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与死亡的距离
李时锦一听到有孤城的消息她立马从温叙身边离开来到都尉面前急切地询问：“可有找到世子爷和王妃的下落？”
都尉呈上一封信笺说道：“我们在城外五十里内搜寻到了一只死了的信鸽，信鸽上绑着的正是孤城的求救信。mqiweishuwu”
李时锦接过信笺，上面是裴晟的字迹。
【孤城危矣，鲁宁王军请求太原驰援！】第二封上面写着【时锦启：我不确定表兄会不会出兵帮我，若是表兄有难言之隐，时锦求你帮帮孤城，外有敌寇后有洪水，上党旁观，我已无人可请求，背后唯独有你。我等身死浑然不在乎，但孤城不可破，若破后患无忧。】
信笺上的字迹慢慢被打湿，李时锦的呼吸徒然加快，面对这封迟来的求救信，她不敢去想裴晟再没有接到自己回应的时候独自面对着什么……
越是这样想，她的心就越疼，头也晕了起来，她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后脑勺撞在温叙的胸膛。温叙从背后轻轻扶住她的脊背，他低头安抚道：“别担心，这几日河道已经被疏通，大军最迟后日就能进攻孤城，我会把阿晟找回来。”
李时锦回头看着温叙，后背那道有力的掌心把她心中的不安消退了，她缓了口气说：“我会帮你调度好粮草和军备。”
“好，我在前线，你在后线支援，你我配合，定能夺下失地。”
李时锦紧紧地握住温叙的胳膊朝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从不是什么软弱无用之人，就算是伤心不安，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指责。
大战一触即发，李时锦虽然是后援但是也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孤城上火雨从天而降，城下冲锋的将士如同蚂蚁一般毫无招架之力，火箭刺穿了将士的身体灼烧着他们的皮肉。
伤兵营中堆满了被火箭中伤的将士，李时锦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肉被烧焦地油渍烟熏味，生理上和心理上巨大的不适让她险些把脑中紧着弦绷断。
她忍着悲痛指挥着搬运物资与药品，有人跑到她身边汇报在附近发现了一批孤城的难民请求指示如何安顿，李时锦听到是孤城的难民她立马就跟着人跑了过去。
难民们衣衫褴褛的蹲坐在地上，他们一张张脸毫无表情与生气，一双双眼睛如深渊一般空洞。
老人蜷缩在地上气息奄奄，妇女们衣衫破损，男人们头破血流，而孩子们……
李时锦看着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缩在丈夫的身后，那个孩子的手臂正在流着黑色的污血，她赶紧上前询问道：“这孩子是不是受伤了？我立马叫人来医治。”
抱着孩子的母亲愣愣地摇摇头然后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呆滞地说道：“贵儿，贵儿没事，有娘在。”
李时锦看这位母亲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她死死地抱住孩子，把孩子的头捂在胸口前，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憋死孩子，所以李时锦当即之下扯开了女人的手，那孩子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毫无生气，他的肚子有一条长长的豁口里面的肠子肚子一涌而出，他的眼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洞，胳膊上被割了一大块肉……
女人看着她四零八落的孩子吓得惊声尖叫着，她爬到自己孩子身边捧起内脏往肚子里装进去，一边装一边疯癫地大喊着：“不要吃我的孩子！不要吃我的孩子！啊啊啊啊！我的孩子！”
有位小将看到这场景摇头悲叹道：“他们能在野外活这么久，估计是易子而食，找到他们的时候我们还看见了小孩的遗骨……”
旁边另一位小将立马提醒道：“嘘！别乱说，公女还在！”
可是李时锦并没有发出尖叫和哭喊，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木讷，她对两位小将说：“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安置，如果这位夫人愿意的话把孩子安葬了吧。其余人随我前往军械库清点武器送往前线。”
两位小将惊讶地看着这位矜贵的公女竟然不哭不闹镇定自若地安排吩咐，他们还以为李时锦会受不了呢。
其实李时锦真的受不了，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昏脑涨地往前走着，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既然温叙把后背给了自己，她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这场战役还要很久，她不能这么快倒下，她不想再见到这种人间悲剧了……
三日，大火连连烧了三日才被铁骑蹋灭，孤城上的旗帜重新换成了龙旗，李时锦在城墙头用白布把鲁宁王的头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之中，算是成全这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最后的体面。
城内有人在击鼓，一阵悲鸣的号角声响起，这代表这场鏖战双方都死伤惨重，王军追击外族大军百里之外，而这群外族人临走前屠了城，放了一把火，孤城顷刻坍塌毁灭的只剩下孤零零的城门。
祭奠亡魂的鼓声响彻了整整一天，孤城盘旋的食腐的鹰鹫却依旧不肯离开，就好像是孤城的亡魂怀着深深的执念与痛苦一般要与世道纠缠不清。
在破损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路边正有野狗啃食着尸体，温叙伸手捂住了李时锦的眼睛然后急忙示意手下收拾，而李时锦却推开了温叙的手掌，她镇定地从怀里拿出白帕子盖在了模糊腐烂的尸体上，为他入殓。
“知吟，为这些人收尸身吧，就算是一卷草席裹着埋起来，也不要让他们暴尸荒野。”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孤城死了太多人，一时之间收拾不完，现在是雨季这是尸体很快就会腐烂，这样的光景怕是还要维持好久。”
李时锦没作声，她望了一眼尸体转身继续往前走，而前方一整条路都是尸体。
“将军，有小队在孤城与边境界线之间搜寻到了鲁宁王军的踪迹。”
“立马带路！”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李时锦从马背上跳下来冲到了搜寻队伍里，她看着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愣了一会又转头在人群中搜寻裴晟和鲁宁王妃的身影。
温叙紧随其后，他看着地上入殓的尸体皱着眉问道：“鲁宁王世子与王妃可是遇难了？”
搜寻队的队长表情难忍，他沉着声说：“尚未发现世子爷与王妃的尸首。”
李时锦松了一口气，她想只要没见到尸体那就说明裴晟还活着。
“但是……”队长话锋一转，他转头挥了挥手有人呈上木盘给温叙，他说：“虽然没有发现尸首，但是发现了鲁宁王妃的发簪和身上的遗物，以及世子爷的……”队长没忍心说下去，他看着木盘里的一截断指和沾血的软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时锦颤着手拿起断指和软甲，她认出来这软甲里面的布料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而现在崭新的布料滚满了血污，布料也撕碎了……她痛得呼吸开始凝滞起来，但是她不信，她不信自己的少年郎死了。
“我们猜测，世子爷与王妃是在悬崖上被敌军逼迫跳崖了，这断指就是我们在山崖底找到了，只剩下断指了，估计已经浑身碎骨了。”
“浑身碎骨？”
李时锦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悬崖，她冲到悬崖边跪着往下看去，下面是一片黑渊宛如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浑身碎骨的……
她将头埋在地上，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她浑身都在痛，仿佛置身于跌落悬崖的裴晟一般感受着他死前粉身碎骨的痛苦，她将断指包在布料中藏在怀里，张着嘴巴哭泣却没有哭出声来。
裴晟，她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二人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很长时间，一直陪伴着，是与家人一般更比家人不同的存在，明明他们小时候拉钩要一辈子在一起玩，但是她的阿晟此刻永远的离开了她……
这么多天，李时锦都在撑着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她在见过尸山尸海之后精神早就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而现在裴晟的死让她的弦终于绷断了。
李时锦的心在泣血，这股悲痛之血顺着她的呼吸吐了出来，李时锦为救裴晟身体里的余毒再一次攻占了她的心脏，她闭上眼睛往后仰倒昏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