尉,这口气怎么可能轻易便咽下去了。

    陆敏君便上前赔礼,低声下气道:“秦大娘子教训的是,是我平日里管教下人不周,失了礼数,让大娘子见笑了。”

    秦桂英冷笑一声,“恐怕年夫人不止下人管教不周吧……”

    脸色已彻底冷下来,“我就纳闷了,你家年老三救了我家老爷,虽说我儿退婚了,但也换了刘氏进门给你年家绵延子嗣,这也算是还了往日的恩情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憋屈的,竟然咒我儿去死,送了一口棺材来?你今儿来得好,我正想问问,天底下有你们这么办事的么!”

    陆敏君被她说的脸红,只能忍气吞声道,“是是是,都怪我教坏了女儿,这才惹出这么多事。骆老爷宅心仁厚,是个念旧情的,我们年家对此感激还来不及呢,哪敢憋屈?”

    秦桂英冷声道,“说的倒是比唱的还好听!年夫人若真有悔意,便朝我跪下磕几个头如何?”

    此话一出,陆敏君脸都白了,一边的年辛嫂急道:“秦大娘子万万不可啊,您有什么不满都冲着小妇来吧,小妇皮糙肉厚能承受得起,只求您别为难我家夫人!”

    秦嬷嬷上去就将年辛嫂一脚踹开,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你说话的地儿?我看年大小姐就是被带坏了,早该将你这吃里扒外的刁奴发卖了去!”

    一句话,同时打了陆敏君跟年辛嫂两个人的脸。这分明就是说年家那点事外间早已知晓,而年初一还袒护着这种下人。

    陆敏君攥着衣摆手都挣红了,想她在溪口镇也待了几十年,看来今日真要豁出这张老脸来保全年家了……

    正想下跪,就听得秦桂英扬手道,“我不过是跟年夫人开个玩笑,没想到年夫人竟当了真。要是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了年夫人呢。”

    秦桂英笑得阴恻恻的,一抬手,秦嬷嬷便从马车内拿出一个帆布袋子,当着陆敏君的面倒出了两三斤腊肠。

    年辛嫂看的直心疼,那些腊肠沾上了雪水,全都不能吃了。

    秦嬷嬷倒完,抖着手上空袋子道,“今儿我家娘子便是给年夫人一个警醒,得罪了骆家,我们有的是法子来给你们难堪,如果年夫人还想让叶家棺材铺做大,不妨继续跟骆家作对,看看胳膊能不能扭得过大腿!”

    陆敏君踉跄一步后退,她先前待在家里不问世事,原来年家那段日子生意惨淡,是被骆家暗中作梗了。

    秦桂英笑了笑,跟秦嬷嬷一唱一和,“嬷嬷快别吓着年夫人,话说到了就行了,也别将人往绝处逼,腊肠总要给点才是。”

    秦嬷嬷便拿出另外一个帆布袋子,捡了一两斤给年辛嫂,一边冷哼道,“还不谢过我家大娘子。”

    陆敏君眼看年辛嫂接了那“烫手山芋”,又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秦桂英,心道这件事总算翻篇了。

    谁知回了年家又出了事。

    年辛嫂晚上做了一道蒜黄炒腊肠,年老三吃了之后拉了一整宿。

    刘蔓娘扶着年老三去了无数次,其间险些没吐出来,但一想到陆敏君那副好似天塌下来了的样子,她就乐开了花。等年老三好些了,指不定怎么数落陆敏君呢。

    许嬷嬷说得对,这时候再累她也要忍着,装出任劳任怨来,好让年老三再也挪不开她身边半步。陆敏君,你就等着在这雪夜里独守空房吧。

    ……

    陆敏君在房间里踱步。

    等年辛嫂进了屋,她便上前问,“老爷可好些了?”

