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了亲,夏礼就要去赴任了,郑氏有些踌躇,按理,新媳妇得留下来伺候婆母,嫁了人就不是家里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姑娘,得顾忌着夫家的上上下下。
可心里她是不愿同丈夫分离的,这个并不是说郑氏对夏礼一见钟情,然后难舍难分,而是从实际利益出发。
她这个主母不跟着丈夫上任,丈夫身边就要有人服侍,外任最短就要三年,她这个主母还未有孕,难道让丈夫和旁的女人先生孩子?
哪怕夏家家风严谨,不让通房比主母先生,一个跟着丈夫朝夕相处的女人肯定能占据丈夫心里一块地方,将来她这个主母在丈夫心里的分量还有多少?
可这些话郑氏说不出口,哪怕出嫁前母亲告诉她,“你必定跟着女婿去赴任。”现在真要论到了,郑氏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老太太率先发话,“老二家的跟着老二一起去吧,家里有你哥哥嫂子,无碍的。”
郑氏心内欢喜,嘴上却道“媳妇还是留在家里侍奉母亲为是。”
老太太笑道“用不着,你们小两口早日给我添个孙子才是正理,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就行了。你嫂子是个稳妥人,尽管放心吧。”
于是就定了下,二房成亲不久就要离开了。
郑氏开始准备行李,心下觉得十分欢喜,果然家里人口少,还有一对明事理的婆婆嫂子是件极好的事。
等到小叔一家赴任,他们的院子只留下一些婆子打扫就行了,夏家又开始了安静日子,小弟弟清书已经能扶着凳子走两步了,每天逗得母亲和两个姐姐呵呵笑。
转眼哥哥清岳也要赴考了,家里又紧张起来,可这回清岳并未考上,好在他年纪还小,没有颓废丧气,沉下心认真复读。
赵氏和夏勉也未责备儿子,学习不到位考不中是常事,且儿子现在也不大,刚刚十五岁,多学两年再考也不算晚呢,人家一个秀才都能考到五六十岁,儿子现今考举人,不过是试水罢了,不用很当回事的。
就是清瑶今年也十四岁了,不知道多少人家前来打听,这几年清瑶越发稳重,跟着赵氏出门应酬都能得到一片赞叹声,眼看小姑娘就要长大,还不快赶紧下手啊。
赵氏却是有别的考量,女儿还未及笄,这件事不用着急,丈夫官位稳当,但是儿子如今还是个秀才,要是两年后儿子侥幸得中,大女儿的婚事就又多了一份筹码,最起码还能从儿子的同年中挑一个出来。
现在上门说亲的,大多儿子都是秀才功名,赵氏还有些看不上。
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多少时间出门逛街溜达的,清瑶又戒了话本子,一心一意在家里帮衬赵氏,清竹开始练字画画了,这都是闲的。
到了九月十九菩萨生日,赵氏要出门上香,两个女儿自然跟着一起去,现在的姑娘家能出门的机会不多,清竹就是管理的自己的庄子,也没见天过去,不过派身边的人跑去看看,再就是等庄头拿了账簿盘账,她真的没去过几次。
上香的流程也就这些,贵族妇人上了香还要留下歇息,有的还要听一听讲经,清瑶这回是不敢离开母亲半步了,她年纪大了,对名声看的更重了起来。
清竹却坐不住了,那些经文听的她脑子嗡嗡嗡的,反正庙里也没乱人,她带着嬷嬷和丫头们逛了起来。
走到一处院落门口,清竹好奇的探头望了一下,一旁的小沙弥道“施主,这里是方丈辟出来给一些学子或是无家可归之人暂居的地方。”
清竹听了也就收了好奇心,准备带着下人离开,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孩子,一个大些的男孩估摸有十五六岁,小些的男孩也不过十一二岁,大男孩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女孩,他们手里拿着破旧的包袱,低头走了出来。
小男孩小声道“哥哥,我们去哪里,妹妹还病着呢?”
大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男孩不吭声了,抹了把眼泪跟在哥哥身后。
清竹疑惑的看了小沙弥一眼,不是说收留无家可归之人么,怎么现在就把人望外头撵啊?
