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章 再起事端(四)
洞箫的声音哀怨绵长,秦九一曲吹罢,秦岩那边请的医者才匆匆赶到。
医者跟秦九的父亲秦越是老交情了,姓孙,在家排行老六,所以秦九等人都尊称他为孙六叔。
孙六叔年轻的时候也是四处跑,看过很多疑难杂症,秦九听年初一连说带比划有的没的描述了半天,心里大底就有数了,于是差秦岩去请了来。
此时年十五虚靠在年初一身上,额头已是沁出了汗,孙六叔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又给他把了脉,好半晌才沉吟道:“瞧这症状,这是中了‘牵引香’之毒了。”
“‘牵引香’?”年初一将年十五放到床上躺平,她还真没听过这种毒。
“是了,此毒跟‘蛇蝎美人’一样,皆能引起血热。”孙六叔抚须轻叹,“只是‘蛇蝎美人’是由恨意之人的心头血铸成做引子,而这‘牵引香’却不用,它只需划破一点小口子都能把毒给送进去,或者复发。过个一日便能激发人的本性,使得中招之人在特地的时间内,表现出最初始的举止行为。”
“好在少班主的箫声及时压制住了毒性,否则他必定会再昏睡上几日,这种毒是缓慢的,不会当场致命,但若昏睡的多了,轻者记忆丧失,重者缠绵病榻宛如痴儿……”
孙六叔因着跟秦越关系匪浅,没有说那些弯弯绕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是直接点明了关键。
“那老先生,可有法子根治?”年初一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个。
“只能开些方子强行压制了,若想彻底去除,怕是不能。”纵使孙六叔医术精湛,却也是只能压着不让毒性扩大而已。
“若他复发之际,会有多久呢?期间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年初一再问,就像今早的那一出,她完全跟不上节奏。
“一般在两炷香之后,必须叫醒他,否则就会增加昏睡的时长,不过姑娘放心,我瞧着他筋骨不错,想必是个好手,毕竟年轻,没准儿还能自我克制一下。”
孙六叔不由得叹了口气,再仔细看了年十五的身形样貌,若非中了此毒,此人也是人中龙凤,怎么也不至于龟缩在这样一个长工打扮的躯体里面惶惶度日。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被请左郡王府,那左郡王跟此人长得真的好像,而且连这病状都是出奇的相似……
孙六叔想的出神,年初一跟秦九对视一眼,大致也懂了,此事跟闫探花绝脱不了干系。
闫探花派了苏华意来,左右不过是想摸清十五的底细,这毒若不是苏华意带的,那只能说明已经潜藏在十五的体内很久且很深。
年十五突然迸发的那些怪异的举止行为,在此时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年初一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原来那个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的才是真正的他。
年初一莫名的一阵心疼,若不是自己捡了他,他还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如何辗转。日复一日,无人问津,只会更加速了他的病情,倘若不是当初自己的那一点恻隐之心,那今日的十五怕是真跟街边那些被人追,被孩童骂做傻子还笑嘻嘻的孩童无异。
年家待他并不好,也就自己偶尔给点赏钱,衣服也是穿的实在破的不成样子,她才会去帮他置办张罗。即便如此,即便她给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却成了他的整个世界,自此对她死心塌地,再无半点二心。
他成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拥有了另外一幅性情,他藏起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喜怒哀乐,让她真的以为他就是个闷不吭声的小呆瓜。
倘若不是这次毒发,她兴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他的真性情……
再想到孙六叔说的轻者记忆丧失,年初一只觉得浑身发抖,怪不得问他什么都说记不清,她此刻只恨自己不是仙人转世,能轻易化解了他体内的毒素!
