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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脱离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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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暴过后, 是异常平静的夜。

    纪凡仔细收好口琴, 站起身, 偏头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肩膀微微一沉, 是傅明渊抬手按住了他。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力量,让他躁动的心脏找到了一丝安宁。

    他摸索着反握回去,攥住了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指。

    指尖皲裂的伤口, 每一处都令他无比熟悉。

    至少他还在身边, 纪凡暗自庆幸着。

    ——世上有这样多无奈的分离,而他们还能触摸彼此, 该是多么幸运啊。

    就在这时, 遥远海平面的彼端,一枚明黄色的信号弹歪斜着升起, 扶摇直上,猝然将黑夜割裂成两半。

    短暂而璀璨的光芒倒映在他们眼底。

    纪凡匆忙回头, 发现傅明渊也正在看他。

    “是船。”傅明渊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望向烟火消失的方位, 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不,是你该走了。纪凡默默纠正了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离开这里, 便再没什么东西将我们拴在一块儿了。

    一时间, 纪凡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没听到预料的回答, 傅明渊垂头望向纪凡, 却见他别扭地错开视线,慌里慌张,竟躲掉了他的凝视。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这孩子向来温驯,像这样明着闹别扭,还是头一回呢。

    就仿佛一朵……带刺的小,颤巍巍盛放在荒原上,暗暗戳弄路人柔软的心。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有什么心事全都摆在脸上。纵使极力掩饰,傅明渊也一眼看出纪凡同学心里现在纠结极了。

    纤长的睫毛垂下,挡住黑润的双眼,本来是无声的固执反抗,却逗得人心痒痒,反而愈发想要过分地欺负他。

    傅明渊忍笑,自然无比地抬手,摸摸他柔软的黑发,道“乖,在这等我。”

    纪凡仍闷闷不乐,耳朵尖却老实地抖了抖,自耳垂起,慢慢泛了红。

    引擎轰鸣作响,怪物般高大厚重的伊万越野缓缓驶入空地。

    傅明渊熄火跳下车,招呼了一声,开始将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往车上装。

    纪凡虽满腹心事,还是不自觉地迈开步子,追着男人忙前忙后。

    生活用品只带了应急的必需品,其余的行李,都是些试验记录和地质样本。

    虽说现如今提倡无纸化研究,大多资料都存在硬盘,但科考站还保留了不少旧式记录册,他们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再加基地毁损严重,也不知这些资料能保存几何,傅明渊干脆全都塞进车里,足足装了四大箱。

    傅明渊牢牢绑好绳索,固定住一沓又一沓的旧文件,又拽了拽,神色有些凝重。

    他并不专攻地质或是气候学,关于此次南极气候骤变,背后还有许多未解之谜。这些一手资料,包括米哈伊尔的观察日记,或许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从古至今,极端气候的出现往往预兆着更大的灾难。当然,地球每次都可以逢凶化吉,源源不断地进化出新的生命,只是,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命运又将如何呢……

    远方升起第二颗信号弹,显然是催促。

    嘎嘎嘎——

    突然,刺耳的鹅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基地大厅里,啾啾——或许现在该叫“嘎嘎”,刚才醒了过来,左看右看不见爸爸,急得狂拍翅膀引亢高歌,简直像只活的防狼哨。

    纪凡扶额,赶紧拉开基地门闸放儿子出来。啾啾甩着大脚板,啪嗒啪嗒跑近,短小的翅膀牢牢抱住纪凡的小腿,撒娇似的蹭啊蹭——哎呀,爸爸还在呢,它放下了心,就连刺耳的叫声也婉转柔媚起来了。

    “……”

    纪凡揉揉它头顶还未褪尽的小灰毛,听着娇滴滴的鹅叫,心里忽然有点儿发酸。

    为了保护脆弱的南极生物链,按照规定,科考队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接触当地生物的——就算有哪只可怜的企鹅在暴风雪中掉队了,奄奄一息躺在基地门口,人类也不应当救助它。

