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5章[一更]
晚七时四十三分。
晴田屋雇佣小枝去帮忙,这几天吉原乱象频生, 许多茶屋人手不足, 雇佣短工时也没得挑选,再加上堕姬出门, 今日没有花魁道中的打算,京极屋的闲散工作她早就做完,便去晴田屋帮工。
出门前小枝用头巾把脸细细包裹起来, 只留下一双浸润秋水的双眼。
“客人看见你的脸会被吓到。”先前其他茶屋都用此理由拒绝她, “你去其他地方做工吧。”
可后厨房怎么会有客人?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老板娘就走了,小枝并不委屈,只能回到京极屋。
说来也怪, 自他毁容后, 京极屋是唯一照常雇用她的茶屋, 还是蕨姬授意的。
晴田屋的工作与京极屋相似, 无非是在后厨做帮佣,准备宴会上的食材,这家茶屋规格较大, 供出一名花魁,花魁道中后有客人送上拜谒金召开宴席。
小枝负责切盘摆盘, 她刀工很好, 经过训练的女厨都不如她。
切到第三轮时, 门外有人喧闹, 是男人的声音,很奇怪,厨房忙碌的都是女性,男人不给进来。
小枝握紧切刀的刀柄。
“客人、客人,请不要……”
“快,把那贱人找出来!”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锅碗瓢盆被落地的声音,瓷器破裂的声响,小枝的记忆力很好,只要是听过的嗓音都能分辨出来。
[啊,是他。]
刀直接踹在袖子里,她毫无畏惧,不受流窜的慌乱情绪影响。
“啪嗒——啪嗒——”木屐后跟拖地。
“找、找到了,包头巾的女人!”东翻西找的家仆指着小枝大喊,太吵了,她耳朵很痛。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总归是瞒不住。]她想,[不早知道会有今天吗?]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保护好哥哥……]
“老板娘。”小枝加大音量,她嗓音动人,若能进入新造屋学习会成为最好的花魁苗子,精通各种才艺,“给你添麻烦了。”
她很有礼貌,流落至街巷的游女告诉她,想要让男客人喜欢,就要够柔弱够有礼,要表现出女性的美感,那会让她看上去更高级。
同时,男人会对柔弱的女人放松警惕。
比如现在。
她走路不紧不慢,每步只合衣服下摆的宽度,身材又矮小,家仆看她这样还以为是放弃了抵抗,狞笑着抓他——
“嚯、嚯”
血沫从人的喉咙口喷射而出,被磨刀石磨锋利的砍刀深嵌入家仆的脖子里,小枝没停手,更没有疯狂,所有人被她这一手吓到了,喧闹的场面被按下休止符,她一秒都没有停顿,没有等待,脱下木屐借助矮小的身材在男人女人间乱窜,从晴田屋硬生生地闯出去。
包裹脸的头巾散开,她遍布沟壑纵横交错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再加砍家仆时沾染额头的粘稠鲜血,光冲出去引起多声高昂的尖叫。
小枝大喊一声:“哥哥——”
那不知在哪个角落流窜的石次郎猛地冲出来,挟她就跑。
“追!追!”
今夜未眠。
……
妓夫太郎听见声音了吗?
他听见了。
一般情况下,他会把吃吉原闹事的纨绔子弟,和堕姬不同,妓夫太郎不挑食,可当他看见那些长相帅气的、身体强健的、有钱男人,会打心底深处产生嫉妒心,至于对游女颐指气使的权贵,则会激起他的愤恨。
妓夫太郎大体猜到了街道乱象的源头,可他不想管,他现在心里太乱,有无数个想法到处撞,憋在地底冥想半天依旧无法冷静,回溯的记忆太多,让他无法……
[不行,我得找他。]他眉头紧锁,脸颊肌肉向上扬,被斑点荼毒的脸更加丑陋,[他到底是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太宰治!]
妓夫太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包括平安京传说中的妖魔与鬼,他意识到太宰能够走在阳光下,又自然联想到了蓝色彼岸花。
可他没有哪怕一秒想要把这事上报给无惨大人。
妓夫太郎诚惶诚恐:[无惨大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不,不可能,他不会每秒钟都盯着我们,若他知道,定已莅临吉原。]
他自觉是个聪明人,眼下脑子混乱成浆糊。
背依靠吉原大门口的朱红木柱,半具身体隐藏在阴影中,比忍者还要不起眼,妓夫太郎看见人力车载太宰治与小梅,对,不是堕姬,而是小梅,妹妹笑容灿烂,一如生前,多奇怪,变成鬼后她从没笑成这样。
啊,是了,太宰那混蛋,向来会博得女孩的好感。
小梅下来后他就准备现身,哪里知道拖油瓶先迎上去,他好像给了太宰一样东西,是什么?
