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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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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齐开朝以来, 于五条行道下属的州郡设立钱监, 归吏部主管, 钱监掌管货币铸造,往来流通, 最高官职为司监,官拜正四品。21ggd 21

    京东东路,恩州, 钱监。

    几名穿着督办官袍的人捧着成摞的文书一路穿堂而入,战战兢兢地进了正堂, 于下首跪拜道,“去年和今年钱监铸币所耗费的金、银、铜、煤炭、器具等原料的来源、开支都在此处了, 请、请两位国公爷过目。”

    上首的裴勍一袭朱紫色官袍, 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面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气场却散着一股子凌厉逼人的味道。

    掰着指头算算, 自前天裴勍和徐颢下榻恩州, 两人已经为着恩州假银一事忙碌了整整两日了。这两日里,两人与京东东路各色官员表面寒暄, 暗中交锋, 奈何却没有探寻到假银案幕后真凶的一点蛛丝马迹。

    今晨一早, 裴勍和徐颢召集了京东东路的巨商富贾们面谈,这些商贾们皆深受假银祸害, 见裴勍和徐颢两人乃是御派的彻查此案的重臣显贵, 纷纷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了手中假银是从何处得来的, 自己因假银损失了不可计数的钱财和信誉云云。

    前段时日在恩州猖獗一时的假银,用铸假/币的行话来说,便是“漂白银”。

    ——官铸的真银是用纯银锻造而成,而漂白银,则是在锻造过程中,在银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白铜,令两种金属相融,以此铸造为“漂白银”。

    漂白银外观看似和真银没有什么区别,但因其银含量远低于真银,为铸□□者谋取了极大利润。

    但假的真不了,假银伪造的再逼真,依然有难以掩盖的破绽——漂白银中加了铜,硬度比真银更大,用牙咬咬不动,此为破绽一。若用试金石摩擦验之,漂白银与试金石摩擦出会出现乌黑青色痕迹,而真银与试金石摩擦,则只出现灰白色痕迹。此为破绽二。

    昨日,裴勍和徐颢一早便令鉴别金银的老师傅验过了,那漂白银中确实含有大量的白铜。

    大齐的盐铁金银铜矿皆为官采,严禁民间私人开采。而钱监中铸币所用的金银铜等原材料的进出消耗,皆是登记在册的。若是有一定量的白铜伪装成别的金属进入钱监,账目文书上定会留下些许漏洞。

    故而,裴勍当即下了令,命司监派人将今年恩州钱监的账目文书呈上前来。

    几名督办将一摞摞账目文书放在八仙桌上,皆是肃手立于一旁,垂着头不敢乱看。

    司监崔广益拿着块白手帕擦了擦额上滚落的汗珠,忙不迭地开口道,“请各位上官查验!”

    裴勍闻言,缓缓睁开双目,淡淡扫了个眼神,立于其身侧的下属当即上前,仔仔细细地查验几位督办搬来的账本文书。

    一时之间,偌大的公堂之上,只闻“沙沙”书页之声,在场的众人各怀心思,皆是心急难耐。

    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下属方行至裴勍面前,附耳道,“秉裴大人,小人们将恩州钱监这两年的账本文书仔仔细细的翻阅了一遍,只有一处对不上。”

    说罢,下属将手中账本递上,接着道,“去年十一月,恩州钱监进银矿一百石,十二月消耗银矿三十石,一月消耗银矿四十石。如此算来,一百石的银矿消耗了七十石,应当还有三十石才对,然而,二月初的账目上却记载,钱监中银矿已经耗尽,并向京东东路的琢山银矿申请再拨银矿一百石。”

    裴勍翻阅了两下手中账本,闻言,清风霁月的俊脸上泛上三分阴沉。

    他薄唇微抿,将手中账本重重扔到下首战栗不止的司监崔广益怀里,声如寒霜,“说说吧,崔司监。”

    崔广益两腿一软,“扑通”一下便跪下了,“大人,大人小人不知啊!大人明鉴,我虽为这恩州钱监一职,却手无实权,形同虚设,自打去年年底起,便有京中吏部特派的官员到恩州来,包揽了钱监铸银之事,下官人微言轻,不敢过多询问,如今出了这等祸事,裴大人该责问的是那吏部特派的官员,而非卑职哇!”