    毕竟,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界最残酷也最公平的规律。一旦有人类插手,一切便都乱了套。

    在这片土地上,人类活动的痕迹需要减到最低。许多研究小队跋涉过雪地后,甚至会特意扫去足印——以防哪只倒霉的小企鹅一个脚滑摔进这些深深的坑里。

    因此,俄国科考队秘密孵化企鹅蛋的行为,可以说是严重违反了环境公约。

    是那些人违规在先的,纪凡想,我们只是帮了把手让小企鹅顺利降生,不算逾矩,可是,若真想把啾啾带走,多半会受到多方阻挠吧……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垂头看去——小企鹅长得快极了,尽管还没褪毛,但周身厚实光亮的灰色绒毛足以抵挡室外的寒冷空气。

    如今它也渐渐开始变声,很快,就会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漂亮大鹅了。尽管如此,尽管如此……纪凡心脏微微收紧,倘若真的留下它,这样险恶的环境,它一只鹅能好好活下去吗?

    今年,企鹅族群甚至没有如约前来繁衍栖息地,没人知道它们躲去了哪里,活着,或是死了。

    如果啾啾被迫留下……

    看向它湿漉漉的黑豆眼,纪凡眼睫颤了颤,不忍再细想了。

    “……”他单手搂着这只巨重无比的腿部挂件,扯了扯傅明渊的衣摆。

    “怎么?”傅明渊扭头。

    纪凡抿唇斟酌,无论如何,都得求一求傅先生把啾啾留在这里,是万万不行的。拿定了主意,他鼓起勇气抬头,指指挂在腿上的小企鹅,又比划着指了指自己,指指车门。

    “嗯?”傅明渊收紧车顶的绳索,单腿蹬着车框,打了个牢固的水手结,这才转身,“愣着干什么?它的窝呢?搬到副驾驶上吧,我还得多绕两圈绳,不然一会儿路面颠簸,怕震碎了玻璃。”

    纪凡正焦急写到“傅先生,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听到傅明渊的话,他愣了一下,笔尖险些在纸上戳了个洞。

    半晌,他划掉长篇大论花团锦簇的借口,缓缓写了一个“?”。

    “想什么呢?”傅明渊皱眉,“你该不会想把它留在这儿?”

    纪凡“啊……”

    “绝对不行。”傅明渊干净利落地打断他,神色倨傲,“我孵出来的,就是我的。”

    纪凡“……”

    “又不是野生动物,守那些规矩干什么?至于它到底是什么品种,还得等回去做鉴定,万一是毛子研究出来的杂交变异企鹅呢?随便放出去岂不是侵害环境,外来物种的危害没学过吗?”

    纪凡“……”拜托,就凭啾啾那张胖鼓鼓的小白脸,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是纯种帝企鹅好吗?偏偏傅大教授睁眼说瞎话,愣是把白的说成了黑的。

    “危险系数极高”的“变异企鹅”啾啾同学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堪堪逃过了留守儿童的悲惨命运。

    “就这么定了。”傅明渊一锤定音,“来,搭把手,先把这只危险生物弄上来。”

    纪凡眨眨眼,仰头看他,不自觉地抿出一个笑容。这是多日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傅明渊像是被他的笑烫了一下,别开视线“干,干什么?”

    纪凡不说话,单是笑,酒窝盈着暖黄的车灯光,眼神柔和。

    是了,他在瞎担心什么呢?傅先生本就是这样恋旧的人,他当初既然说了会来找他,就一定会来。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再度重逢。

    万里冰川,星河璀璨,荒漠上点亮了小小的暖色车灯,微光之中,旅人相视而笑。恰在这一片缱绻的大好气氛中,忽然又是一阵极不和谐的嘎嘎狂叫。

    傅明渊一个没扶稳,险些从车上栽下去。

    原来,方才打亮车灯,终于彻底照亮了伊万越野粗犷巨大的轮廓,啾啾恰好站在车前方,见状两腿发软,啪唧跌坐在雪堆里。

    在它短暂的鹅生里,啾啾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巨型“生物”!

