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一行人坐在地标大厦外的咖啡店里，面对着那栋一眼望不到顶的七十层高楼。
“诅咒的气息很浓哎。”
五条悟紧盯高楼上方，手上托着香草栗子蒙布朗，舀起最上面的泡状冰淇淋放进嘴里。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动作。
基于对六眼的信任，认真听他说话的硝子立刻做出反应：“怎么了？”
“有古怪，”五条悟声音蓦地低沉，表现出跟方才截然相反的正经稳重，“虽然是咒灵，但它身上更显眼的是异能波动。”
“与其说是咒力汇聚成的一级咒灵，不如说是异能力者们的怨念形成的复合鬼魂。”
他语速飞快，将那股庞大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抽丝剥茧分析到底。
“很多，无异能的普通人数量更占优势，但异能力者的灵魂强度更高，将普通人完全压制在角落。这应该就是资料里所说的‘存在变异可能’，异能力者与普通人的负面情绪杂糅到一起却没有发生融合，而是各自为政……”
他不耐烦地嘁了一声：“太乱了，更深层的看不出来。”
岩野皱起眉，正要告诉他们异能特务科也只调查到这里时。
“杰，帮我取一下墨镜。”
坐在他身边的夏油杰伸手，指腹触上他耳间的柔软碎发，关节微屈勾住他漆黑的细长镜脚，顺着力道将整副墨镜拽下来。
失去墨镜遮挡，五条悟闭了闭眼再睁开，六眼瞬间开始全力运转。
“咒灵内部的咒力运转体系是割裂的，一方属于普通人，另一方是异能者。它找不到平衡点，混沌的智力不足以支持他思考对策。”
在岩野震惊的目光下，年仅十五岁的白发少年睁大那双霜蓝眼瞳，长而蜷翘的睫毛浅淡如雪，恍若鹤翼凌空。
他在往更隐秘的区域窥探。
少年就像神明立于天际，视线所及之处，众生百态一览无余。
“割裂程度太深，它快要坚持不住了。这样下去不是它向四周疯狂攻击发泄体内的咒力，给自己博取一点喘息之机，就是它自身先爆炸，”五条悟随手放了个苍给他们演示，“就像这样，‘轰’一下，整个横滨全部完蛋。”
顺转术式[苍]咆哮着往前肆虐破坏，在触碰到物体前被主人一把抓住，五指收拢捏熄在掌中。
结束观察后，他拿着勺子迅速把托盘里的蛋糕扒进嘴里，囫囵嚼两下便吞下去，接着又伸手去拿挤满了奶油的泡芙，动作莽撞急切。
硝子和夏油杰反应很快。少女帮他拿起两个，递到他颤抖不已的唇边；夏油杰把墨镜戴回他的鼻梁上，放轻声音对他说：“五条，闭眼。”
五条悟眨了眨干涩灼烫的眼睛，压迫紧绷的神志稍微分出一丝理性，听他的提醒乖乖阖目。
硝子投喂他几个泡芙，才让经历了六眼超负荷运转的同窗逐渐恢复如常。
“都是因为有异能力在捣乱，”他嘴里塞满高热量的甜食，模模糊糊地抱怨着，“我很少需要这么用力去看了，果然力量体系不同就是麻烦。”
五条悟这双六眼的强大性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三百六十度远距离视觉、敏锐无阻的洞察力、追踪及预测世间一切咒力的流动轨迹、辅助持有者进行缜密到量子级别的咒力操纵、超高效的运算能力与对大脑的极致开发，这些随便拉出一项放到其他人身上都让人直呼作弊的能力，全部集聚在五条悟一人的眼中。
这使他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了道路。
只要能平安无虞地长大，五条悟就会踏上咒术师这一行业，然后变成最强——这是全咒术界均无异议的事实。
但是除了强大，六眼给五条悟带来的还有无人能体会的疲惫。
平常动用六眼稍微看看还好，但如果像现在这样集中精神全力运转，就会导致他大脑遭受超负荷的重压，时间一长还会使脑部直接烧坏。
这种时候就需要摄取足够的糖分和热量来安抚濒临毁灭的大脑了。
硝子和夏油杰都松了口气，开始例行夸赞。
“做的很棒哦，五条。”
“看出那么多真是了不起，接下来的行动就更有底气了。”
岩野惊到讲不出话。
他们异能特务科穷尽手段调查出的情报，竟然还不如让咒术师看一眼？
还有他扔出来的那个是什么，黑洞吗？我好像看到空间被撕裂吞噬的缝隙了？！
与他相比，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五条悟有多强、但早就把各种相关传闻听了一耳朵的辅助监督比他更平静些。
她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尽职尽责地做记录，写完后啪一声合上，望向他们询问道：“那么，你们有何打算？”
夏油杰沉吟两秒，随后竖起食指摇了摇。
“首先我要说明一件事，”他笑得灿烂畅快，语调平稳上扬，“这个咒灵，我势在必得。”
另外两位同伴倒是毫不意外。
“哦，要收服吗？这家伙确实很特殊也很稀有，但可能会有点难度，”硝子根据实际情况判断道，“既然有异能波动，那就不是纯粹的咒灵吧，你可以吞进去吗？”
“我赞同！如果能吃的话，或许杰的咒灵操术能再上一层楼，”五条悟高高举手，接着又告诉挚友，“不过在千年前那位咒灵操使的自述里，他并没有提到自己有收服咒灵以外的能量体，或许这是办不到的。”
夏油杰欣然接受同窗们的好意提醒，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会考虑。
