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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城东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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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上卿田原府第

    厅堂中灯火通明,仆从侍女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堂中还有一个跪伏着的。

    “你说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田原震怒中带着惊讶。

    跪伏的侍从道:“是。奴等到城南青牛坡时,之前追踪于射而去的二十余人尽皆殒命。除他们以外,还有四人,应该是于射的侍从。”

    过了片刻,田原才冷笑道:“呵,好个于射!到底是策士,一波一波的疑兵不算,竟然还早在城外埋伏了人手……是我小看了他。”

    一直等在田原宅中的田岭也一脸震惊:“布的剑法即便不在这临淄城里数头一个,也是极出类拔萃的。他做事又小心……再说,旁的人也不差,非寻常兵卒可比。咱们派了这么多人,就这么让人杀死在了城外……”

    布是田原侍从中剑法极好的一个,人也谨慎懂事,很得田原信任。听田岭说起侍从布,田原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一直没说话的田原之子田邕小心地看着其父面色,轻声劝慰:“父亲莫要太动气。他没根没底的一个外来之人,翻不出什么水花。咱们再令人追就是。也传令各关隘,见到他,格杀勿论。”

    田岭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对,对,兄长莫要太动气,他翻不出什么水花。”

    田邕和田岭的话并没有让田原面色改善多少。自当年廪丘之战后,田原得到当时还是相邦的先齐侯田和的信重,后来田和为齐侯,田原便是相邦,到如今,年岁大了,将相邦之位推了,只为上卿,这些年齐国与他国对战有输有赢,但田原在临淄一直位高权重,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

    这简直就像一个巴掌抡起来掴在田原的老脸上。

    田岭面色也不好,他只是收了燕国使者的珍奇之物,说几句顺嘴的话,撺掇田原杀了于射——那些话固然有燕国使者教的,却也是真心话,他是这么想的,他知道,田原也是这么想的。哪想到这于射竟然这般厉害……

    田原看着田岭,缓缓地道:“之山,你说,会不会是另有其人接应了于射?”

    “另有其人……”田岭想不透这些,看着田原的脸,更不敢瞎说什么。

    燕质子府

    令翊比田原的人回来得还要晚一些,踩着关城门的点儿进了城,再回到诸侯馆燕质子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听到车马的声音,俞嬴和公孙启迎出来。几个人一起回到厅堂内。

    虽奔波了一天,令翊却看不出什么疲惫之色。俞嬴笑问他:“如何?”

    令翊点头,像在军中一样,正经着脸行战将之礼:“末将不辱使命,已完成太子太傅之令。”

    俞嬴一时玩心起来,也严肃起面皮:“将军辛苦了。”

    俞嬴说完,两人都笑了。

    看俞嬴眉眼弯弯的样子,令翊越发神采飞扬起来。

    公孙启看看有些得意的令翊,又看看笑着的俞嬴,没有说什么。

    笑罢,俞嬴问:“这个时候才回来,估计是有人救了于射?”

    令翊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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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翊从俞嬴这里领的“令”是:若田原的人强,杀了于射,令翊等只远远看着便是;若田原的人太笨或太弱,双方战至最后,竟让于射侥幸逃脱,令翊等便上前帮他们打上这个“补丁”;若有人来救于射,则跟踪之。

    令翊与俞嬴约略说了从于射门前到后来一路上的事,却偏卖关子,问俞嬴:“先生猜救了于射的人是谁?”

    俞嬴道:“那我便试猜之。田原虽久居上位,有些自大,年纪也老了,但不糊涂,手下也有人。能干净利落地将他的人尽数杀死救下于射,又愿这么干、敢这么干的,这临淄内可不多……”

    俞嬴看向令翊,笑问:“或许是齐侯哪位胸怀大志的兄弟——比如公子午?”

    令翊皱眉。

    俞嬴看他:“难道我猜错了?是齐侯别的兄弟?齐国公子真是人才济济……”

    “我是疑惑,于正事上,先生这么能猜,一猜就准,怎么我们来临淄途中时偶尔玩六博猜枚之类,先生还老是输呢?”

    俞嬴:“……”

    公孙启这回没偏帮老师,反而笑了。他们在途中时偶尔玩一玩这些东西,老师什么玩法儿都会,却不精通,运气也不佳,总是输多赢少。

    难得看俞嬴无话可说的时候,令翊笑,接着说起正事,说公子午的人将于射从城南带到城东一处大邸舍。这邸舍是开来供人存放货物用的,从邸舍主人到出入搬运东西的奴仆,应该都是公子午的人。里面应该有不少都是死士。

    “这样的地方,人来人往既不引人注目,又方便藏匿。这位公子或许真像先生说的,‘胸怀大志’,”令翊道,“不然我想不出他这是做什么。我猜,这样的地方,他应该不止有一个。”

    “公子午要做什么,让齐侯去头疼吧。”俞嬴道。至于怎么让齐侯知道,人选也是现成的。当然田原也是该知道的……

    似乎知道俞嬴要说什么,令翊又道:“我一路也留了些蛛丝马迹给田原,希望他的人找到那处邸舍别太晚。”

    第二日齐侯宫中

    司城田卓从齐侯宫中出来,在宫门处,恰遇到要进宫的公子仪。

    两人是族兄弟,却客气地互相称呼“公子”“仲平”。

    略寒暄过两句,公子仪低声问:“君上今日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脾气如何。田卓露出个“不太行”的神色。

    公子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田卓:“莫不是仲平你禀报了城南之事?”

