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俊美的少年
看人先看眼。fangzexs
在线条极其流畅的侧脸上，微微颤动的睫毛尤为惹人瞩目，又长又密又翘，煽动起来像鸦羽一般，放大了眼眸的幽暗深邃，还有眼尾微微上翘，甚是勾人。
轻柔的衣袖拂过谭慕妍的脸颊，这一眼只能看到这么多，在郑焞和她这般初见的时候，那头跑出巷子的三个人，落在最后的人追上了第二个人，一把扭住他的手臂，似是没把他当做活人，要活生生的扯掉他的手臂，引得他惨烈的嚎叫，第一个人回身护着同伴，操起手上的东西就往第三个人脸上砸去，就砸了一下被他当胸踹飞，手中之物跌落在地。
郑焞已至，出手锁喉。那人稍稍后仰，要像之前一样当胸踹他一脚，郑焞抬脚迎击，只把对方震得大腿根发麻。对方知道这是遇到硬点子了，准备收手跑路，郑焞已经站在他前面，截住他的去路。
郑焞站立的位置，刚好也是和谭慕妍面对面，这一下，谭慕妍看见了郑焞的全貌。只见他梳着百合髻，发型左右对称，发髻上没有用大型的发钗，只在两边插了一对镶珠宝玉花蝶银簪，额头贴着三簇羽毛状的花钿，红黄二色，边沿渲染到眉峰之上，杂糅了他作为男子锋利的眉眼，此外他的脸部轮廓也尽可能的修饰得莹润饱满，他上半身穿了一件粉色长袖上襦，下半身穿了一件浅黄色长裙，外罩了一件轻薄的浅粉色春衫，衣领和下摆用银黄两色丝线绣了忍冬花，以增加衣领的立体感和下裳的垂顺感，最后挽了一条嫩黄色的披帛。他这个人，这般簇拥在清新柔嫩的衣裳里，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当然，这也是得益于他的年纪尚小，清纯青涩的少年，这样打扮起来可以模糊性别，和少女无异。
谭慕妍当下也以为郑焞是少女，看他年纪小小孤身面对歹人，脑袋一热没想太多就跑下楼梯，边跑边不忘对谭诩道：“二哥，你往左边站着不要动。”
准备逃跑的歹人看清了郑焞的容貌也是顿时生出了轻蔑之心，扯出狰狞的微笑朝郑焞扑去。
郑焞这一身飘逸的长袖长裙很影响他的发挥，他侧身躲过了直面的攻击，飘荡的披帛却被对方抓住，对方好似触碰到了少女柔嫩的肌肤一般，表现出了猥琐的神情。
郑焞眸光一沉，另一端披帛绕住手心，骤然发力在披帛要在双方角力的情况下被撕裂的一瞬又骤然撤力，欺身上前，裙摆遮住了腿法，在对方以为他这一脚是要往他腰腹上踢的时候，在裙里变化了招式，一脚踢在他的大臀骨最脆弱的部位。
卡兹一下刺骨的声响。
这回是他捂着大腿根惨烈的嚎叫倒地不起。
谭慕妍跑到近处，无须帮忙，一场打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
被救的谢路扶起手臂已然脱臼的同伴黄次泉，看到今天寅时在城外柔弱无依，求他捎带她回城的可怜少女，现在这一脚踹断别人的大腿，虽然是惊愕不已，也还是先整了整衣冠，向她行礼致谢。
这时，一阵贴地的怪风吹过来，除了鼓起所有人的衣摆，还把刚才谢路用来砸人的书本翻了页。
哗哗哗，飞速的翻页，人物场景应接不暇的过去，谭慕妍伸头看到……嗯，匆匆一览，还挺好看的。
本朝手工业有了快速的发展，体现在印刷领域，就是革新了饾版印刷，饾版印刷也就是彩色雕版套印，已经可以做到四色套印，从而印出色彩的渐变层次。而这本，暂时称为画册吧，每一幅画有人物有背景图案，画作力求描绘得精细到位，甚至做到了秋毫毕现，用色鲜艳夺目，当今的彩色印刷技术万不能及，这还是手工一张一张描绘出来的，作画的人功底不俗哦！
谭慕妍做出看懵的样子，看着周围三个人，旁边还有零星赶路的行人，不顾大雨将至而驻足，身后醉香居冲过来七八个健壮的伙计，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有点害羞了呢，谭慕妍微微脸热。
郑焞几乎是怒瞪着谢路。
谢路虽然也是大窘，但他一路上对这位姑娘可是以礼相待，绝对没有对她有一点点这种念头，所以对郑焞表现出来的怒目，心存怪异，他弯腰要把画册捡起来。
痛得捂着胸腹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被当胸踢了一脚后果这般严重，他这一下腰弯不下去。
郑焞快速的捡起画册，转身即走。
“姐姐，等一下。”
哈哈哈，现在谭慕妍喊郑焞姐姐。谭慕妍心里未必觉得眼前人年龄比自己大，只是拜服于他的身手，敬她一声姐姐。
郑焞也不会觉得姐姐是在喊他，只是这里只有他要走了，也只有他可以‘等一下’。
郑焞停住回头，只见谭慕妍向他走来，谭慕妍还背着她刚刚买的彩绘伞，这时她边走边右手向后拔出了伞。
奇怪。
明明是拔出了一把伞。对上谭慕妍从容自然的动作和端严之致的面容，好像她是拔出了一把刀一把剑一般。
谭慕妍撑开伞举到郑焞的头顶。
酝酿了多时的雨水落下，开头是零星的几颗，但是颗颗砸在青砖地面上拇指大的一个深青色雨点，有一颗落在谭慕妍的睫毛上，濡湿了她的眼睫，还有水量划过她皓如美玉的脸颊，似晶莹的眼泪最终下落。