    年辛嫂道,“吃坏了肚子,且得闹上一夜呢。刘姨娘那边正陪着哩,夫人也别太担心了。”

    陆敏君急道,“我怎么能不担心,老爷是吃了我们买回来的腊肠才……”

    蓦地恍悟,拉着年辛嫂的手,“辛嫂子,你说会不会是秦大娘子做的手脚?”

    年辛嫂吓得没说话,陆敏君却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了共同的答案。

    许嬷嬷在窗外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一路笑着回去跟刘氏邀功。

    “姨娘你是没听到,大房那边左一声叹气右一声如何是好,听得真叫人痛快。”

    刘蔓娘一边卸下头上的发髻,一边道:“嬷嬷小点声,老爷折腾了好半天才睡下呢。不过今儿这事办的不错,不用我们出面,这次便让大房那边吃了个哑巴亏。”

    想了想,又道,“此事没有旁人看到吧,那骆家是个不好相与的,要是让她知道我们在中间钻空子……”

    许嬷嬷捏了捏她的肩膀,轻声道,“姨娘尽管放心,我买通了方家的一个小子,那小子的娘跟我还算有些交情。在给秦家之前,就专门挑了那袋放了泻药的腊肠。”

    刘蔓娘不由得惊奇道,“那秦家的是如何得知哪袋子放了泻药呢?”

    许嬷嬷笑道:“我的好蔓娘,你也糊涂了。拢共三个袋子,秦家的自是单独装了十斤那个,那剩下的两袋无非是拿来羞辱大房那边罢了,斤两在那里,错不了。”

    刘蔓娘不禁噗嗤一乐,“瞧我,倒是把这茬忘了,总之今儿痛快极了,老爷闹够了,想来夜里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许嬷嬷扶她起来,道:“只要那丫头不在,姨娘你天天都是个安稳觉。”

    刘蔓娘看着许嬷嬷,眼里神色莫名。

    ……

    而在玉泉镇的年初一,还不知道年家出了这些事。

    她眼下也被一件棘手的事给烦着。

    浅绿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哭道:“大小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惦记阑珊姑娘的东西……”

    外边天寒地冻,屋子里升着暖炉,还人手一个汤婆子。年初一心道,这月阑珊还真是够狠的,对此她真是自愧不如。

    年初一等她哭了一会,才道,“那你房间的包裹,如何解释?莫非是它自己长了翅膀,飞到你房间的?”

    浅绿哭的更凶了,磕头如捣蒜,“大小姐,我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呀……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床底下多了个东西,正想拿出来看看呢,您就来了……”

    年初一与月阑珊面面相觑,看那蠢笨只知道哭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要说可疑之人,旁边如坐针毡的冉虹倒是更符合情理一些。

    但年初一也不点破,只是让年十五打了浅绿几十板子,倒也没有真的使劲,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等打完了,年初一这才喊了冉虹到跟前来,道:“你去西边问钱大夫要点膏药,姑娘家的伤了那里总归不好,我可不想身边伺候我的是个缺胳膊少腿的。这次算是给你们一个警醒,不该碰的东西别乱碰,不该惦记的东西也别瞎惦记。我还是个好说话的,没有下狠手,真等到了年家,遇上我爹爹那个急脾气,你们是签的死契,打死了也顶多扔出去喂野兽。听懂了没有?”

    冉虹吓得腿软,道:“知道了,大小姐。”

    扶着快没了人气的浅绿,颤颤巍巍的就去了自己屋子,浅绿跪在雪地里好一会,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总要给她换了,不然加上那里的伤,准得落下病根子。

    等给她把脸擦干,换好了干净衣裳,冉虹才道,“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了药膏来。”

    浅绿拉住了她的手,声若蚊哼,“姐姐,你还要去跟闫家接头么?”

    冉虹愣了一下,沉声道:“你安心躺着,我去去就回。总不能让你白受一番皮肉之苦。”

    浅绿为了她,被打的这么惨,她就是拼着命,也要将搜集到的线索给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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