妓夫太郎留了个心眼。
等富冈义勇离开之后,他才虎脸迎上来,堕姬又惊讶又心虚:“哥、哥哥?”
[发生什么事?哥哥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出来?糟了,刚才出去时没跟他说,不会生气了吧?]以她的脑子只能想到这点儿事,以上问题甚至没有困扰她一分钟,又立刻炫耀道,“我跟你说,刚才太宰带我去了清水寺。”
她伸手,葱白指尖直指隐没在黑夜中的山林:“看到没有,那些灯笼。”
“全都是太宰点的,他还吹牛皮说花了一百五十三年。”她嘲笑,“用脚听都知道是笑话。”
妓夫太郎说不出话。
“他肯定爱我爱得要死。”炫耀一番后还回头对太宰求证,“你说对不对?”
堕姬姿态放松,甚至不介意在太宰面前表现她和妓夫太郎的熟稔,这很异常,以堕姬的脑子发现不了。
“你先回去。”妓夫太郎难得对妹妹冷脸。
“什么?”她不满,“喂——”
“我说你先回去。”妓夫太郎的态度强硬,他又指太宰,“你,留下。”
……
蝴蝶忍没找到小枝。
小孩口中的受害经历让她惴惴不安,说实在的,光看小枝被千刀万剐的烂脸她就知道对方有惨痛的经历,正因如此才没想打听。
可是……
不知怎么的,小枝作为受害者被提及后,蝴蝶忍心中莫名的狐疑却被放大了数倍。
有什么不正常的。
一定有。
她直接掀开后厨的帘子,此举动让帮佣惊慌失措:“您、您是大家公子,怎么能来如此污秽的地方……”
还没听完劝阻就道:“我来找小枝,她人在哪里?”
“小枝去其他茶屋做帮工。”说话女孩儿声如蚊讷,下半张脸盖布巾。
[等等。]她想到隐的成员,他们行动也只露出眼睛,怕被鬼发现,怕被鬼报复。蝴蝶忍道:“你为什么盖布巾?”
“我、我的脸受伤了。”女孩儿声音更小。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格外强硬。
蒙井女孩儿羞愤欲死,看她眼神就知道有多不情愿,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可蝴蝶忍是客人,客人说什么都要做,只能颤抖着手摘下面巾。
说实在的,她脸上下次不算多,尤其是跟小枝相比,不过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到右贯穿整张脸,此外面孔算清秀可人。
[“这条街没有仁义道德,唯一的法则是美丽至上。”]太宰曾说过的话自心底浮现,蝴蝶忍顺这句话联想。
[没错,哪怕是对普通女人来说,脸上有疤也是无法忍受的事,发自内心深处的羞耻会让她们主动蒙住下半张脸,小枝却都袒露着脸,还不因此自卑。]
她对周围的游女问:“小枝以前长什么样?”她想到对方有魔性的静谧的双眼道,“是不是很漂亮?”
游女搞不清蝴蝶忍的想法,只能如实回答:“是的。”她说,“老板娘甚至希望她称为蕨姬花魁的‘妹妹’。”
妹妹不是亲缘关系的妹妹,指的是新造,下一任花魁。
“她拒绝了?”
“不,没有。”游女说,“小枝没有加入任何一家茶屋是因为她拒绝从低级游女开始做,她哥哥希望她能够直接成为新造,开出的要求也很高。”她停顿会儿说,“这不符合规矩,尤其对流浪儿来说。”
游女生的孩子地位比买卖来的女孩更低。
“那她的脸……”
“我不清楚具体经过,只是那段时间有许多流浪儿遭罪,小枝也很长时间没来,我们都以为她死了,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才回来,脸变成了现在这样。”
“每家茶屋都不愿意收她。”
“京极屋为什么同意收留她?”
“是蕨姬花魁。”游女嗫嚅道,“蕨姬花魁说,丑八怪能够衬托她的美丽。”
[这不成立。]蝴蝶忍想,[衬托美丽是在丑女与美女间,而小枝,她甚至不像个女人。]毫不夸张的地说她的脸就是怪物。
到这里,游女已将自己知道的全掏空了,在场所有人都看像蝴蝶忍,后者则沉浸在思考的海洋,她仔细回忆,梳理过去的记忆,终于发现端倪。
“她。”蝴蝶忍说,“小枝从来没表现出痛苦,对吧。”
[仔细想来,她的表情始终平静,无论是被责骂还是微笑还是同游女辩论,那双眼睛纵使上扬眼尾,神经跳动的频率也完全相同,毛细血管的舒张也是……]
记忆中的异常被不断放大。
“她是个脾气很好的女孩……”
蝴蝶忍终于确定,小枝体会不到人类的情感。
此认知让她顿生出糟糕的预感,她先想到了小妹妹香奈乎,不,不对,那孩子只是受到创伤,缺乏主动性,与小枝完全不同。
[“鬼之所以让人憎恶,不仅由于他们以人类为食。”]她总是想起太宰,或许是对方传递出太多她不曾听闻的信息。
“什么意思?”