小沙弥脸一红,怎么和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解释呢,就是收留,他们庙里也得少少收些伙食费吧,真要一分不要,还倒贴伙食,把人养懒了倒失去了救济的初衷,这还是方丈说的呢。
这兄妹三人在庙里住了快半年了,从两个月前起就交不出一文钱来,庙里也没赶人,听说如今这女孩子病了,看病吃药也要一笔钱,庙里又不是善堂,就是善堂也不过给一碗稀粥,生病了也只能听天由命。总不能庙里一直养着他们吧。
再加上各处都有势利眼和心地不那么好的人,和尚也不例外,管着这里的和尚见兄妹三个一直不交钱还赖着不走,言语里就带了出来,于是当哥哥的只能带着弟妹离开。
这些是清竹让嬷嬷赶过去问来的,说是这个名叫楚修平的男孩正准备把自己卖了为奴,只求救活妹子,给弟弟一个容身之处。
清竹发了恻隐之心,让嬷嬷把这三人安顿在了客栈里,请了大夫给他妹妹看病吃药,也不过十两银子不到就办好了。
清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来后就抛在脑后了,过了半个月,梁嬷嬷为难道“姐儿,那个楚小哥儿想谢谢你,还想投身进咱们
府里为奴呢。”
清竹过了一遍脑子才想起楚小哥儿是谁,她道“他妹子没事了?”
梁嬷嬷道“好了,原不是什么大病,不就是没吃没喝亏了身子么。这一家子也是可怜啊!”
从梁嬷嬷嘴里,清竹知道了楚家的事,楚修平的父亲在老家是个秀才,考举人无望,也就开了散馆收些蒙童,家里也有一些束脩收入,原本一家活的平安和乐,奈何楚父一病没了,生病的时候家财也耗的七七八八,他腿一蹬,留下了老婆还有三个孩子。
要是楚母撑得起,这一家子也能过得下去,可惜楚母伤心丈夫没了,熬了一年多也走了,现在好了,家里只剩下三个孩子,大儿子楚修平连亲事都没说呢。
如今宗族为大,楚家没了长辈,剩下三个孩子宗族就要抚养,谁家抚养,楚家那几亩田地的收入就归了那家,原本也是不错,可惜收养楚家三兄妹的族兄心思不正,他们只想要田地,却不想要三个孩子,何况男孩子吃的又多,这族兄就明里暗里的克扣这三兄妹。
就是如此,三兄妹也忍下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啊,哪知道这家人实在丧了良心,居然想把楚修平的妹妹卖去当奴婢,还振振有词,“你们家那几亩薄田供你们吃喝都不够,可怜我家补贴了多少,大郎将来还要说亲呢,哪来这些银子。正好城中富户要添丫头,每月月银都有两百文,这么好的机会那里有的来!”
楚修平哪怕没中过秀才,在家和父亲也念过书,他怎么能让妹妹从一个好好的良民变成贱籍奴婢呢,当了奴婢,那就真的生死由他人了。
楚修平连夜写了状纸,拿去找了族长,他要把田地卖掉带着兄妹去找母亲的妹妹,自己的姨妈,他们住在京城,要是族长不愿意,他就去告状,告状族里欺负他们这些没有爹娘的孤儿。
族长被噎的半死,收养楚修平的族兄拿了那些田里的收益也分了族长一些,所以他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看楚修平怒了,他也就怂了,要是这孩子把状纸一递,他们楚家整族的脸面都不要了,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于是族长出面,捏着鼻子把楚家的田地做主给卖了,当然也是卖给族里,兄妹三人拿着这些银子当盘缠去投奔姨妈。
姨妈家也不是豪富,做些小生意勉强维持生计,一看这大大小小的三个孩子来投奔,她这里也为难,楚修平没了父母,特别会看人眼色,于是就没赖在姨妈家,姨妈给了五两银子,他们兄妹三人就借住在了庙里。
楚修平开始找活干养活弟妹,直到妹妹生病,他们手里再也没钱,最后想要自卖自身的时候遇上了清竹。
清竹挺佩服楚修平的志气,哪怕到了那一步他都没想放弃弟妹,这种人当奴才可惜了,加上夏家也不会胡乱收不知道根底的奴才,楚修平兄妹三人的事都是梁嬷嬷打听的,具体如何旁人也不知道。
清竹让梁嬷嬷把这兄妹三人安置在自己的庄子上,她的庄子因为多元化种植养殖,一个庄头已经有些看顾不过来,楚修平好歹认字,去帮下忙总是可以的,这样三兄妹不用分开,也不用入奴籍了。至于为人,天长日久总能看得出来。
这世上确实有人羡慕富贵人家的奴仆也锦衣玉食,但还是有坚持本心的人,清竹不想让楚修平没了这份心。
梁嬷嬷欢欢喜喜的去办了,回头道“那三个孩子给姐儿隔空磕了头,说大恩不言谢,将来姐儿但有吩咐只管让他们去办。”
清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这一辈子差不多都定下了,能有什么事让这三个孩子办呢,不过人家知道感恩,她心里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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