谭慕妍与郑焞靠的这般近，她没有仔细的去欣赏他华丽的脸庞，她把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脖颈中间出，那里平滑细腻看不出喉结。
所以长得这么高挑，比她高出半个头，身手又是这么漂亮，真的是一位女子啊！
谭慕妍遮掩住本能滋生出来的微微失望的情绪，向他笑道：“下雨了。”
话音落下，又一层雨水布施，把伞面打得噼里啪啦的作响。
郑焞颔首致意，接过了谭慕妍的赠予，离去的背影轻盈如飞。
雨下如瓢泼，郑焞的仆人阿安早早就把郑焞院子里的下人包括粗使杂役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门槛上，双手支着下巴等他。
郑焞举着伞出现，风雨太大，一路走到寝室内，身后落下一地的水渍。
阿安早就把一应用具衣物准备妥当，没有再叫人来服侍，先褪郑焞的湿衣服。
郑焞脸上浮着一层水光，道：“先洗脸！”
“好，好！”阿安准备了一摞巾帕，先浸润额头，除去花钿，再把修容的脂粉抹去，恢复了素颜面容的郑焞，肌肤更加白皙光滑，脸部轮廓清晰紧致，还是柔和精致的摸样，漂亮的像个瓷娃娃，不过描绘得婉柔的妆容祛除，五官端凝舒展，这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一位俊美的少年。
阿安垫着脚尖拆掉发髻，最后脱掉湿漉漉的衣裳，拿着干帕子擦拭水渍，忙了一圈抬头，又见郑焞脸上浮着一层水光。
现在天气很热吗？
不会呀，暴雨之下空气沁凉，他穿着单衣还有点冷呢。
郑焞自己穿了薄绸夏衫，束一条浅蓝色腰带，低头把脸浸入铜盆中，等气息支持不住，才离开水面，用帕子抹干净了水渍，就去床帐里歇息了，也许是累了，他前一个晚上在野外几乎没有怎么睡。
阿安一个人，好生忙碌了一阵，最后去触碰桌几上的伞具和画册。
“放在那里。”郑焞还没有睡着，隔着帐子道。
后来昏昏沉沉的睡了半晌，这个白天平静的度过了，晚膳郑焞还有精神陪着母亲和姐姐用了晚膳。
到了这一天的子夜，郑焞忽得痛苦的从梦中惊醒，他梦见一棵枇杷树，伸出无尽的枝叶，把他层层的包裹起来，想要把他吞噬掉，和他融为一体。他梦见白绒绒似兔不像兔的动物，不断的绕着他转圈圈，想要挤进他的身体里，当然是挤不进去的，因此前肢站立起来冲着他发出尖锐的声音。
嘴巴张开这形状和牙齿倒是和兔子一模一样，所以兔子也会发出声音的吗？
郑焞疼得周身轻颤，忍耐着点起烛火，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手背手肘内侧，可以看见静脉的地方，青筋直鼓，疼痛一层连着一层绵密不绝，好像他不同意和它们融合在一起，它们就发了狂般的要把他的血肉碾碎。
“疼……”
好像还不止是身体的疼痛，还有隐藏在这个灵魂深处的，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在眼前被撕碎的绝望。
冷汗在额头流淌，郑焞痛楚难耐，俯倒在地，蜷缩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双眼猩红，双手紧握成拳，骨骼摩擦得咔咔作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了悲鸣的痛呼。
与此同时，谭慕妍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
嗯……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好梦。
梦中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她还趿着一双脚底板磨穿的破鞋，踏在炙热的沙地上，举目四望，茫茫的沙漠，寸草不生，热气蒸人，而她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中行了不知多久，现在的她又热又渴又饿又累，再没有力气在沙漠中移动了。
也就算了吧。
埋骨于此，也是解脱。
她闭上了眼睛直直的往后倒下。
头顶的沙地破裂，一株纤细的枇杷树苗展露枝叶，它见风而长，拔地而起，在谭慕妍肉眼可见中长成了一株低矮茂密的枇杷树，浓绿的叶子严严实实的遮盖烈日，把她整个人包围在凉爽的绿荫里，它的果实累累压低枝头，谭慕妍伸手可摘，汁水丰富，甜腻中恰如其分的一丝酸，滋味浓郁，和记忆中的枇杷果一模一样。
谭慕妍解了燥热，缓了饥渴，只剩下疲惫。
这时，一只小兔子一蹦一蹦的过来，它不过三四斤重量，头大身小，也就三头身吧，竖着一对像猫儿一样的耳朵，浑身的毛发绒长雪白，摸上去的手感，要怎么形容呢？有一成语集腋成裘，说的是狐狸腋下的毛发最柔软，那亦是不及这只兔子，它是全身的毛发比狐狸腋下的绒毛还要柔软。它靠着谭慕妍的肩颈，埋首在她的脖颈上。谭慕妍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发，一边终于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