太宰说:“若只以人类尸体为食,并不是大问题。”他平静地说出惊人之语,“你知道日本一天有多少人死亡吗?不说充满纷争的战国时代,光是文明开化的大正,也绝非小数字,东区的贫民窟居住太多贫苦穷人,死后甚至无法下葬,只有一卷草席。”
“如果鬼能接受吃人的尸体,会有很多人愿意,用亲属的尸体换钱。”
蝴蝶忍的表情很古怪,似乎在忍耐什么,又很想反驳,糟糕的是她意识到太宰的话中不存在漏洞。她侧头看富冈义勇,还是张波澜不惊的脸,是他天生迟钝
,还是听过太多惊人之语至于麻痹?
“好吧,我接受。”蝴蝶忍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攥,“我们与鬼无法共存是因为仇恨。”
“不,你说得依旧不对。”太宰说,“智慧物种间没有永远的仇恨。”
“你可以不用绕弯子。”蝴蝶忍说,“请直接说,津岛先生。”
“好吧。”太宰耸肩,仿佛在说“你真没有耐心”。
“一般情况下,我认为人和鬼最大的区别并不是食谱,而是人性。”
“人性?”
“鬼是由人变成的,按照物种转换定律,他们只是生理结构上出现了变化,心理上最多是在饥饿时产生捕食人类的。”他说,“这种并没有我们想象得强烈,在我认知范围中,有鬼藏在人类中生活,这意味着他们的食欲也是能克制的。”
“真正棘手的,是大部分鬼进行转化后的记忆衰退,还有人性消散。”
“简单说来,他们无法对人类产生同理心,同时对人类的情感特征异常唾弃。”他说,“这才是人鬼无法共存的基础原理。”
[缺乏人性,所以歧视,因为歧视,才肆意捕杀。]
“那么人……”她发誓自己只是随便问问,“人如果缺乏人性,会怎么样。”
“啊。”他说,“恐怕那就是披着人皮的鬼,天生的怪物吧。”
……
妓夫太郎把他带进京极屋与其他茶屋的狭角。
“!”太宰接触袭击他的“暗器”,好吧,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他的画册。
“你看见了?”他还假惺惺地敲脑袋,“哎呀,真是太大意了。”
如果不是他正警惕,妓夫太郎伸直想翻白眼,他回想过去,太宰治很聪明,也很神秘,在生活上十分笨拙,总之,他是个不会犯低级错误的人。
“别装了。”他烦燥地伸手挠头发,“你究竟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不管他是什么,我得把情报告诉无惨大人……]他走来走去,异常烦躁,[如果无惨大人知道我知情不报的话,小梅和我都会……]
“不用太担心。”
“ 鬼舞辻无惨无法看见你,也无法听见你。”他说,“只要在我身边一定范围内,鬼和鬼舞辻无惨的联系会自动切断,甚至连他本人都无法发现。”
“当我离开后,他依旧看不见你脑海中一切与我有关的事,记忆会被自动且合理地替换。”
“你……”妓夫太郎向后退几步,他甚至拿出镰刀,警惕地看向太宰。
”放松点。”太宰不为所动,他身上充满破绽,显然不是格斗好手,“我不擅长体术,你早就知道。”他说,“你可以当我是文弱的……人。”
“你不是鬼。”妓夫太郎说。
“显而易见。”
他眯眼睛说:“你知道什么是蓝色彼岸花吗?”
“不。”太宰说,“我甚至没听说过。”他眯起眼睛,你不会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妓夫太郎咬紧牙关,他悲愤地想,好吧好吧,不只是小梅,他自己也是蠢货,这愚蠢的因子一定是从他们的游女娘身上遗传来的。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鬼,还杀了无数人,可这不知面貌的怪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依旧不告诉无惨大人,即使那样自己和妹妹会获得更多的血。
他烦燥地走来走去,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想到该怎么对太宰。
“童磨说,一百五十年前,你已经死了。”他说,“在我和小梅变成鬼时,我让他去找你,他说你被烧死了。”
“真的吗?”