    徐颢闻言,不禁皱眉,“各行道钱监各司其职,互不干扰,皇上也从未下过吏部特派官员管辖钱监的旨意,你这大胆司监,在这儿说什么胡话!莫不是想诓骗我们?!”

    崔广益听了,急于自证,一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几位督办道,“大人若是不信,便问他们,他们也见过那位吏部特派的官员!”

    诸位督办见状,忙伏地叩首,“司监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两位大人明鉴!”

    裴勍略一深思,问道,“那吏部特派官员姓甚名谁?”

    崔广益忙道,“名叫王兴车!王大人!”

    裴勍闻言,心中疑窦丛生,只摆手道,“今日便议事到此,你们都退下吧。”

    等众人退下,屋门合上,徐颢方狐疑道,“裴大人,若是我没记错,吏部官员中并没有王兴车这个名讳!”

    裴勍点点头,“想来,这‘王兴车’只是混淆视听的假名而已。”

    徐颢略一深想,面上惊怒交加,“胆敢在钱监之中偷天换日,以假乱真,真真是胆大包天!只是,这王兴车是何方神圣,那些督办如此听令于他,就连崔司监也三缄其口,只怕那

    王兴车大有来头!”

    裴勍顿了顿,骨节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从京城不远千里来到恩州,铸造假银,以身试法,想来是有详尽周密的筹谋,更有高人里应外合,瞒天过海。”

    他接着道,“此番假银之案,你我皆以为是恩州之乱,不料,如今看来,祸根却起于京城吏部老巢——竟是一场‘灯下黑’。”

    “即刻打道回京,我倒要看看,这王兴车的后台,是哪位重臣显贵坐镇!”

    御书房。

    “勇毅王爷怀朴、骠骑大将军苏承彦、龙禁尉统领苏易简率军抵达边疆,翌日,于坎儿山击败高兰大军,再日,乘胜追击,将高兰大军击退出大齐国界。”

    “三月初八,高兰再次挑衅,勇毅小王爷怀敬下令追击,带兵直入高兰,高兰于当日向大齐宣战,时至今日,已血战两日之久。”

    大太监李忠德立于御案一旁,读完了奏折,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献庆帝。

    献庆帝果然已经盛怒,伸手便拂落了桌上的镇纸文书,“放肆!未得朕之令,便草率挑起两国战事!他勇毅王府意欲何为!”

    御案下首,惠景候正品着一盏上好的君山银针,见状吓了一跳,忙劝道,“皇兄息怒!”

    “叫朕如何息怒!他勇毅王府本是庶人出身!朕感念其功勋,封其王爵功勋,封其女儿为怀敏郡主,如此恩宠傍身!他们却得寸进尺!如今怀敬不曾禀报,便擅自挑起两国战事,朕的三军将士怕是只识勇毅王爷,不识九五之尊了!”

    惠景候笑道,“皇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许是当时战况紧急,勇毅小王爷来不及修书一封禀告皇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献庆帝龙颜大怒,压根儿听不下去此番劝慰之言,怒目道,“骠骑大将军苏承彦、龙禁尉统领苏易呢?!他们为何不阻拦勇毅小王爷!”

    大太监李忠德闻言,躬身拿了另一封奏折,尖着嗓子念到,“骠骑大将军苏承彦、龙禁尉统领苏易欲劝阻勇毅小王爷,奈何勇毅小王爷一意孤行,趁夜色夺虎符而去,号令三军,如今战事正酣,三军大半已被勇毅小王爷归于麾下,大有大权在握之势。”

    “他姓怀的一家子是想握谁的权!?”