    它整只鹅都石化了。

    半晌,它回过神来,从翎毛到尾巴尖都抖了三抖,颤巍巍拍动翅膀,连滚带爬地缩到了纪凡身后。

    ——真是,这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个铁疙瘩而已嘛!

    纪凡失笑,揪着呆毛,想强行将小企鹅从身后拖出来。

    可啾啾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它紧抱着纪凡的小腿,扯着脖子死命干嚎,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将冰层震碎了。

    “嘘,嘘。”纪凡只得搂住熊孩子的大脑袋,好生安抚一番。

    越野车不会动,也不会叫,柔顺地趴窝在原地,看起来毫无威胁性。渐渐地,啾啾终于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拱出脑袋,从翅膀下面偷打量着那越野车。

    嗯,的确是个大家伙,但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呢。

    它小眼睛贼溜溜地转,很快便重新建立了优越感——爸爸还在它脑袋上爬上爬下地忙活,却不见半点反抗,可见,这大家伙定是中看不中用,要不……要不就是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它愈加放心,扬扬得意地放下翅膀,冲越野车示威般“嘎”了一声。

    谁知,恰在此时,傅明渊从车上一跃而下,不知碰了哪里,伊万越野骤然发出两声充满威慑力的嗡嗡喇叭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呆头鹅瞬间吓破了胆,花容失色,没命地嚎叫着扑回纪凡的怀抱,说什么也不肯再钻出来了。

    喂!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纪凡被八爪鱼状的小企鹅缠住,腾不出手,无奈瞪了傅明渊一眼。

    傅先生摊摊手,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说起来,这家伙连只企鹅的飞醋都要吃,也着实是万中无一了。

    嘎嘎的警报响彻夜空,纪凡使劲浑身解数拼命安抚,可是这回,不论怎么揉它的脖子,或是顺毛摸它的胖肚皮,小企鹅也不肯善罢甘休了。

    这可伤脑筋了,他们还得坐车离开呢——照这架势,恐怕就算勉强把它抱上车,只要一错眼不见,它就能立刻撞开车门跳下去。

    纪凡又抱着哄了一会儿,仍并不怎么管用。啾啾昂着脖子,紧闭眼睛,看都不敢看越野车的方向,誓死不从。

    他折腾得身心俱疲,眼神再度瞟向旁边悠哉游哉看热闹的傅先生。

    ——这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可真是……

    傅明渊似有所感,挑眉“求我帮忙?”

    纪

    凡“……”明明就是你惹出来的祸害啊!

    傅明渊假装看不懂,好整以暇地蹲下身,装模做样地检查车底零件。

    纪凡“……”鹅叫犹在耳畔,鼓膜都快震碎了,他无奈暂时服软,冲傅明渊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还拜了拜。

    傅明渊立刻丢下扳手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嗯,不闹别扭了?”

    纪凡“……”这都叫什么事!说到底,他哪里有闹别扭嘛,不过是触景生情,稍微感伤了一下而已!

    还好,傅明渊还懂得见好就收。男人短促地笑了声,弯腰便将重得要命的企鹅儿子一把提了起来。

    “别吵。”他熟练地抱着它往上顶了顶,顺势腾出左手来捏住了鹅嘴。

    纪凡终于得了空,干脆站起身来,不服气地围观一人一鹅,想看看傅明渊有什么本事,能驯好这只娇惯的幼崽。

    啾啾猝不及防离开了纪凡柔软的怀抱,愣了一下,旋即更大声地干嚎起来以示抗议。

    傅明渊一言不发,三两步直接把鹅抱到了车头前。可怜啾啾脸对脸贴着越野车的“血盆大口”,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拼命挣扎,嚎得都快断了气。

    叫声凄厉宛如杀猪,傅明渊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然后,在纪凡惊呆的目光里,向来斯文的傅教授直接抬起长腿,一脚踹上了车前杠。

    “嘀嘀嘀——”

    “嘎啊!!!”