……
[我的灵感很强。]
[该说是灵感吗?还是第六感,总之,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总会有若有若无的感应,它可能是出于生命本身对死亡的规避。]
那是一个寒冷的秋天,我上午去帮智下屋的花魁画了新画像,她们很满意兰学传来的新画技。
兰学指的是名为荷兰国家流传来的技艺。
[奇怪的是,明明我过去不曾接触过兰学,可听过绘画技巧后就自然而然施展出来了,像是把人像投影在纸上。]
[这又是个诡异点,我已学会不去计较。]
路过新造屋时,我想要不要进去讨点热酒,天越来越冷,新造屋的女性都很可爱,愿意给我送点无用的食物和酒,小梅嘴上说嫌弃,还是很喜欢她们的和果子。
我在花柳街呆了几年,生活之清贫是过去从没有过的,我却很享受,这里没有鬼,即便有也只是偶尔出没,每个人活得都不太像个人。
我喜欢这种环境,没有诸多道德没有真正的好人,每天都离死亡很近,也都离悲剧很近。
[我天生该在这环境里。]
把每天当作最后一天过。
我到家的时候,小梅穿戴好准备出门,我看她披散的银白色头发,不知怎么的,心跳得有点快:“你准备去哪儿?”
“做帮工。”她言简意赅,“说有武士大人来了。”她兴致勃勃,“给的钱挺多,再攒一点我们冬天就能换新衣服了。”
她说:“我要一件新和服。”
[小梅一直这样,骄纵得不行,家里情况根本没有
多余钱买新和服,她才不会体谅人,只会自己出去工作,然后催着我们一起做工。]
她蠢、毒、还不会体谅人。
[心悸感依旧没消失。]
我说:“你要不等等,等妓夫太郎回来再说。”
“哈?你傻了吗?”小梅说。
[好吧,这很正常,她长得漂亮,很多茶屋都会叫她做帮工以充点门面。]
“你画没画完吧。”小梅不耐烦地摆手,“好好干你的事,等我回来。”她说,“要是你求我的话,我会给你偷点点心。”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我感到不安,便去茶屋找她。
当我看见她时,她被泼了满身的油。
说实在的,那一瞬间我究竟想了什么,事后也回忆不出来,我想要死掉,可活活烧死,这样疼痛的死法绝对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可当我有意识时,我冲进人群,把她紧紧抱住,我身上也有油,很多油。
“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有一只眼睛的武士大发雷霆,我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听说是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
“把他们分开。”武士更恼怒了,他命令下人,在我面前点了一簇火。
“太宰、太宰、太宰——哥哥——!!!”有人压着我,强迫我跪在那里,看小梅被烧死,我想救她,我有无数种方法救她,可那一瞬间,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我,让我无法轻举妄动,它或许是宿命。
宿命需要小梅死在这里,死得凄惨,而我只能旁观。
那武士充满了嫉妒心,他认为我和小梅是姘头,在小梅被烧焦后,我被扔到三人生活的共同的家,下人在家的各个角落撒油,封住门窗。
他们也点了把火。
我不想挣扎。
……
太宰笑弯眼睛:“怎么可能。”
他轻巧地回答妓夫太郎的问题:“死的一定是别人,而不是我。”
“我早逃出来了。”
……
熊熊烈火覆盖简陋的房屋,它没有燃烧太久,这间屋子在建设的过程中只用了少量陈旧腐烂的木头,可燃体不很多。
家仆看着坍塌的屋顶,火势消减后他们甚至没有确认太宰是否还活着,那么大的火,又经过了塌方,肯定死了。
“卡拉——”
“————”
他们走后不久,废墟上传来震颤声,开始很微弱,动静越来越大,就像废墟下有只穿山甲,在不断挖掘着。
被烟熏死。
复活。
被烧死。
复活。
房梁砸死。
复活。
黄土闷死。
复活。
极端时间内生命经过多次轮回,每一次的疼痛都如实反映在身上,除非是被吃柴入腹完全消化,身体就无法转换成金色细碎的灵子,只能以拟人重伤的形态存在于世间。
烧焦的皮肤迅速脱落,从血肉深处传来细胞组织飞速分裂生长时特有的瘙痒,他花了很长时间在地上喘息,以让自己有个人样。
还有衣服。
[我得去帮小梅收尸。]
[她那么爱美。]
[妓夫太郎肯定也死了,他是个好哥哥,会帮小梅报仇。]
[他要活着,就会回来。]
[我要帮他们两人收尸。]
疼痛残留在灵魂上,让他的行动变得麻木而迟缓,好不容易从其他人家偷了件男人穿的和服,趿拉着步子到小梅被烧得地方,却看见完整的小梅,与背着他的妓夫太郎,还有金色头发的男人。
[我比谁都明白,他们变成了鬼。]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鬼和人在我心中并没有区别,不如说我漫长而诡异的一生总与他们纠缠。]
向前走两步,想做出欣喜的模样,同他们打招呼,我得找个理由说自己逃离了火场,小梅应该还记得这件事……
我向前走,妓夫太郎背着小梅稳稳向这里来。
我们错身而过。
他们没回头。
[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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