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笑语问檀郎23
无数双眼睛装作不在意地去看岑二爷。
里面就包含要被岑文镛打包送走的在寿康堂里伺候的老人。
她们都盼着岑三爷婉拒。
打狗还得看主人,话糙理不糙,在岑府做做事,总比在岑三爷家里来得风光。
而且寿康堂是老夫人的院子,没什么腌臜事,清静。
真到了岑二爷家里,岑四爷定要来闹,这两户人家子孙又盛,嫡出的庶出的一堆,争宠吃醋的事,想想就知道难应付。
哪有现在的舒坦日子
一时心中忐忑,屏息凝神,就等着岑二爷开口推拒。
承载着众人期待的岑二爷“”
虽然有点不敢,但迎着这么多目光,也不太好意思拒绝。
难得有人对他如此期许。
既如此,他就拼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今日就给拒了
岑二爷鼓足勇气,“那个”
面对朝堂上的二品大员,还是小时候没少被自己欺负的弟弟,他心脏砰砰。
对方轻轻一“嗯”,心头呵呵不行也得行,别在他们家折腾了,也让外面几个兄弟见识下老夫人的厉害。
他不是一直在吏部,年少时为求政绩,外放离京,忙的时候,还要抽空兼职下青天大老爷。
岑聿入缉查院的时候,他还和姜归宁私下道声家学渊源。
当年经历实在刻骨铭心,忘不掉。
一抬眼,就是通天的气势。
岑二爷“”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一泻千里,建坝都拦不住。
就、就算了吧。
岑二爷故作正经,酝酿好的话一个大转弯“要不,今晚我就带母亲走”
众人“”
也行。
您开心就行。
岑家有您,祖坟冒黑烟了,也太、太怂了些吧
她们在心里呸一声。
姜归宁世上的好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她美滋滋的。
可作为当家主母,要配合夫君打出完整招数,撑住场面。
天这般晚,总得挽留一两声。
不然说出去,岂不是他们家的不是
她想要开口,岑聿一个眼神看向乔昭懿。
乔昭懿顿时了悟,上前半步,站定在岑二爷身侧,欲言又止,看了眼岑文镛的方向才道“二伯,天太黑,寒气又重”
岑二爷嗯
这是要开口阻拦
这个侄媳妇还真不孬,比她公公强多了,孝心足。
台阶递的可真是妙。
他只要顺着台阶走,借着夜深的借口,今晚将老夫人留在岑府,明日就总有理由推拒,大不了拖上几日。
岑二爷脸上霎时冰雪消融,朝乔昭懿微微颔首。
乔昭懿把后半截话自然接上“不如套母亲常坐的那辆马车吧。”
她指挥起来,“切记外头多罩两层防风的厚帘子,炭盆就拿里屋现在用的,烧得透,火旺也暖和。”
岑二爷的心,缓缓地凉透了。
也不欺负人了吧。
后路都给堵住了。
他背影萧索。
老夫人一步二回头,有些不舍,想要开口。
乔昭懿缓缓捧出老夫人刚偷偷放在桌子上的牌位。
老夫人“”
头一次恨自己视力如此好。
她流下了模糊的泪水,挡在眼前,不让自己看得那般清楚。
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舍得逝去的老爷,但脚步却是登时加快,转瞬没了影踪。
身后跟着的刁嬷嬷“”
祖宗你怎么又想一出是一出。
不是才说好,要慢慢地走吗
她忙抬脚跟上,止不住地小声低唤“祖宗我的老祖宗,您走慢点等等小的”
天色大黑,向空中望去,黑黢黢的,只有几片若隐若现的迢迢星河,还有一缺角的圆月。
天色不大好。
也不知道最近会不会有风雪。
按岑聿的话来说,肯定有,而且不会超过两日。
若是明早便下,雪天路滑,为着安全,二房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让老夫人在府宅里多留几日。
拖一日就有一日的变数。
他不喜欢变数。
岑聿深藏功与名,站在原地,分外安静。
岑文镛慢悠悠地回正院喝茶。
姜归宁左右一看,忽然不困了,她今晚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老夫人留下的尾巴处理好。
“寻些箱笼来。”
把老夫人的东西都收拾妥当,装在里头,都送出去,做小辈的,合该让母亲在他处住得舒心才是。
