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开花落（一）
洛阳城近日多出了许多外族人骚扰百姓的案子，门下省借此在朝廷上宣扬攻打外族，但是中书省却应对自如把这些案子一一翻出来要求对峙公堂。nianweige这原本就是门下省造势，自然找不出这些外族人，只能谎称贼人早已逃脱。
中书省又忙着朝皇帝裴炎哭国库穷，拿不出钱来打不了仗，那个几个白发老臣每天都在朝廷求裴炎收回成命。
只是这些老臣用自己多年跟随朝廷的情分一再逼裴炎，逼到最后变了味，裴炎越来越不满了。
这个时候裴炎指望着门下省的长官温叙来收拾中书省几个倚老卖老的家伙，可是温叙却悄然沉寂了。
他已经好几天告假没有上朝了，朝廷里皇帝发火，老臣跪求这些糟心事一概与他没有关系。
朝廷派人去打听，他在忙什么公干，没想到只传来人家天天陪着未婚妻的消息。
李家书房内，李时锦正提笔审着家里上下的账目，温叙替她挽袖子磨墨十分体贴。
“温大人整日就是做这些讨巧的时候来躲懒吗？坐吃空饷啊。”李时锦是知道温叙每天跑到自己这儿来是做什么的，只是朝廷都闹成一锅粥了，他还真淡定。
“叙无能，只能做些这种讨好的事情用来媚上。”温叙轻轻笑着，人畜无害。但是那双手却一寸一寸地抚着李时锦的手。
李时锦脸红地垂下头，本是想逗逗温叙，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了。
“嗯……你总是在我这儿不太好。”
“……是我打扰你了？”
温叙的语气有些伤心，李时锦立马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多日没有上朝，朝廷又闹事，你不在门下尽职我怕陛下责怪。”
“大臣们各持己见，主战的，反对的，中立的。吵来吵去，真是头疼。还是时锦这儿安静，所以我来躲躲清净。”
“陛下让你对付反对战争的中书省，你也不愿意参与。看来，你是反对战事了？”
“那你觉得呢？这场战争该不该打？”温叙没有回答李时锦的话，而是反问。
“嗯……”这个问题倒是把李时锦一下子给问倒了，她斟酌了半天之后回答道：“金荣王子刺杀我朝天子，若是不打回去有损天朝威严。若是要打仗，那就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年，我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现在正是需要修养生息的时候。所以，我觉得不如积攒够了兵力财力再一洗雪耻。”
温叙笑着赞同地点着头，李时锦以为她说得对所以也扬起了笑容，但是下一刻温叙就反了过来。
“我倒是觉得，天下需要一场战争。一场跟始皇一样扫荡六国一统天下的战争。”
“所以你是主战咯？”
温叙又笑了，他每次的笑容深意都不同，李时锦有些不明白地歪着头看他，等着他的解释。
“我只是一个臣子，陛下才是天子，他想做的事情，我左右不了。身为人臣我只能尽职尽责地完成君主的命令，作为官员，我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饶，作为百姓我希望天下太平。”
“嗯？那到底是，主战还是反战啊？”李时锦被他说绕了，温叙一会儿说天下需要战争，一会儿说希望天下太平的，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但是温叙只笑而不语，李时锦皱了皱鼻子把疑团藏在心里，继续料理家里的账本。
不过李时锦这个疑惑没过多久就被解开了一点。
温叙说作为臣子只能去完成君主的命令，所以边关八百里加急来的军情是有人偷袭了边城，裴炎得到如此消息立马宣布严阵以待攻打外族，谁要是再劝阻就是死罪。
李时锦知道，这件事不是真的，就是温叙为裴炎出征的造势而已。毕竟林永高高兴兴地去领兵点将去了，肯定是边关没有死伤。
只是，温叙还是劝陛下只攻打金荣。因为敕赫和西庭多年以来不与其他国家联络，也不知道他们国力到底如何。而且去年经历过一战了，大庆经不起更大的战争，至少下一次举全国之力扫平天下也得四五年。
温叙的劝说印证着他还是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但他只是一个臣子一个凡人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所幸，裴炎还是听进去温叙的话了。
王军启程当日，温叙和李时锦来到城墙为林永送行，他们目送着浩浩荡荡地大军从洛阳到边关，温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眼神如天一样高远，目光一直往西看。
“在看太原的方向吗？”
“嗯。也不知道今年太原的百姓过得还好吗？麦苗长得如何呢，现在应该要收麦子了吧，收成是多少呢？府衙外的小花猫还会被其他小猫欺负吗？那只黑色长毛的小狗还在挨饿吗……要起战争的话，那样弱小的他们会挺过去吗？”
温叙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他不是在问别人，而是在问自己。
李时锦慢慢拉着他的手为他温暖冰凉的手心，她缓声说道：“太原的煤矿生意一直是我在打理，我托人问过了，今年的收成很好大家都说是托了温大人的福气。府外的小花猫现在长得壮壮的已经成为猫老大了，那只小狗也被曹仁大人收作府衙一等看门大护卫……所以不要担心了。”
温叙低头看着握住自己手心的那一双手，他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李时锦会这样耐心地对待自己，就算自己说了大堆奇怪的话，无用的话，她也会一一回答。
“时锦，我一直在期待着某一天。”
“嗯？什么样的某一天呢？”
“天下太平，没有饥饿与死亡，没有易子而食卖妻卖女，没有仇视没有歧视，大家和平对待，相互为对方着想。我想要那样圣人所说的大同天下。”
“会有那么一天的，只需要一个契机吧。不过，可能需要很多年，这样的世界并不是我们能够达到的。这需要很大的牺牲，至少要把这个世界的污垢都荡涤，天下统一才有可能，这代表着会流血会起冲突。”
温叙收紧了手掌，他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