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父亲!”
苏愿棠设想的,父亲在家中做活的温馨场景,全然不见。fanghuaxs
眼前,父亲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奄奄一息。
屋内潮湿昏暗,床边的饭碗已经长了青色霉菌。
苏厚看见苏愿棠,挣扎着起身,想看看她。
苏愿棠赶忙上去扶住他:“父亲,你怎么成这幅模样了?是不是叔叔婶婶!我去找他们!”
苏厚面颊凹陷,呼吸急促又浅短,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粗糙干瘪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那双手已然没有往日里温热、有力,现在虚虚贴着她,有种眨眼就要消失的错觉。
她望着许久未见未见的父亲,眼泪止不住的涌出。
明明路上她还想着怎么把父亲接走,
明明已经做好打算,
明明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怎么就……怎么就!
苏愿棠伏在父亲的床边,紧紧抓住苏厚的手,好似这样就能抓住父亲。
不可以!
不可以!
她不能失去父亲!
苏愿棠扶着苏厚躺下,转身跑出去。
院门口,贺玉书刚下车。
她冲过去,不在乎什么礼仪形象,狼狈的跪在他的轮椅前,语无伦次的哀求道:“书少爷,求你、求您让府医看看我父亲!求求您救救我父亲!”
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苏愿棠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别这样!”
在她准备磕第三个的时候,贺玉书赶忙让芽青拉住她。
“彩儿,快去把李府医叫来!”
吩咐完,贺玉书把她扶起来,细心擦拭干净她脸上的泪痕与泥土。
“红了。”
贺玉书轻柔的碰了碰她的额头,眼里满是心疼。
府医在村口,没有随车跟来。
苏愿棠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又看向屋内。
“你先进去陪陪岳父吧,府医来了我同他一起进去。”
贺玉书把车上的绒毯放进她怀中,她被轻轻推进院内。
站稳后,苏愿棠郑重的向他行大礼,而后回到屋内。
桌子上油灯碗里的油不多了,灯芯也只剩小段。
苏愿棠去往日里放油的地方翻找,只看见一片狼藉。
定是那对夫妻来过!
苏愿棠气极,恨不得现在冲到他们家里闹个人仰马翻。
从墙角里拿出藏好的灯油,换上新灯芯点燃,屋内瞬间明亮许多,一片狼藉的模样也显露出来。
给父亲盖上绒毯,苏愿棠抱起苏厚到平日里她睡的小榻上。
轻飘飘的,怀里的父亲还没村里牙牙学语的孩童沉。
见她又要红了眼眶,苏厚用尽全力挤出一句安慰的话:“丫…头…别……别哭。”
“不哭父亲。”苏愿棠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哭。”
过了一会儿,彩儿带着府医匆匆赶来。
还未等府医歇够气,就被彩儿拉到苏厚跟前:“李府医,您赶紧瞧瞧!”
可怜李府医一把老胳膊老腿,硬是被彩儿提破娃娃一般拎过来。
李府医手指搭在苏厚的手腕处,神色严肃。
苏愿棠在一旁看得忍不住悬去了心,贺玉书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到她身侧,悄悄握紧她的手,“岳丈大人会没事的。”
“嗯。”
只是片刻,李府医就开出一张药方,彩儿和芽青自告奋勇去镇上买药,苏愿棠在屋里陪着父亲讲这十几天来的事情。
院内,贺玉书喊住李府医。
“岳丈大人如今情况如何?”
李府医摇头叹息:“比少爷您还差上几倍。”
“这位老爷,内里亏空太久,已是强弩之末。”
“哐当——”
两人听见声响齐齐看向声源,只见苏愿棠站在那儿,木盆里的水撒湿了她的裙摆。
“强弩……之末?”她有些哽咽,似不信:“会不会是刚刚您没缓下来,诊治错了?要不您再诊诊?”
“怎么会是强弩之末呢?明明我离家时还好好的,父亲已经能稍稍走些远门了,这仅仅几天而以……只几天而已!”
苏愿棠感觉自己的泪都要流干了。
李府医虽是侯府府医,但也见过太多如她这般不愿相信真相的人。他抚着胡须,无奈叹气:“少夫人这几日多陪陪令尊吧。”
这厢,苏愿棠刚听完噩耗,那厢,叔婶就不知道听了哪个耳报神的消息,跑来赌人。
一边来,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个小贱蹄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苏二叔拖着跛脚的腿先冲了过来,略过轮椅上的贺玉书,直接冲到苏愿棠面前,手高高扬起,准备狠狠给她一巴掌。
紧随其后的苏二婶胳膊也是吊着,说要给她教训吃吃。
苏愿棠看着这对缺胳膊少腿的夫妻,只觉得好笑。
没等二叔的巴掌落到她脸上,芽青的巴掌先到了他脸上。
“你敢打我!”苏二叔气疯了,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芽青。
见他气焰如此嚣张,芽青直接伸腿,一脚踹到苏二叔那条好腿上。
苏二婶比苏二叔会看人,见芽青气势凌人,原先嘴里骂骂咧咧护自家男人的话,也变成了讨饶。
“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在我们自己家中如此羞辱我们夫妻俩。”苏二婶扶起自家男人,假装憨厚:“是我们夫妻俩哪里得罪小姐了?”
