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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饥民的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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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间,雪花飘飘洒洒,临淄城一片白色。

    田向坐车巡视临淄。经过城门时,看见又有不少新的灾民进城,再到几个施粥和官仓粜粮的地方,只觉流民已经多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粜粮处早早挂了售罄的牌子,旁边聚集了许多没买到粮食却也不肯离去的人。有脾气躁的跟售粮的官吏嚷嚷:“连着来了好几天,天天后半夜就在这里等,一粒粮也没买着。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吗?”

    有的求肯:“跟上面说说吧,每日再多放一些粮。家里有老有小,粮瓮已是见了底,再这样下去,我们也只能去那边等着施粥了。”

    有人抱怨:“粮铺子里的粮买不起,这稍微便宜点的又摸不着。都怪那些外地人。要不是他们,临淄城的粮哪会不够吃?”

    旁边有外地来的听了冷笑:“我们的粮往临淄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怪我们外地人了?临淄人高人一等啊?”

    平时不过口角两句的事,此时人们心中抑郁不满、火气冲天,两人竟薅着衣襟扭打起来。

    兵卒上前将两人分开。

    售粮官吏斥责:“还是吃得太饱!还有力气打架。再闹,把你们关起来。”

    售粮官吏抬眼看见田向,想上前行礼。田向摆手,走去粥棚那边。

    粥棚开始施粥了。虽有小司马田卓的人在旁边吆喝着维持次序,但场面还是乱——人实在太多了。

    田向皱眉看那粥,量不盈碗,也越发稀薄。

    管施粥的官吏解释:“这两日人越发多了。每日发下来的粮,只够做这样的粥,要不不够分。”

    田向没有说什么。

    皮策巡视了昌国、平陵、历下、高唐、平原、麦丘回来,昨晚到城外,今日进城,到了田向府上,知道他出来,带着仆仆风尘又追来这里。

    皮策行礼。田向问他其余诸城如今怎样。

    皮策摇头:“高唐稍好一些,别的城邑还不如这里。”

    田向带着皮策去见齐侯,再次请求从未受灾的大都邑调粮去平陵、历下、平原诸城,临淄、高唐两个大都邑及平陵等中小城邑均增放平价粮,加开粥棚。

    田向直言:“向只恐再晚,会出民乱。”

    就这件事,田向已经数次劝谏请求,齐侯始终在犹豫。这次齐侯到底是同意再增一些,也同意从别的都邑调一些粮过来。

    皮策皱眉,再增这些怕是也远远不够。他看看齐侯,又看看田向,但到底不像在魏国时那么愣了,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出来的时候,田向与他解释了一句:“君上性子刚硬,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皮策默然。

    燕质子府中,一个身材瘦小、衣衫破旧恍若灾民的人站在俞嬴面前:“咱们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按太子太傅吩咐,接着潜伏于流民之中。下一步该如何,苇等敬候太子太傅差遣。”

    俞嬴道:“魏使、赵使的人也回来了。雪后格外寒冷,怕是会有冻饿而死的

    灾民。我们既然将人领了来,便要真的为他们做些什么,自然,这也是为我们燕国。我与魏使、赵使商议,便定在明晨……”

    第二日早晨·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之处

    城北为平民所居,多农人和匠作者,也有点小商贾。1大伙儿靠辛苦劳作挣点嚼裹儿,没多少积蓄,遇上了灾荒,过得很是艰难。如今又涌来许多逃难的灾民,城北粥棚及官仓粜粮的地方人格外多。

    虽平价粮比平常粜出得多一些,但依旧有很多人没有买到粮,施的粥也比前两日稠了一些,但对饥饿的人来说,离着饱足还差得远。人们甚至更让这粥勾出饿来,只觉得肚腹像个没底的洞,恨不得拿块石头也往嘴里塞。

    依旧有没买到粮的跟售粮官吏嚷嚷:“那么大的粮仓,就不能每日多粜一些吗?”

    旁边一个说:“饿死大家,谁种田,谁打仗?”

    其余人也纷纷道:“是啊,是啊,多粜出一些吧。”“多粜一些吧。”

    售粮官吏每日让这些人催逼,心里烦乱,但上边说不让对民严酷,也就不好让兵卒赶他们,只得耐着性子道:“再大的粮仓,架得住这么又是出粜又是施粥吗?都行了,散了吧。明日早来。”

    众人还在嚷嚷,售粮官吏已经让人收了出粜用的斗斛等物,回了粮仓。

    之前先跟售粮官吏说“那么大粮仓”的蓬头短褐中年人对其余人道:“他说的也对。不过我听说城西的粮仓只施粥,不粜粮。那个粮仓看着也格外大,据说是‘总仓’,肯定有不少粮。咱们去那儿问问,为什么不粜给咱们粮!”

    马上有人跟着道:“对!咱们去问问,年年往上交田赋,我们交的那些粮都跑到哪里去了。”

    又有人道:“咱们闹一闹,兴许就能弄到粮食了。”

    但也有人有疑虑:“国君住那边,还有好些贵人,咱们……”

    旁边立刻有人道:“怎么?