    献庆帝几欲暴跳如雷,“叫礼官来拟旨!即刻召勇毅王爷,小王爷止战归京!”

    惠景候一惊,“皇兄三思!”

    大太监李忠德俯跪道,“皇上三思啊!”

    惠景侯放下茶盏,一脸凝重道,“临阵换帅,必将折损三军士气,既然如今战事已开,只能将错就错下去——那高兰嚣张至极,不如趁此机会,灭一灭敌军的威风,涨一涨我大齐之志气,也是极好的。”

    “再者,若是皇上忌惮勇毅王府居功自傲,不如借此战事试探一番其忠心。若是勇毅侯的确生出了忤逆之心,等战事结束,班师回朝,皇上再和他们算账也不迟。”

    献庆帝闻言,心下衡量了其中利弊,也觉的惠景候所言颇有道理。

    他这个表兄,虽是个闲散侯爷,平时遛鸟下棋,纨绔成性,倒也乐的自在。可关键时刻,却总能拨开迷雾,直指要害,叫他满心宽慰。

    献庆帝大手一挥,“来人,拟旨——暗中派人八百里加急,赐苏易简父子尚方宝剑,另赐其阵前斩将之权,以保战事万无一失。”

    说罢,献庆帝又道,“再去热一壶上好的瑞酿来,朕要与皇兄小酌一二。”

    大太监李忠德闻言,忙笑着应了是,转身行出了殿外。

    御书房外,德平公主带着宫婢悠悠而至。

    她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若有所思。

    前几日在松墨巷子的李府里,听了柳红玉母女的哭诉,她答应薛亭晚和李婳妍要帮忙查出其夫君王兴车的下落,不料这一查却傻了眼——国子监儒生之中、满朝文武百官之中,压根就没有叫王兴车的人。

    德平公主满心的难以置信,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进了国子监却成了查无此人?难不成是撞了邪了!

    德平公主今日来御书房里,便是想将此事询问献庆帝一二,不料走到御书房跟前,守在门口的大太监李忠德回禀道,“请公主留步,皇上正在里头和惠景候爷小酌。”

    德平公主点了头,正欲转身离去,想起来大太监李忠德乃是这禁廷里一等一的精明人物,当即张口问道,“李公公,本宫有一事不解——你说,若是一个儒生数年前进了国子监太学,如今无论怎么探查,都找不到他的消息,如此平白消失,莫非是被歹人杀害了?李公公可能猜测到其中缘由?”

    李忠德听了,忙“嘘”了一声,捏着嗓子道,“咱们大齐天子脚下,民风良好,路不拾遗,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是有人敢对国子监的监生做下杀人灭口之事,怕不是要被龙禁尉大卸八块!要我说,指不定是那儒生入太学之前,便改换过名姓!”

    “嗨,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十几年前,有个新科进士本名叫贾朱卷,他嫌弃自己的名字和“猪圈”谐音,总是被同窗取笑,金榜题名的第二日,便拿着户籍文书去了户部,给自己改了个好听雅致的名字

    ”

    德平公主心头一跳,打断道,“若是儒生进太学之前便更改过名姓,那又该如何查出他的本名呢?”

    李忠德想了想道,“大齐疆域广阔,全国共设有十八行路,下头更有百州郡有成,乡里上千,若是儒生进国子监之前,便在自己家乡更改了户籍文书上的名讳,只怕要亲自去其家乡的户部查验,才能得知其原名。”

    “本宫明白了!”

    德平公主了然一笑,冲李忠德道,“多谢公公解惑。”

    李忠德忙摆了摆手,一甩拂尘道,“公主严重了!老奴不敢当!不过,公主问这改名换姓的事儿做什么?莫非是哪个监生惹了公主不快?公主要找他的麻烦?”

    “非也非也,”

    德平公主笑道,“乃是永嘉县主为本公主出了一个难解的谜题,如今听了公公这番话,本宫受益匪浅,这谜题已经有些头绪了!”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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