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龙转世,谁是蛟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在后宫之中。
只要不是特意想要瞒住的隐秘。
最后总会从那些爱嚼舌根的太监、宫女口中,向外散播出去。
就像是,十皇子即将发配到统州,守皇陵行孝的消息。
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已经传遍皇城。
说来有趣,各人知道此事的反应虽然不一样。
但无论是太子,皇后娘娘。
或者内廷十二监中,那些地位很高的掌印太监。
他们都没有表露什么惊讶的意思。
只觉得在情理之中。
众所周知,陛下不喜十皇子。
将其留在冷宫,没有丢进宗人府的监牢,已经是格外开恩。
前不久,五皇子死在拥雪关,恭顺侯的五万大军全部覆灭。
朝廷可以说是损失惨重,颜面无光。
偏偏大周暂时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敢于对罪魁祸首元蒙王朝悍然宣战,挽回失去的尊严。
尽管朝野之间,主战派的声音很大。
可谁也没法儿保证,一定能大胜草原狼骑。
毕竟。
那位当代活佛,元蒙帝师拔思巴威压天下。
其麾下的八部众也非易于之辈。
除非周天子说动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这三座正宗,派出先天大宗师级别的存在。
否则仅凭军中的高手,想要对抗无量摩诃宫。
如同痴人说梦,毫不现实。
几日以前,燕云会谈的内容也被曝光出来。
割让拥雪关,签订求和盟约。
此等丧权辱国之事,引发一片哗然议论。
天京城内,群情激愤。
有不少书院的学生都叫嚷着,要远赴边关,为国死节。
希望朝廷能派出大军,夺回拥雪关。
外部、内部的压力一齐逼来,立国才不过两百年的大周王朝。
一时之间,竟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
如此危急时刻,总要推出一个泄愤的目标。
按照以往的规矩,签订盟约的右相是不错的好选择。
但就眼下来说,有人比他要更合适。
“父皇的帝王心术,真是让人佩服。”
东宫的暖阁,太子赵昭捧着手炉,感慨道:
“用一场燕云会盟,收了右相的心,除了碍眼的灾星,还能平息朝堂与民间的激愤!妙,实在是妙!”
十皇子的灾星之名,早就人尽皆知。
要是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对方头上,再将之发配统州,岂不是皆大欢喜。
“陛下恐怕早就想好了。”
枯瘦如柴的森公公,弓着腰说道。
“是啊,若没有人推波助澜,一个籍籍无名,囚于深宫的废人皇子,怎么会人所共知?”
太子收敛笑意,眼中并无多少欣喜。
父皇今天能把那个灾星丢出去,改日若是自己犯了错,说不定也是如此下场。
伴君如伴虎,果然没说错。
“这帝王之家,当真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太子摇头叹息,他自十一岁起便被立为储君。
到如今,入主东宫已有十六年之久。
父皇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无病无灾,加之皇家秘库中的延寿宝药,活到一百二十载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做几十年的太子。
“这么想来,我跟那灾星有什么两样?一日没有登基大宝,命运始终操于他人之手。”
太子言语无忌,反正暖阁之内,也没有外人。
“殿下日后注定要继承大统,与那十皇子天差地别。”
森公公是太子心腹,东宫大伴。
对于太子等同有谋反之意的那番话,只当做没听到。
“希望如此吧。”
太子掐掉心中那一丝妄念,又把话题扯回到十皇子的身上。
“听说现在天京城内,都知道那灾星绝十逢九的批命,跟父兄相冲,是个祸殃。”
“民间还有好事者穿凿附会,说他是什么黑龙转世,生来便要吞蛟食蟒……江湖方士信口胡诌,却还有人信了,真是贻笑大方。”
太子冷笑几声,语气讥讽。
黑龙转世?
吞蛟食蟒?
谁是蛟?
谁又是蟒?
“照这样说,那灾星岂不是要克死一众兄弟,再把父皇……然后登上九五之位?”
太子捏紧手炉,体内劲力勃发。
里面的熏香、瑞炭顷刻结冰,冻成一坨。
“殿下的真气雄厚,动辄之间,凝聚霜气!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筑基,显化根骨!”
森公公微微瞥了一眼,连忙恭贺道。
太子年幼之时伤了根基,无法修炼大周皇室的神功级武学《穹天圣典》。
只能退而求其次,转修阴寒属性的《寒渊八劲》。
硬生生在铸就道基这一步,耽搁了五年之久。
“差得远呢。我日夜服用聚气丹,养脉散,可真气始终差了一线,无法开辟丹田。”
太子意兴阑珊,他自问在武学之上,也没有懈怠懒散。
可限于自身天赋,缺憾根基。
比起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以及奉为国公的九皇子,要逊色许多。
“殿下不必急躁。如若九五之位,是谁人的武功境界高,谁就能坐上去,那武安侯恐怕才是当今天子,轮不到陛下。”
森公公察言观色,改口说道。
“你也不用刻意安慰,武道修为于治国无用,这点我很清楚。”
太子摆了摆手,转而说道:
“三月以后,小九便要进京了,依他的性格,肯定会准备奇珍之物,好献给父皇作为贺礼,大出风头。”
“你去寻访几件好东西,可不能输给那家伙。”
森公公略一躬身,点头称是。
……
……
长乐宫中,赵原大步冲进永寿殿。
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先到了——
“皇兄!你放心!”
“我一定要向父皇进言,把你留在宫中!明日早朝,我就跪在垂拱殿门前……”
赵原风风火火闯进寝殿,一脸焦急之色,却见自家兄长颇为悠闲。
玉簪束发,身披白裘,犹如浊世佳公子。
赵穆静立在宽大书桌面前,挥笔写字。
俊雅面庞之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反而是嘴角含笑,开口问道: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没点仪态!要是给闻延太傅瞧见,你怕是要挨板子!”
赵原阴柔俊美的小脸上,透出怨恨与怒气,大声道:
“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室礼教!”
“谁不知道,统州皇陵只许进,不许出!一步踏入,终生难离!”
“皇兄,你待在长乐宫好歹还有一点念想,若去了那里,便真的再难有转圜余地了!”
赵穆依旧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周天子给他留下三月之期,这段时间足够自己把皇城大内大部分地方走个遍了。
凭借着众多丹药,一门神功级武学,攀登武道不成问题。
之后,是去统州守皇陵,还是去其他地方。
都没甚区别。
赵穆心有底气,但却无法对弟弟赵原明言。
他只能做出轻松的样子,握着手中的羊毫笔。
如走龙蛇,一气连绵!
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别说气话,跪死在垂拱殿门前?若你这么做了,怕是要跟我一起发配统州了。”
“天子金口玉言,不会再有更改,谁也不可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赵原面沉如水,他只恨自己武道境界不够,护不住皇兄,愤然道:
“发配统州又如何?我宁愿跟皇兄一起守皇陵,也比待在这里快活自在!”
赵穆把羊毫搁在笔架上,摇头道:
“说话没个轻重,小心隔墙有耳。”
“传到外面去,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就不好了。”
“这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想太多。”
赵原怒气未消,对于皇兄的安慰充耳不闻。
他眉头紧锁,走近书桌。
眼睛余光瞥见墨迹未干的那两行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