    怕死?现下这样,早晚也得饿死。”

    一个相貌老实的年轻人道:“这种事,人越多越没事。咱们去问问那边等着施粥的去不去。”

    能买粮的人手里多少还有点余财,于去闹事有些犹豫,而这样冷天朔气中等着喝碗薄粥的,都是真正的饥民。饥饿的人是这世上最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听到“粮”字,胸腹中就跟有火烧一样,听得说城西大粮仓有粮,闹一闹,兴许能闹来粮食,立刻纷纷响应。

    自从临淄城流民越来越多以后,粮仓内外监守兵卒也增了不少,一则在放粮和施粥时维持饥民次序,一则是守卫粮仓。这会儿已经放完粮、施完粥了,放粮和施粥的官吏都走了,田卓手下的行司马也带着大多兵卒撤回到粮仓内外,行防守之责,只留下少数兵卒在此。

    留下的兵卒也就松散下来。这里流民多,每日都闹哄哄的。虽上面说要小心看着,别出了乱子,但这么久了,兵卒们早就疲沓了,于流民们说什么做什么,兵卒们是不大管的。等发现这些人要闹大事时,兵卒已经管不了了。

    大群的饥民朝着城西

    粮仓而去。

    不止城北粮仓外如此,城东、城南也是如此。

    小司马田卓得到讯息,惊得站起。他想起前几日相邦田向与他说的“一定要谨防饥民暴乱。”兄长却又说:“若是防不住,真的起了民乱,莫要因为护粮就对饥民动手,不然我也护不住你。

    田卓懂田向的意思,若是兵卒对饥民动手,日后君上被口诛笔伐时,少不得要拿人顶缸,自己当然就是现成的顶缸人。

    但职责所在,该去还是要去。田卓带手下兵卒去城西粮仓,让自己的副贰庞骢去禀报齐侯,又让亲信去给田向送信。

    田卓在离着城西粮仓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遇到几十流民挡路,说要陈情。

    流民们又行礼又求肯又哭泣,说他们是良民,说雨水泡了田地,没有收成,才来临淄,说为君上打过仗,说种田是一把好手,说老母妻儿饿得都浮肿了,说施的粥太少……七嘴八舌拉拉杂杂地诉说着。

    田卓心中焦急,却也不能从这些人身上踏过去,等他摆脱这些流民到了城西粮仓,便知道粮仓已经救不了了。

    最早到城西的是城北饥民。城西等着施粥的饥民自然也加入了他们。

    守仓官吏厉声喝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君上,有没有法度!”

    那个蓬头短褐中年人道:“我们就是问问,到底仓中有粮没粮,为什么不粜给我们?”

    另一个道:“我们还想问问,历年交的田赋粮都去哪儿了。”

    守仓官吏不能答,只是喝道:“这岂是你们这些小民该过问的?你们来这里闹事,难道是想当乱民!”

    蓬头短褐中年人道:“说我们是乱民,我们就是乱民。走啊!开仓!取我们自己交的粮!”

    群情激愤,许多人跟着喊:“取我们自己交的粮!”

    几十个看起来格外身强力壮的“饥民”抢上前去,就像剑尖,身后跟着黑压压大片真正的饥民,虽守仓兵卒有几百,且手持利刃,却还是不敌,仓门被打开——

    饥民们惊呆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田卓带人到此,看着饥民们几近疯狂地抢粮,知道挡无可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在不远处的马车上,魏溪、柏辛和令翊则在冷眼旁观。

    魏溪看着刚刚赶到、神色有些茫然的田卓,对令翊笑道:“长羽果然是将军!连带着饥民抢粮,都用上了兵法。有正有奇,‘正’的带人冲锋抢粮,‘奇’的堵截对方援兵。弄得齐人一点脾气没有。”

    令翊道:“就别笑话我了。”令翊不便夸耀自己人,我这只算小“奇”,先生后面的才是大“奇”。

    田卓派去给田向送信的人没见到田向,因为田向在齐侯宫中。

    听说城中几处饥民作乱要去城西粮仓,齐侯大惊,忙要让宫禁甲卫长田忽带人去阻截,甚至想让人持兵符去城外调集戍守临淄的大军来镇乱。

    田向淡淡地问他:“君上是想把饥民都杀死吗?”

    齐侯一怔。

    田向道:“饥民之乱既起,要么给他们粮食,要么要他们性命,饿极的饥民是讲不了道理的。”

    齐侯迟疑:“那粮仓……”

    “保不住了。”田向道。

    齐侯颓然,让田忽退下,守好宫室。

    “向让人拟安民谕告吧,说这些粮是留的春耕之种粮,但民饥而食之,其情可原,不予追究。”

    齐侯点头。

    “抢粮这种事,前人行之,后人效之。等临淄的事传到别的城邑,只怕会有新的抢粮之事,更甚至引发席卷多地的大民乱。还是从各都邑拨调粮食过来救灾吧。”

    齐侯叹口气,这次不再拧着,点点头。

    田向安慰他两句,告退出来。

    粮仓离着齐宫、官署不很远,离着泮学自然也不远,俞嬴和诸贤在一起。对饥民抢粮之事,邹子颇有微词,但等弟子说了仓中有多少存粮,邹子便不再说什么,过了片刻道:“君不君,则民不民。信夫!”

    城西和城北的饥民得的粮食最多,城南城东的饥民后至,有许多人一粒粮食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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