“但我要试一试。”他补充道。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硝子叹了口气，上半身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利落抽出一支烟，“随便你，只要别折腾得太厉害当场暴毙，我都能把你救回来。”
夏油杰笑意更甚：“谢谢你，家入。”
“我不介意你喊我硝子。毕竟你的声音很好听，让我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不错。”
五条悟双眼亮起：“硝子！”
“我们不是很熟，不要直呼我的名字。”硝子一脸冷淡。
遭受女同学双标对待的五条悟：“？！”
接下来制定计划的一整个过程中，夏油杰和硝子在认真搭建框架完善细节，五条悟则抱着夏油杰的腰碎碎念“是我声音不好听吗”。
夏油杰安抚性地揉着他的脑袋，和硝子一起确认有无缺漏。
最终，黑发少年为计划画上圆满的句号。
“——好，就这么决定了。按照计划，我们首先要做的是……”
与此同时，地标大厦内。
身穿白大褂的成熟男性在走廊里行走，面带微笑和对面的人进行通话。
“你是说，每次针对蓝波·波维诺的行动都失败了？”
手机那边传来清亮的少年音，听上去带着点懒散：“对啊，八十五次，全部失败。”
男人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他打趣道，“怎么回事，是因为你根本没想帮我做这件事吗？”
少年并没有否认。
“当然，谁想给整天笑眯眯的中年大叔办事啊，”他话语一顿，“最开始是这样啦，后来发现一直都没成功后，我稍微认真了点。”
他深呼吸，声音不自觉地流露出郁闷：“但还是失败。”
“他的身体强度高到可怕，我根本没办法把他打晕送回意大利。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卫星还差三秒就要砸到他头上，但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记足球，把卫星的轨道硬生生踢歪了——踢歪了！我怀疑这是个超强的异能力者！”
……不，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为什么会有半道砸下来的卫星。
男人差点没维持住礼貌的微笑。
是不是早点铲除他比较好，有点担心哪天我头上也有个卫星掉下来。
“现在是最后一次。我思考了很久，觉得花里胡哨的可能没什么用，不如返璞归真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他突然兴致高昂起来，“这还是我从电视剧里学到的哦，安排大卡车撞过去！”
……大卡车又是什么情况。这孩子怎么和人家十岁小孩杠上了。
白大褂男人叹了口气，正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听到少年接下来的话语。
“啊对，忘记跟你说了——”
“最后一次尝试的地点，在你们组织占据的那座大厦附近哦。”
男人瞳孔紧缩，唇边习惯性挂着的笑容如潮水般急速退去，顷刻间化作冰川。
他快步走到窗边，低头俯视地面，不消几秒便找到了那抹年幼的身影。
十岁的男孩正蹦蹦跳跳地过马路，而他不远处安静停着一辆漆红的大型卡车。
“你知道这样会给我添麻烦吧。”
男人面容冷凝，一字一顿地吐出尖刀。
“距离这么近，彭格列那边可能会怀疑是我们在暗中搞鬼，继而对我们出手……”
“诶，那边穿着学校制服的，是学生吗？”少年打断他的话。
学生？
等等，莫非是——
男人猛地转移视线，望向十岁男孩身后的两位少年。
男孩似乎认识他们，转身向其中的黑发少年小跑过去，兴高采烈地从头发里掏出跟他一样高的淡紫色涂装火箭筒大声嚷嚷着什么。
“森先生，”少年突然开口，“你觉得，这是不是个好时机？”
“不是，”白大褂男人保持冷静，“听着，太宰君。那两个孩子不是普通的高中生，他们是咒术师，轻而易举就能阻止卡车撞上波维诺——”
他劝说的话语戛然而止。
“开始了哦。”
少年低笑着留下这一句，随即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急促电子音，两秒后显示通话已结束。
……该死。
男人望着大卡车像是喝醉了般歪歪扭扭的行驶轨迹，心中升起荒谬的猜测。
太宰治，不会是打算自己开车撞过去吧？
他飞快拨通另一个号码，下令的声音沉稳无澜：“把所有线索都毁掉，来不及就动点手脚推给太宰，务必把我们的嫌疑从中完全摘除。”
他的视线依然死死盯紧窗外。
“式神吗？果然是首领邀请来的咒术师……”
悬于空中的巨型蝠鲼缓慢扇动自己的椭翼，召唤出它的黑发少年站在脊背正中央，怀里抱着差点被卡车撞上的意大利男孩。
一切似乎都已结束。
但白大褂男人很清楚，既然是最后一次尝试，他委托的那位少年一定不会只安排了卡车。
果然。
就在黑发少年松了口气，低头想要数落男孩的冒失时，原本因主人没有抓稳而抛上半空的火箭筒急速下落。
男孩仿佛经常遇到这种事，头也没抬就伸出手臂去捞，指尖即将碰到火箭筒的外壳。
电光火石间，热武器像是受到什么莫名的牵引，整个身体突然往旁边一歪，黑漆漆的洞口直直砸上少年的脑袋。
男孩动作僵住。
“嘭——！”
炮弹，
自动发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