芽青得了少爷的指示,脑海里调出以往来过府上短住,最是趾高气昂的表小姐的模样,模仿道:“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你们要打我的丫鬟,把我这个主人放在哪里!”
她这一番话把苏愿棠说得没转过弯,目光下意识看向贺玉书,贺玉书笑着点头。
衣服料子这玩意儿,懒汉苏二叔看不出来,可天天在镇上做工的苏二婶却是最会分辨了。
虽然芽青气势凌人,但身上穿的料子,明显不如苏愿棠身上的好。
她眼珠子一转:“姑娘真是这贱蹄子的主家?”
“那还有假!”
苏二婶撇嘴:“我看姑娘身上穿的,不比她身上穿得好。”
说罢还翻个白眼。
被戳穿的芽青心里发虚,也不好显露出来,硬着头皮硬扯。
好在她还记得,苏愿棠同她讲过这边山匪的事:“你们这儿穷山恶水,我不假扮丫鬟,万一遇到山匪被掳走怎了得!”
“你就是她的亲戚?”芽青上下打量苏二婶一番:“这丫头天天吃的多,干得少,现在倒欠我府上五十两!你们,快掏出来!”
“多少?!”
“五十两!?”苏二婶和苏二叔齐齐惊呼,五十两,都能把他家重新盖一遍,再给大宝娶媳妇儿了!
听要还钱,夫妻俩人也不打了,齐溜溜跑了。
“少夫人,我演的好吧!”等人走了,芽青喜滋滋凑到苏愿棠身边卖宝。
苏愿棠没忍住笑,点点头。
扭头发现贺玉书也正在瞧她,苏愿棠冲他福身道谢。
回到家里,俩人越想越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还没等俩人想出头绪,大门被人踹开,俩人四肢下意识僵硬,扭过头时,肥头大耳的孟员外已经带着他的家仆进来了。
“人呢?”孟员外拖着一身肥肉走到苏家叔婶面前,家仆一把夫妻俩按倒,“没有?给我打!”
“有有有!”
“她回来了!就在她那快死爹家里!”
苏家叔婶实在被打怕了,自从苏愿棠被山匪掳走之后,孟员外便是日日带人来家里。
刚开始只是打砸,后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听的,说苏愿棠是跑了,于是便一口咬定是他们叔侄一家故意设套骗他,自此后变成了打人。
苏二叔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看起来好不恶心。
想起苏愿棠那张脸,孟员外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喊停家仆们,走到苏二叔面前:“我耐心有限,最多明夜。还是见不到你那等你们的可不只是挨打了!”
说完,孟员外腼着肚子带着家仆大摇大摆的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苏二叔看着残破不堪的家,面露凶光:“这次,就算是绑定也得给那贱蹄子绑到孟员外床上!”
他翻箱倒柜的从箱底掏出一包粉末递给苏二婶:“这原本是我打算等大宝长大,给他寻媳妇儿使得,现在先便宜苏愿棠那死丫头了。”
他恶狠狠地瞅了不敢接过去的苏二婶一眼,咬牙切齿:“你怕什么!你是想让咱没全家都因为她那个贱蹄子被活活打死吗!”
苏二叔狰狞的面孔,吓得苏二婶接过药粉,连连摇头。
苏厚家里,在彩儿她们的帮忙下,苏愿棠收拾出两间还能住人的屋子,一间给贺玉书,一间彩儿她们跟苏厚。
“我去马车上就好,你自己住那间房,让彩儿芽青照顾岳丈。”
苏愿棠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如今夜里起风凉,您身体又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去,我不好同老夫人交代。您就别推脱了,您现在是我与我父亲的救命恩人,哪有让恩人蜗居马车的道理。”
苏愿棠一旦坚持的理,很少能被改变。
苏厚身体亏虚厉害,不适合马车的颠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在身边,第二天李府医再来把脉时,脉象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
“真的啊!”
苏愿棠不由开心许多。
家里米缸早被叔婶搬空,临近晌午,苏愿棠打算去左邻右舍家中买点米。
苏愿棠家在村尾,是原来苏家叔婶的房子,自从家道中落后,家里青瓦房就被叔婶占去,父女俩无檐避雨,无奈搬进苏家叔婶的破屋里。
可这恶心的夫妻,只字不提他们抢占别人家宅的事情,逢人便说是他们两家换的。
买好米,苏愿棠准备回家,路过一道十字巷口时,一张粗糙的布帕捂住她的口鼻。
帕上沾染了东西,苏愿棠没能挣扎两下,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