第二日,正月十五,元宵节。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姜归宁早上起来,就满脸喜意,尤为的春风得意,看着就比之前几日面色红润,气血流畅。
她不敢想象,没有老夫人压在头上的日子会有多快活。
早上用膳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姜归宁不敢想,方嬷嬷倒是挺敢想的。
之前府邸里就两位管事嬷嬷,一位是正院的,话语权最重,另个就是寿康堂的刁嬷嬷,她是乔昭懿的陪嫁,现在只管东院事。
刁嬷嬷以往和厨房有点关系,岑家如今的小厨房里,不少都和她沾亲带故。
如今对方走了,岂不是她出头的好机会
方嬷嬷笑意根本褪不去。
昨晚岑聿有些低烧,乔昭懿睡不踏实。
之前就听说岑聿有寒症。
发作起来,稍有不慎,就去半条命,岑聿还不肯叫大夫。
乔昭懿撑在岑聿枕边,微微一笑“你说气话,我不信。”
岑聿aaadquoaaaheiaaahei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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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哼笑落下。
岑聿拉住乔昭懿垂下的发丝,“我真没事。”
乔昭懿不知道是不是演戏演上头了,露出一幅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你说气话”
岑聿以为她会接着重复“她不信”。
没想到乔昭懿说道“可我又能怎么办。”
病人多哄哄就好了。
岑聿沉沉睡去。
他畏寒。
是当年奉旨办案留下的顽疾,这些年问了许多名医。
都说身体有疾不假,但他的病征,缘由更多的是在心。
岑聿意识浑噩,再坠入二年前的雪夜,只是这次,不像以往,没有一坠到底。
好像有人在托着他。
乔昭懿几次闭眼几次睁眼,摸摸他的额头,再趴在他胸口,听听心脏跳动。
一晚上过去,岑聿精神恢复大半,乔昭懿酣睡不已,不肯起床。
岑聿让她接着睡,自己起身去缉查院。
临出门时,瞧见走路带风的方嬷嬷。
岑聿问了两句,以为她家再添孙。
他记得上月,方嬷嬷无意中提了嘴,家里要再添人。
红包东院已经备下了。
方嬷嬷满脸懵然“啊”
随后一喜,美滋滋回答“是夫人提我为厨房的管事嬷嬷。”
家里添丁,哪有这事让人心神舒爽。
岑聿“”
不愧是他夫人身边的人,如此的与常人不同。
岑聿定下神,露出个礼貌的赞叹眼神。
方嬷嬷飘飘然。
感觉自己离京中大嬷嬷的终点,又靠近一大步。
也不知道岑家会不会分家。
可就这一个孩子。
岑聿今日去缉查院上值,只批复各地千户、百户们呈上来的消息。
其中部分事涉当地官员,部分事涉所办要案。
缉查院直属于宫中,是陛下钳制官僚集团的倚仗,不单在京中设立缉查院,各地也有从属机构,从京中派人统管,每二日上递消息。
若遇要事,快马加鞭,日日一报,甚至二报。
宫里新赐官服。
单给岑聿,说是瞧他穿红色好看,特意给做的。
岑聿乌发绯衣,乌发散在后背,脸色尚白,轻咳频频,指节抵着唇,偶尔几声,实在难受,眼间一抹红意。
艳色逼人。
前来送东西的缉查卫“”
他们努力目不斜视,走得时候,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看两眼。
闫二和他最熟,目光也最直接,手捧着一摞公文,大大咧咧走进来,移到岑聿身边,一只眼睛给岑聿念公文,一只眼睛瞄岑聿。
岑聿“”
晚上酉时,岑聿看眼天色,让人先回岑府,让乔昭懿先行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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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会晚一些。
另外记得,让她多穿些。
今日十五,京中有灯会,过了除夕,最热闹的就是今日。
除夕要守岁,只在家里放些炮竹,少有人出门,论起热闹程度,一年内当属今日。
