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谎
先前,温叙与李家商量,让李家先对外宣称李时锦去陇西探亲去了,然后再把李时锦安插在回太原的车队里带回去,如此以来就可以岔开时间,造成李时锦早就已经离开了的假象。chuoyuexs这样就没人知道李时锦是被温叙带到太原的,以后便可以借口李时锦是在回来的路上路过太原病倒然后住下了。
所以,谢映红婚礼之后,李时锦便透漏出自己要回陇西老家探望族中的姑祖母,李家也是假装在准备车马。李随为了骗过族老,特地伪造了一封来自老家的信件,还真把李时锦给送走了,街上的人都看见了。
不过,李时锦只是被送到了城郊的私宅里,等着温叙处理好温氏那边的事情。
在谢映红婚礼散去的那天晚上,谢氏三位公子和温氏长孙公子都喝醉了酒,往门口走的人又多,双方一下子竟然撞在了一起,谢氏的人给温言直接撞到,温言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接扭伤了脚踝。
温言卧床养病,行动不便,如此一来,回乡一事应该交由温叙全权处理。可是温言并不愿意放手,他就算瘸着腿也要每天监工。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位温氏的长孙公子十分点背。他去马厩看挑选的马儿时,有一匹马突然间野性大发,竟然踢伤了温言,温言的伤口雪上加霜,这下是在真的爬不起来了。
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下来了委任书,皇帝裴炎任命温叙去太原郡做太守,并且还赏赐许多财物和马匹以及仪仗,就为了送温叙归乡。
温叙将赏赐的财物和马匹都献给了家主温仲用以补贴祭祖返乡时的花费,温仲直接让温叙全权接受祭祖一事,并且让温言好好养伤。
这不花一分钱就能回太原,族老们就算再看不上温叙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可是温言却受不了了,他找了温仲闹了一顿,非说是温叙害得他,还说温叙居心拨测。
他非要质问温叙,为何当时只说辞官不说皇帝要追封他官位,怪温叙把他当傻子。若是温言知道皇帝还会封他官职,他肯定不会同意温叙与他一起筹办祭祖。
为了报复温叙,温言这几天散播了很多关于温叙身世的传闻,还有一些关于温叙与皇帝的谣言。
李时锦虽身在城郊的私宅里,她都听到了下人在窃窃私语。
说什么温叙之前是储君的属官,但是皇帝却总是召见温叙,是因为温叙貌美,所以把温叙当做男宠。甚至还有说,温叙的生父当年在大庆朝做质子的时候,当年还是皇子的裴炎就对温叙的生父感情不一般,等等匪夷所思的话。
李时锦下令不许让这些仆人乱说话,但是心里也有些在意。李时锦有些担心温叙的状态,毕竟谁人被如此造谣都会难过的吧。
半个月后,按照约定,温叙准时前往李时锦住的私宅来接她。
李时锦带着帷帽,穿的很朴素,身边也就带了玲珑一个侍女,尽量低调。
“时锦君,别来无恙。”
李时锦听见温叙叫自己的名字,她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跟温叙说:“知吟君,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们不是秘密出行吗?”
“你放心,这随行的都是在下的人。”自从温仲把权柄交给了温叙之后,温叙就把之前温言安排的人尽数换掉,都换成了常年跟着他的奴仆。
“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这是在下为时锦君准备的马车,马车没有犊车和轿子舒服,这一路上要委屈时锦君了。”
“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既然是朋友,便不要这么客气。”
温叙眼神波动,笑意莞尔,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领着李时锦上了马车。
李时锦看着马车内应有具有配置,铺着狐裘的软座,焚着木香的香炉,案桌上还备着精致的点心,一点都不是温叙口中会让她委屈的样子。
想来是温叙特地布置的,难为他费了一番心思,李时锦感到十分动容,她跟玲珑交代,让玲珑去谢过温叙,然后再把李时锦准备的礼物送给他。
温叙收到的是一套茶具,他看着这套茶具有些失神,这好像跟当时再莲花洲内被李时锦打碎的那只茶盏是一套的。
原来当时李时锦打碎那只茶盏后看温叙十分惋惜,她便记在心里了。再加上,李时锦欠了温叙许多人情,她便想着送温叙点什么表达谢意。所以多方打听对比,终于在一位老匠人手里买到了一模一样的茶盏。
晚上,车队在驿站里歇脚的时候,温叙找到了李时锦。
“不知,叙可有幸与时锦君同席而坐?”
温叙笑的轻柔,那张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泫然夺目,让人失神。
李时锦从一瞬间的失神之中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说道:“请坐。”
温叙躬身行了礼才坐下,他的目光盈盈,眼神如清风明月,那双褐色的瞳孔里映着李时锦的面容。
李时锦被看的奇怪,她问道:“知吟君有话跟我说?”