也不晓得十五醒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毒发期间的事情,还有年家门口晒得冻豆腐,因着他说喜欢吃冻豆腐烧肉,她便让辛嫂子多劈了一篮子豆腐……
年初一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现在生活就像一张大网,从四面八方抛来,她跟十五都成了那张网里的鱼,甚至不止是他们俩,还有日后的年家,即便偶有侥幸逃脱,却也会有新的一张网再次卷来,勒的他们喘不过气。
就比如刘大人那边,周正良是他的手下,先前在越楼演了一出好戏,几乎骗得了所有人,包括秦九,一想到此,年初一就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十五是没有留任何活口的,万一刘大人那边知道了,追到越楼来……
“九爷,先前我还错怪了您,这边给您陪个不是。”年初一双手抱拳,看着秦九的眼神充满了歉意,“保不准刘大人那边还会派人来,我想着等十五醒了便带他回去养着,无意给越楼带了祸端并非我本意,只愿九爷万事小心。”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实在不想再将旁人卷进这是非。
“戏班子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儿,年小姐倒是不必放在心上。”秦九还了一礼,面对她的真诚,心里却是升起一阵苦涩,他自诩做事光明磊落,可终究还是藏了腌臜心思……
……
骆子尉在楚溪苑喝的酩酊大醉。
晃晃悠悠的走上阁楼,就看到楚溪苑的花魁娘子莫望半倚着阑干,冲着他笑的妩媚。
“小娘子,今夜……陪爷的人,便是你了。”骆子尉贱兮兮的走过去,一把拉住莫望的手。
莫望假意挣脱了两下,笑道,“那就要看骆爷出手如何了。”
“笑话,我骆家……在溪口镇那也是有……有头有脸的,这点价还出……出得起……”骆子尉摇摇晃晃,整张脸已经喝得通红。
“那便跟我走吧。”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莫望就是很好的例子,她长得并不是特别出众,可五官放在一起就是让人看着舒坦,再一笑,好似整个世界的花都跟着开了。
而且还是千万株夺人心魄的花。
骆子尉被她带的情意高涨,哪里再敢耽搁,立马跟着莫望进了屋,反手带上门,就想与美人赶紧畅快一番。
正解着衣裳,没防备身后一个手刀,骆子尉受痛,倒下的时候只觉得眼里冒金星。
再睁眼,骆子尉借着微弱的光,才看清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暗室,手脚都被绑着,幸好嘴里没被塞东西,还能间或喘两口气。
天杀的,逛个楚溪苑也能遭人暗算,骆子尉心里恨恨的想。
近来骆成书看的严,加上家里的妾室一直在跟老爷子吹着枕边风,他已经没什么闲钱再拿去赌,之前欠的银两,他偷着母亲的陪嫁物件拿去典卖,七拼八凑的也已经还的差不多,那应该不是赌坊的人绑了他。
他骆子尉好女色,这是溪口镇人尽皆知的事情。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那应该就是抢了谁的心头好,被人下黑手了。
骆子尉心思电转,想了很多,最后越发肯定是被“同道中人”所绑,要真是这样,倒还好了,骆家厌恶他唾弃他,但终归他是个嫡长子,为了骆家的名声着想,骆成书也不会坐等着让别人指着他的老脸去骂,那应该是去骆家送了信了。
想到此处,骆子尉倒是彻底放松下来,还哼起了越楼近来新填的一首小曲儿。
“可是骆世侄?”没来由的平地一声响,骆子尉被吓得差点尿裤子。
“你……你是谁?”等缓过来劲,骆子尉才敢壮着胆子问道。
“我是你秦世伯啊。这个曲子填完还没多久,连九儿都不知道,我上回去了你家,只哼给成书兄听过,没成想他倒是好记性,不仅学会了,居然还教给你了。”那人回道。
骆子尉心下一凉,暗道完了,连秦班主秦越都被弄来了,只怕情况远非自己所想,不是莺莺燕燕那等破事那么简单。
“秦世伯,您怎么也被关在这里?”骆子尉手脚并用,慢慢往秦越那边挪着。
“……”秦越刚想出声,只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接着有亮光照进来,骆子尉台头去瞧,才发现他们是被关在一个地下密室了。
远远地还有阶梯绵延向上,也不知道上边是在何处,来人又是谁,接下来又是一番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