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母不以我为子(一)
温氏宅邸的明镜院中,温叙坐在书房之中正持笔写着一封书信。nianweige
室内暗涌着一股药香和一股花香,赵龙正带着几名侍女在柜子前用秤砣称着一些药草。
赵龙正小声念叨着:“丁香半两强,檀香,
甘松,零陵香各一两,生脑少许,然后茴香……”他突然间卡壳,忘了还有什么配方了,他只好向温叙询问。
“公子,请问茴香是多少来着?”
温叙放下笔,笑的轻柔,他说:“甫山你呀,配了这么多次香,还是记不住。”
赵龙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他腼腆的笑着说道:“公子还不知道奴才吗?朽木脑袋一个!哪儿有公子记性好。”
温叙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书信交给了身旁另一位紫衣公子说道:“紫阙兄,劳烦你将信送到,路途遥远,万要小心。”
“少主客气,属下定不辱使命。”
送别紫阙离开后,温叙来到赵龙身边,然后耐心地跟赵龙讲解道:“甫山你听好,茴香半钱弱,略炒。右为末,薄纸贴,纱囊盛佩之。茴香呢,生,则不香,过炒则焦气,用量上,多则药气重,少则不类花香,须遂旋斟酌添,使其旋旎。”
温叙讲的传神,除了赵龙,其他侍女仆人也凑上去津津有味地听着。温叙看着他们认真的面孔,便把自己腰间的香囊取下递给赵龙。
“此为荀令十里香成品,乃荀彧,荀文若先生研究所制,此香制作有些难度,你们拿去闻着,照着味道自己琢磨。制作好了便给我看看,算是留的课业。”
众人齐声说好,然后七手八脚的从赵龙手里抢夺那枚香囊,争着抢着要闻味道。
“哎哎,你们别抢啊,我还没闻呢!”
“赵大哥一直陪在公子身边闻的机会还少嘛?给我们闻闻嘛!”
“我不!公子先给我的,我先闻!你们这些小姑娘都给我先等等!”
赵龙和侍女们叽叽喳喳地争论了起来,温叙没有制止,他觉得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反而会让他感觉到安心与踏实。
“何人在书房如此喧哗,知不知温府的规矩。”
一道沉重冰冷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箭一般将刚刚书房温馨热闹的气氛给统统杀死。
温叙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转身看向门口,门口正站着他的母亲温婉清和一位目光凝重的长者。
那位长者是郭媪,她是温府掌管家规的女使,温家子弟从小到大没有不被她上过家规的。她在府中德高望重,无论是谁只要违反了温府的规矩,就算是家主她也是敢说上几句的。
“温叙见过母亲,母亲妆安,见过郭媪。”
温婉清没有说话,郭媪朝温叙回以礼数后就把目光锁在赵龙等人身上,赵龙他们早已经被吓得腿软,哆哆嗦嗦的说道:
“奴才们见过长女公子,见过郭媪。”
“刚刚就是你们在喧哗吗?这里是公子的书房,岂能如此放肆!来人,将他们带下,各赏三十大棍。”
赵龙他们一听立马跪在地上求饶道:“女公子恕罪!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母亲,刚刚儿子是跟甫山他们……”
温叙刚要作解释,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婉清厉声打断。
“够了!温叙!”
温婉清眉宇之间净是冷冽与怒气,她几步逼近温叙,向他责问道:“你是主子,赵龙是奴才。主子不需要同情奴才,奴才也不可以僭越主子。”
“母亲,儿子与……”温叙下意识的想喊赵龙的字,可是现在却不敢再喊,只能转口说:“儿子与赵龙从小相伴,赵龙从无僭越之心。刚刚是儿子引得他们说话,是儿子这个做主子的行为不端,母亲责罚儿子吧。”
“自然要罚。但,不止于此。”
温婉清看了一眼郭媪,郭媪心领神会,她朝赵龙他们说:“还不跟我下去领罚,有拖沓者,加倍。”
待屋内只剩下温婉清和温叙,温婉清坐在软座上看到了桌上一些残留香料渣子和一些竹简。
“你在让仆人们制香吗?”
“是的,儿子制作的是荀令十里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款香。现在的荀令十里香与古谱记载中的味道多少有些出入,儿子就想复刻古法,还原出原来的味道,然后献给母亲。”
温叙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香料一脸期许,如同献宝似的向温婉清奉上。
“儿子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这是一部分香料,儿子觉得已经接近书中的味道了。”
温婉清并没有伸手接过来,温叙就一直举着。二人僵持了很久,温婉清才接过来。
“我以为咱们温大人在宫中左右逢源,步步算计,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你竟然还有闲暇制作这些东西吗?”温婉清把香料拍在桌子上,面色不善。
温叙见到温婉清动怒,他脸上对母亲的期许也慢慢消退了,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说:“儿子不懂母亲的话。”
“不懂?”温婉清带着讥讽的哼笑了几声,她站起身来厉声道:“今日宫宴你和皇帝真是设了一场好局啊,天罗地网,只待李时锦入套。李家获罪,皇帝高兴坏了吧?若是有赏赐,你就让宫廷制香师制作一份荀令十里香,就不劳烦你亲自动手了,我受不起。”
面对温婉清的咄咄逼人,温叙心情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如果是旁人被自己的母亲怀疑,应该会感到伤心着急,然后颤抖的大喊大叫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可是,温叙用平静的声音,清晰的话语,不慌不忙的跟温婉清说话,就如同经历过千百次一样淡定。
“母亲,儿子不明白您的话。”
平静的语气,无辜的话,这让温婉清的滔滔怒意一下子熄火了,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她的怒火就这样被温叙的一瓢冷水给浇灭了。
温婉清坐下,开始把今天的事情悉数复盘。
“我问你,你与李时锦不过几面之缘,为何让我帮她。”
“儿子说过,是觉得小公女可怜。”
“仅仅如此?不是为了拉拢李家吗?你素来擅长邀买人心,你与奴仆称兄道弟,称呼其字不呼其名。从小就用这些手段将府里的人心收买,凭着邀买人心,逃过多少家规责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温叙的呼吸一滞,他看向温婉清的眼神变成了一种哀切。他攥紧了手,还是以最得体的语气向温婉清说:“若是仅仅施以援手就可以拉拢一个世家,母亲是否觉得这样太简单了?”
温叙的反问让温婉清有瞬间的自我质疑,但是她下一秒就找到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