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认输
林晚晚侧了侧耳朵,风雪太大,她觉得自己听不太清楚。
可此刻,白三爷已经走到了近前,他沉着脸,就像是林晚晚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你给业千求情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也下过跪,我也曾被人踩在尘埃里,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换回来,甚至没有换回一丝怜悯。”
“我也不想隐瞒你这些,可是我初到稷山县的时候,噶纳尔之战并没有结束,临京波澜云诡,你看我坐在寿安堂的后院,捧着书岁月静好,可实则我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悬崖之上,我一步都不敢错。”
白三爷素来的波澜不惊,终于在这一刻打破,这些话他从未对人宣之于口,哪怕是苏恒,他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背负了些什么。
可今天,他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在看到林晚晚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日自己必然要把她带走。
如果带不走,那就和她一起留下。
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我如果走错一步,死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我身后成千上万的兄弟,一些本不应该裹挟在我人生当中,一些本不应该死去的、无辜的人。”
“我知道,我死不足惜的。”白三爷勾了勾嘴角,他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然而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很可笑:“我曾经征战沙场,令噶纳尔人闻风丧胆,你也见过我最后的样子,我连玉霄都拿不起来了,我当然想过一了百了。”
“就在寿安堂的后面,就在我们都期盼着石家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
他想起那晚月色的下的林晚晚,她满眼悲悯的看着自己,绝不退步的场景:“是你告诉我,草木人畜,皆有生的念头,是你让我放下了那瓶准备喝下去的药,也是你,让我对这世间,多了许多的羁绊。”
这些话就像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惊雷,在林晚晚的头上响起,她从来不知道,白三爷的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多的事情和这么多的情愫,她更不知道,自己对于他来说,竟然这么重要。
那么那晚在庄子里,自己向他要休书的时候,他是不是心都碎了。
林晚晚的呼吸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垂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我出生就被养在嫡母房里,十岁上身上被打的没有一丝好皮肉,秦姨娘自身难保哦更是顾及不上我,恰巧太子需要伴读,谁也不愿意去那个只有四方天的宫里,一个行差踏错就被砍了脑袋,只有我,我想逃出那个将军府,就只能从龙潭跳入虎穴。”
“我也知道……”
白三爷苦笑起来:“那个所谓的‘伴读’就是打我,以警示太子,苏恒的错,都要我来背,不出两年,我就和苏恒从宫里逃出去了,路上遇到了驭风军,隐姓埋名,从跟着扛东西混口饭,到一兵一卒,再到伍长参将。”
“我打了十几年的仗,最后为了和噶纳尔一战,假死退隐,赫赫战功抵不上一场战败,你们也因为我,朝不保夕,几乎丧命。”
“林晚晚,我风雪半生走到今天,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真的开心了。”
他伸出手,便像是往常一样,拉住了林晚晚的袖子:“可直到与你相认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很高兴,我终于可以让你名正言顺,没有任何顾虑的站在我身边了。”
“可我不想,因为我高兴,而让你难过,我想尊重你的所有决定,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顾虑,你的不安。我很难过,我没有办法将这些困难全部解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跟我走,我甚至不敢给你任何的保证,我更知道前路艰险,一路荆棘,我也不想你跟着我冒险……”
白三爷说道这里,忽的哽咽了,他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林晚晚垂下头,能够清楚的看见,那只牢牢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那你现在……”林晚晚艰难的开了口,她已经感觉不倒外面的风雪了,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外人看上去,威武万丈,此刻却像是个孩子的大将军。
“现在,我不想再去考虑那么多了。”他抿紧了嘴唇,重新郑重的思考了一下,半晌,再次开口:“我知道那日的话你听见了,唯有心之一动,可渡人生死,也请夫人,渡一渡我吧。”
“十八年前,我两手空空的走出威北将军府,如今十八年过去了,求夫人别让我在两手空空的回去……”
这句话,彻底让林晚晚缴械投降,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的落在白三爷那只抓紧自己衣袖的手上。
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来。
只要她来了,只要他回头,其实大可不必说这么多的话。
他只要站在那里,她就想跟他走,没有原由。
正如白三爷所说,他们都很理智,都知道怎么样做是对的,都知道怎么样做,对对方是最好的。
可人生要是一点错都没有,那该多无趣啊。
林晚晚抬起手,将眼泪擦干:“三爷素来杀人诛心,我若想活,或许只有认输投降的份儿了。”
“只不过……”
林晚晚迟疑了一下,她眼看着白三爷的眼睛里燃起的希望瞬间落了下去,心里有些奸计得逞的快感。
“只不过,三爷之前借我的银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收不回去了。”
“无妨。”白三爷这才放下心来,他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透着明媚的光。
林晚晚从未见过白三爷这样笑,那一瞬间,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
“今后府里的银子,都交由夫人。”
白三爷的手,从林晚晚的衣袖上滑下去,与林晚晚十指相扣:“我说过,我家的事情,都是夫人做主的。”
林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到,今后便真的应了那句“我夫人”,她心里猛的跳了几下,耳垂都红了起来。
白三爷打了个响指,马踱步到了跟前,他翻身上马,向林晚晚伸出了手,林晚晚借着力气也飞身而上,马蹄飞扬,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承德庄的马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