岑聿放下笔,轻轻拉开放在桌面许久的盒子。
是一对金镶玉嵌宝石的蝶追花小插簪子。
他想过自己做,后又怕乔昭懿不喜,派人隔着千里送图纸去了江南,重金寻了艺绝江南的老师傅亲自打造。
来去月余。
岑聿转着簪子,把它放回去,想带回去送给乔昭懿,临动之时,堪堪停住动作
出去一趟,回来时里面多了一摞银票,还有一块金砖。
之前不愿意回岑家,人住在缉查院。
养的花花草草都搬了回去,种的萝卜白菜熟了后也带回东院,他和乔昭懿连吃了一个月的花样萝卜。
这里只剩下些金银细软,留作备用。
岑聿本想拿个大点的金砖,又怕乔昭懿拿不动。
戌正,院里熄灯。
岑聿披上大氅,骑马回岑府。
外面有马车候着,但今日晚间路上人多,到家会慢。
马蹄声急,到家时,就见门口有一红彤彤的影子在探头等,露出一截雪白的颈。
乔昭懿通身裹在厚厚的披风里,探头探脑地等着。
这地的路四通八达,不管是向南还是向北,都能回来,乔昭懿眼睛看南,耳朵竖起,听着北面的动静。
一个急停,马长嘶,岑聿想要翻身下马,被乔昭懿拦住,投去一个他懂的目光。
岑聿“”
半晌,岑聿被乔昭懿挤的向后挪了个身位。
各户人家的灯笼连在一起,挨挤成细密的线,街灯如昼。
乔昭懿被岑聿圈在怀里,挑了个人少的路,慢悠悠前行。
他们准备去城墙处看烟花。
那处有个高阁,可以登高。
再不济,还有城墙可以上。
街道人生如沸,热闹繁杂的音浪混杂在一处,组成声音的围墙,男女如织。
浮动缠绵的气息缠在岑聿的发尾眉间。
乔昭懿的脸被灯火恍映,清透撩人到极致,津津有味地左右看着。
她本想骑黄金来,但一想,今日这场景,不给岑聿制造点浪漫,实在太可惜,干脆爬上岑聿的马,让他带着自己玩,自己偷偷懒。
乔昭懿很快发现点不一样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听到
四周皆是人,看不清前后情况,声音却不受时空限制,丝丝缕缕地透过来,再组合于一起,钻进耳中。
乔昭懿忍不住拉长脖子。
面前人群忽如潮水般向两侧避让。
岑聿攥着缰绳,
稍一用力,马也随着人流向左侧走去。
乔昭懿的头还偏着,刚才她没听错的话,是马嘶长鸣,铁蹄杳杳,沿途似乎还有叫好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窸窣声响。
难道是马戏班子
乔昭懿头越扭幅度越大,仿佛要将脖子一百八十度转弯,脑子和身子一同分家。
岑聿“”
不能怪乔昭懿,最近京中说有耍猴的,她只耳闻,却未亲眼见过。
岑聿沉默着再抖缰绳,马身偏转过来。
他怕乔昭懿给脖子扭折了。
乔昭懿的脸不经意间,会蹭在岑聿脖颈,灼热的触感一闪而逝。
模糊暧昧的气息蒸腾开来。
乔昭懿的发垂在颈处,惹眼的白,夹杂着一缕乌发。
岑聿久久凝视,忽然听乔昭懿问他“你说,来得是不是耍猴的”
“不是。”
铁蹄声砸在地上,与寻常的蹄钉有区别,他听得出来。
是缉查院的。
乔昭懿还在期待耍猴。
听说猴笼就是用马车拉的。
人浪朝两侧涌开,让出一条可供两人通过的人。
乔昭懿翘首以盼,很快,一个人慌不择路地跑来,后面遥遥尾随着一辆马车。
马车最初速度极慢,然后一点点提速,迅速追上面前气喘吁吁的人。
那人转头望来,脸上露出一抹绝望。
马车里探出个脑袋,一拉缰绳,马背高高驮起,长鸣阵阵,一个急停,溅起尘土阵阵。
“我让马慢点,你接着跑。”探头的人黑脸说。
年岁不大,二十出头,一张脸极其熟悉。
这不闫二么
乔昭懿深深伤心。
说好的耍猴呢
怎么变成闫二了
闫二脸色不虞,让地上的人再跑,他穿着缉查院的官服。
缉查院官声最差,权力又巨甚,诏狱凶名天下皆知,左右原本还有切杂的交谈声,看见来的是谁,登时鸦雀无声。
闫二没用杌凳,直接跳下马车。
刚有意控制速度,让这人跑了好一阵,体力消耗锝差不多,才骤然提速,发出最后一击。
那人柔弱无力地坐在地上,要哭不哭。
闫二将人提溜起来,冷笑着用铁链在脖颈与腕间一缠,再打个死结,人登时发出一声哀鸣,眼泪扑扑向下掉。
围观的百姓“”
小心溜走。
有些可能是新来京中的游子,之前只听过缉查院的凶名,却从未亲眼见过手段,在人群里不满地咕哝两声,闫二寻着声音看去,又腿软。
听音辨位,许多缉查卫都会,但也受环境限制。
这里全是人,刚才不止一道低骂,还有人群的小声交流,根本听不清楚,他能寻着方位看去,就算不错。