温叙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今天在下收到了时锦君的礼物,在下十分喜欢,特来道谢。”
“我送你这份礼物本就是为了向你道谢的,你怎么还反过来谢我啦?看来,我还得在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你,才能谢过你为我的事情操劳这么久。”
温叙听着李时锦的玩笑话,笑容越发荡漾,他说:“在下没想到,你还记得那只茶盏,所以在下心里十分动容。”
“当时摔碎了你茶盏时就看你伤心,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便想着赔给你。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才拖了这么久。”
“秋来只等越窑开,这茶盏是越窑青瓷,号称千峰翠色。而且有此等工艺的匠人很少,难为时锦君费心了。”
“其实我原本是想找位老匠人的,可惜老匠人们要不年老无力要不长辞于世。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年轻的匠人制作。不知道这茶盏的品质是否合你的心意?”
温叙摇了摇头说:“茶具的品质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意。时锦君愿意为了在下费心,比得上万万套茶具了,在下十分高兴。”
李时锦看见温叙高兴,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太好了,你高兴就好。这些天,知吟君应该过得很辛苦吧?若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朋友之间,本应该互诉心肠。”
“看来,时锦君也听说了关于在下的传闻呢。”
面对谣言,温叙并没有表现得很伤心,而是表现得十分从容,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知吟君何不找出幕后之人,切断流言?”
温叙垂眸轻笑,似乎是在笑自己。店家开着窗户,有风吹进来,吹动温叙的衣袍,白衣诀诀,整个人如月一般柔和。
“在下并不是个被讨人喜欢的人,所以也无所谓了。”
温叙挽起袖管开始倒水,可是李时锦却眼尖的发现温叙手腕上有许多疤痕。
“知吟君,你的手腕为何有这么多疤痕?”
温叙连忙捂住手腕放下衣袖,他眼神在躲闪,小声说:“没什么的,之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的。”
李时锦知道温叙没说实话,那些伤疤小而密集,根本不是剑刃所伤,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的。
“看来知吟君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不,不是……”温叙叹了口气,他看向李时锦,开始诉说自己的往事:“因为生父是外族人的缘故,在下的兄长们也不愿意跟在下玩耍,还会一直欺负在下。”
“所以这些伤疤就是你兄长们给你弄得!”李时锦想起来那天在袁府的时候,温言就是在不停呵斥温叙,甚至还想动手打人,看来温叙却是一直被欺负。
“嗯,兄长们用竹签刺的。”
“你家中长辈都不管吗?你怎么不反抗呢?”
温叙沉默不语,李时锦也明白了,温叙在温家举步维艰,无人真正在乎他。就算他反抗,他一个小孩子也抵抗不了一群比他大的兄长们吧。
“知吟君,你就是太善良了。你可知道,过分的善良,会让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
李时锦对温叙的遭遇十分同情,她心情低落,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温叙看着情绪低落的李时锦,心中情绪也不高涨,他改口道:“其实在下刚刚说谎了。”
“嗯?”
“在下并没有一直被兄长们欺负,其实在下也打过他们。”温叙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有一次,从兄让其他兄弟把在下按在水缸里,或许是溺水窒息的感觉太不好受,也或许是人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太大。在下便挣脱了束缚,将从兄他们打了一顿。自此,他们便没有打过在下。”
温叙口中的从兄就是温历。那次温叙打得他可是好几天没下来床,自此之后温历再也不敢招惹温叙。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次温言找温叙麻烦的时候,温历表现的十分慌张的原因。因为温历知道,温叙不是不会反抗的布娃娃,只是没触及他的逆鳞而已。
李时锦也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裴晟曾经跟她说,温叙把自己一位堂兄按在地上打的事情,那估计就是这件事情了。
“现在在下想想真是后悔,那毕竟是兄长啊,所以在下再不忍对他们动手了。”温叙眼中似乎含着泪光,他问道:“时锦君,你会不会觉得在下是个暴虐之人?”
“不会,你做得对。他们危急你的性命,你只把他们打了一顿而已。”
听到李时锦的回答,温叙嘴角勾起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其实他还撒了一个谎。
温叙不是不忍对兄长动手的人。
那日袁府婚礼,从温言在他面前刻意靠近李时锦开始,到听到谢氏三兄弟欺负李时锦,他就想到如何把温言从祭祖的人选中剔除的办法。
温叙先让赵龙带着人在散客的时候混入人群,然后开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引起一阵小骚乱之后,他们成功把谢氏三兄弟挤到温言身边,然后借他们之手,弄伤了温言。
最重要的是,温叙辞官时,裴炎就已经写好委任书给温叙,让他去做地方官,只是温叙刻意不说,只为了放松温言的警惕而已。
至于为何温言被发疯了的马儿弄伤,这更不用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