    田卓道:“本来死伤几十个人是如何也报不到君上面前去的,但涉及上卿,又涉及原来那位于大夫……这不能不报。”

    公子仪点头:“应当的。”

    说完这些,两人又客气一两句,便互相告辞。

    目送公子仪进了宫,田卓去找自己的车。城南之事与昨日在相邦府设想的差了很多,于射不见踪迹,倒是上卿田原折损了那么

    多人手。此时若再说不知道死去的人是谁,于整件事一无所知,就显得太没用了,况且田卓本也不想替田原遮掩,于是便将实情禀与了齐侯——至于是谁杀了这些上卿府的人,于射在哪里,还要再查。

    公子仪进宫,便见到面色不豫的齐侯。

    “你怎么来了?”齐侯皱眉。

    “弟想念兄长……”公子仪小心地道。

    齐侯眉头皱得更紧:“说!什么事?”

    “弟今日出门,在市井中听两个人说,说看见仲兄的人带着于射往城东而去……”

    齐侯突然扭头,盯着公子仪,面色变得比先前更加难看。

    公子仪有些磕巴:“本,本来,我是不信的,让人稍加打探,就听说了城南之事……”

    “你在哪个市井,听什么人说的?”

    “最近城里天天有赛马,我去看赛马,听身后不知道什么人说的。”

    齐侯点头,看着这个诸兄弟中格外傻的,语气平静地道:“看看赛马挺好。去吧。我这里还有两匹上等马,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公子仪虽不聪敏,却也不是傻子,也能从齐侯的神情语气中品出些味道来,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兄长,仲兄他……”

    “行了,你别管这个。你只管斗你的鸡,看你的马,别听别人挑唆,别老让人当棒子使,让我省点心。去吧!”

    公子仪便不再说话,行礼退了下去。

    齐侯命寺人:“去叫相邦来。”

    田向到得很快。

    齐侯看不出喜怒地道:“上卿让人追杀于射。上卿的人在城南让人全杀了,有人告诉仪,是午干的。于射是午的人。”

    齐侯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事我信。如今回想,于射于斯兄弟能到我跟前,定是有人在旁指引推动的。”

    田向皱起眉头,略思忖:“若是真的,君上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相邦不问寡人如何处置午,却问寡人如何处置这件事,是想保下·午吗?”齐侯的语气冷硬了许多。

    田向似无觉察般说道:“当年在先君面前,君上立誓,说只要兄弟们不谋反,便绝不会对兄弟动手,如今公子午虽有不守规矩之处,但要说谋反,却是没有的。

    “如今太后尚在,君上与公子午同母所出,君上若杀公子,在太后面前如何自处?

    “如今诸侯虎视眈眈,列国多少因为兄弟阋墙,被外人所乘之事?还有史官之笔,终究也要顾及些。”

    “这些都不说了,”田向看着齐侯,“君上对公子午就一点兄弟之情都不念吗?如今若杀了他,君上会不会后悔?”

    片刻,齐侯缓缓呼一口气,道:“罢了,饶他这一回。让他在宅中静心读书吧。”

    田向点头。

    齐侯对田向道:“一事不烦二主,别人也压不住午,又涉及上卿,这事还是兄长去办吧。找到他那个地方,于射也不要留了。”

    田向领命而去。

    田向的亲信门客王渔及侍从持田向信物来到公子午的府第,请公子午随他们去见田向。

    虽天色不早了,公子午却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中书简,披上一件胡式长裘,只带了两个贴身侍从,便跟他们出了门。

    路越走,公子午的神情越肃然。

    车子出了临淄城东门,又走约五里,停住。

    公子午下车,来到田向面前。

    田向身后不远处,敞开的邸舍门外门内,遍布血迹尸体。仰卧在门口的,是于射那个心腹。侍从兵卒们将火把投入邸舍,邸舍轰然火起。

    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气,看着火光映衬下田向的脸,公子午轻声唤他:“兄长也要

    杀我吗?”

    田向看着他:“向希望公子能平安到老。”

    公子午没有说话。

    火光中,田向和公子午相继上车离开。

    “君上顾念兄弟,让公子这阵子在家中安心读书。”公子午上车时,田向如此说。

    田原的人刚寻到地方,远远地便看见了火光。

    离那火光近一点儿的地方,还有两个“乞者”,其中一个名鹰。

    鹰摇头道:“果然是大人物,杀人放火都这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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