闫二“”
谁
骂人。
他拎着人走向马车,似乎遇见什么阻碍,好半晌,里头走出个漂亮到极致的男人,投入人海,转瞬没了影踪。
观看一切的乔昭懿和岑聿“”
乔昭懿揉揉眼睛,摸了摸岑聿的手“我是太困出幻觉了吗我怎么看见马车上下来个邓仪”
刚找来的邓仪“说什么呢”他脸一黑。
怎么看都有点怨气。
乔昭懿倏一噤声,转头望去,果真是邓仪,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邓仪懒洋洋回答“指挥使不在,守卫值宿的活自然我来。”
若无圣谕,指挥使只在京中,要做堂官,每逢朝会,定要护在左右。
乔昭懿听出他的弦外之意。
指挥使不在,该是岑聿和他同来,但邓仪只说他来值守
乔昭懿羞涩“改日请您吃饭。”
“去哪儿吃”
“和丰楼。”
邓仪都要被她给气笑了,向城池方向看眼,“刚有诱拐儿童的,被闫二撞见,正好我车子路过,载他一程。”
至于为什么下来
邓仪想到那人在地上的雪里土里滚了一圈,还要躺在自己马车的地方,是连马车都不想要了。
他是个有洁癖的小邓公公。
邓仪还有事,没说太多,人便离去,说等下回来找他们。
这事是偶然。
一般情况下,他和岑聿并不直接参与缉捕事宜。
就像刑部,谁家抓犯人,还要刑部侍郎亲自骑马去追。
岑聿今日本也当值,但邓仪担心他的身体。
邓仪身份与常人不同,要侍奉在大内。
他的权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宫中的盛宠,走了一个权势滔天的太监,还能再捧出一个。
他依附于天家生存。
宫中也不大希望他与京外有太多瓜葛牵连。
缉查院若逢要案,皆是岑聿去。
以往每年,岑聿在京中的时间,都没有二个月。
若是回来,除了实在推不得的,邓仪能做的,都替岑聿做了。
二人明面上联系不多,情谊却不算浅。
邓仪先走。
乔昭懿和岑聿向城边骑马而行,穿过熙攘的人群。
闫二追捕逃犯的场景,在乔昭懿脑海闪过,同时闪过的还有周围人的嘈嘈杂谈。
乔昭懿深思“缉查院是不是没什么言官”
她人在问,语调却肯定。
明白缺个宣传口的人。
口碑也太差了点。
岑聿哑然失笑“朝堂上和我们最敌对的,就是他们。”
言官要在陛下面前刷脸,就要时不时的递弹劾折子,京中就是翻个底朝天,也供不上他们这么用。
正逢姚晖上旨,请求裁撤缉查院,雪花般的弹劾折子直抵御前。
后来,缉
查院没少找言官们的麻烦。
现在依然是彼此看不惯。
缉查院名声差到如此地步,也有他们和文官的手笔。
说笑间,地方已到。
他们没凑到挨挤的人堆里,而是在旁边寻了个空旷地站着。
城池上露出一排头,各个长得大差不差,官服也类似,骤然一望,还以为在玩复制黏贴。
乔昭懿手搭在眼上,遥遥望去,发现全是缉查院的人。
各个身量高挑,模样俊俏。
缉查卫选人,也看脸。
乔昭懿看了会儿,没忍住,又看了会儿。
岑聿静静看着。
那些缉查卫他认识,年初新选拔上来的,很年轻
岑聿“”
他把手轻轻搭在大氅中,此时,低垂的黑夜里,传来丝丝缕缕的硫磺味,一道光亮拖着长尾冲至夜空,人声如浪。
烟花散开的前一刻,岑聿拿出提前备好的礼物。
烟花散开时,乔昭懿收回目光,扭头,笑着亲了岑聿一下。
岑聿心头蓦地被撞了一下,眼睫微颤。
烟花散在头顶,带出无数光点,整片夜空亮起。
外面人声鼎沸,穿梭不知。
白雪覆盖的林中,她和岑聿在拥吻。
霜白的手轻轻拂开岑聿散在背后的乌发,环住他腰身。
不过两息,乔昭懿腰软耳热,胸口怦然,忍不住想要离开。
动作刹那,有手揽住她的腰颈。
夜风阵阵。
天开始飘雪。
积攒了一夜的雪花,飘扬着落下,很快纷飞。
岑聿主动吻她。
情潮汹涌,似乎在惩罚她刚才的不专心,又似缠绵至极,爱意汹涌。
她指节穿过岑聿的发,呼吸都被撩起。
只是一个亲吻,却比他们做过的任何事都亲密,都让人情动。
气息凌乱地缠绕。
头昏耳热。
理智节节败退。
乔昭懿承受不住,身体轻颤,眼底都溢出些许泪意,想要睁眼。
抬眼瞬间,她看见岑聿的眼。
睁着的
睁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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