    纪凡可以发誓,那瞬间,他甚至看见小企鹅脖子周围的翎毛都倒竖了起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越野车的报警声,小企鹅的惨叫,傅明渊踹车的动静,在雪地上交织出一曲令人绝望的混乱交响乐。

    纪凡摸了摸额头,心累至极。

    越野车尖锐的警报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啾啾也足足嚎了一分钟。一分过后,警报声突然消失,小企鹅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也忘了继续哭,呆呆打了个抽噎的泪嗝。

    噪音污染总算是停了。

    “有什么可怕的。”傅明渊把精疲力竭的小家伙放到地上,抬手拍拍车头,“看。”

    爸爸坚实的怀抱突然消失了,啾啾努力伸长短翅膀,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偷摸摸将小眼睛睁了一条缝。

    爸爸就站在那个可怕的怪物嘴边,真是太太太可怕了!

    小企鹅打了个激灵,赶忙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等了好久,也没有再次听见那可怕的嘶吼,它忍耐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

    注意到它的视线,傅明渊淡定地抬起腿,缓慢却用力地,往“怪物先生”的爪子(车轮)上踹了一脚。

    唉呀呀!啾啾先是吓得抖了抖,随后,它黑豆似的小眼睛慢慢瞪大了。

    只见,那大家伙温顺地趴在原地,即便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毒打,也没有要暴起伤人的意思。

    是爸爸驯服了它吗?可真是……好厉害啊。

    不知不觉,它放下了遮挡视线的翅膀。

    傅明渊毫不在意地屈起腿,又踩了踩裸露在外的轮胎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被踢,被打脸,又被踩,越野车除了尖叫两声,总是安分守己地待在原地,老实极了。

    欺软怕硬可是小企鹅的看家本领,眼见着先前吓坏自己的大家伙这么安静,它也重新心痒痒起来。

    一步又一步,它小心翼翼,摇摇摆摆,挪回了傅明渊腿边。

    “唔?”纪凡一低头,只见那团毛茸茸扬起小白脸,正鼓足勇气站在车前杠下面。

    “啾嘎!”它费劲扬起脖子,看样学样,对着橡皮圈发动了突袭。

    它嘭地撞上车轮又弹回来,抹了一脸灰,可见使足了劲。

    不过,越野车依旧一动不动,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下,啾啾心下大定,得意极了。它耀武扬威挥着翅膀,继续猛攻。

    寻常企鹅可没有人类的平衡能力,更别提这家伙格外的胖,圆滚滚软乎乎,跟只团子没两样。

    一下撞得重了,它便猝然失去重心,啪唧反弹摔倒。它倒也不气馁,趴在雪堆里继续冲大车嘎嘎乱叫。

    ——听见没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新收的小弟了。

    纪凡笑得打跌,忙上前把它从雪地里捞出来。

    啾啾灰毛外面镶了层白雪,冻得它直缩脖子,脸上的小模样却得意非凡,一副“我真厉害求夸奖”的表情。

    纪凡揉揉它脑袋以示褒奖,掸去雪子,又瞥了眼旁边临时改行驯兽师的傅教授。

    “怎么样?”傅明渊脸上的得意神情和他的企鹅儿子如出一辙。

    纪凡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踮脚,试探着摸了摸傅明渊的头发。

    ——短发好像长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扎手了。他暗自心想,摸完也不敢看人,一溜烟缩回了副驾驶座。

    “快走吧。”纪凡埋头在纸上写道,“别让人等急了。”纸上的内容看起来是一本正经,发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傅明渊抱着啾啾也很快爬上车来,偏头盯着他看,倒没有直接拆穿。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热切目光,纪凡有些不安“唔?”

    “没什么。”傅明渊收回视线,把胖企鹅推进他怀里,含笑发动了汽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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