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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面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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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进行到一半,席上觥筹交错,看似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实则金元一方有些不情不愿,毕竟南璃大败金元那场战事,才刚过了两年。

    千百军民死伤的背后,是金元日渐衰退的国力和钱银告急。

    不过面对国外使团,金元的这场宴席,准备的颇为上心,不论是菜品还是声乐,都做到了金元的最高水平。

    殿内丝竹管弦,腾腾如沸。

    金元大君酒意正浓,尽兴之余,时不时的传出一些轻咳,孟西洲端坐在一旁,偶尔搭话,他面色如常,将一切细节小心记在心中。

    他此次出访周围几国,其实也有父皇的意思,孟鸿曦想让孟西洲通过这次出访实地了解各国真实情况,为下一步的开疆扩土,宏图霸业做准备。

    除此之外,增加几国同南璃的贸易往来,也是另一个极为重要的目的。

    富国才可强兵。

    因为扳倒赵家一脉,并未达到孟鸿曦所期许结果。

    宜州扬州等几大贪案背后牵扯出的赵家,涉及金额少说也有百万两,可抄家后,却只从赵家府院搜出万两。

    那么银子的去向只有一个可能——孟棠嬴。

    孟西洲选择金元国为第一个拜访国前,恰好收到暗探递回的可靠线索。

    孟棠嬴在普尔图木出现过。

    如若不及时缓和当前同金元的关系,这一强大的势力,极有可能日后被孟棠嬴所吸纳,在等那个时候再拉拢或结盟,可能就太晚了。

    此次出访金元,孟西洲带了南璃精美绝伦的绸缎以表诚意,经过数日努力,金元对访团的态度已有明显好转。

    想罢,孟西洲举起酒杯,上前向大君与大阏氏行礼敬酒。

    大阏氏从这位南璃太子落座时,便一直留意着。

    看他气质清贵,身姿翩翩,丰神俊雅,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邃迷人,这样的容貌,即便放在金元男儿中,也很少见。

    大阏氏多少有些明白,自己那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当年是怎么被这个男子迷住的。

    不过大阏氏对孟西洲没什么好感,毕竟小九儿因要同他和亲,远嫁去南璃,以至于后来出了意外,历经了不知多少磨难,才一路跌跌撞撞

    的回到金元。

    话虽如此,但她也不至于将小九儿的不幸归给南璃太子。

    听说他的命途才叫坎坷曲折。

    还未落地,母亲一家落难被贬,他为了隐瞒他的真实身世,只得被迫送给南璃皇帝的弟弟抚养长大,后被送去戍守边关,屡次遇袭,多次命悬一线。

    大阏氏想了片刻,忽然庆幸小九儿没真去和了亲,不然同这样的人在一起,迟早也会一样倒霉。

    此时孟西洲同二人说了些祥瑞的话,大君笑着颔首,突然想到了一直没出现的小女儿,遂而问内官。

    “方才凤阳宫遣人禀报,小殿下午后食下青虾做的肉糜,身子不适,现在传了太医去瞧,已无大碍,只是生了疹子,不方便来赴宴……”

    话音刚落,大阏氏心口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就食了青虾,小九儿自小对那东西过敏,凤阳宫的侍女是知道的,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内官眉头紧蹙,小声回,“小殿下说嘴馋了没管住,以为年纪大些了会没事,就……”

    “胡闹!”大君厉声斥责,殿内的器乐一下子停了。

    大君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孟西洲默不作声的站在一侧,想到先来金元探过路的暗探回禀过,大君这位失而复得的小公主,是他同大阏氏的心头宠。

    他起先没放在心上,如今一看,倒无半点虚假言。

    “大君,孤这次出访金元,同行者有位名医,名叫霍羡,如果小殿下情况严重,不如让孤的这位名医去帮忙诊治一二,您同大阏氏也好放心。”

    “霍羡……是十年前医治疫病的霍神医?”

    孟西洲一怔,没想到大君竟知晓霍羡大名,笑着点了点头。

    约莫十年前,金元南璃两国边境生了疫病,此人不惧生死,逆行入城为病患医治,终是经过两个月的不断调整药剂,研究出了对疫病最有效的药方。

    当时他知晓霍神医特地送了一份药方给金元时,大君还遣人去寻过他,想给予嘉奖。

    只可惜没寻到人,只得不了了之。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霍神医了。”

    大阏氏也笑着点头,想着有霍神医在,小九儿之前嗜睡不醒的怪疾也能一起看过,她便没了继续留在宴席的

    心思,起驾往凤阳宫走去。

    大阏氏走后不久,宴席也近至尾声,大君今夜饮了不少酒,有小阏氏与一众内侍扶走了。

    殿内声乐依旧,贺兰明纾起身邀请孟西洲移步御花园小酌闲谈。

    贺兰明纾是金元国的嫡长子,是金元内定的左贤王,见对方热情邀请,他也有意交好,便让李炎先走,自己同贺兰明纾一起去了御花园的凉亭。

    普尔图木的夏不似汴京那般潮湿闷热,夜风习习,舒爽透净。

    席间二人推杯换盏,聊的颇为尽兴,少时,贺兰明纾突然放下酒盏,冷不丁的问,“我听说殿下的发妻在年初病

    逝,殿下不惜耗神伤财,为她大办丧事,末了还抬了个世子妃的名分。实不相瞒,这件事在我们普尔图木也算是奇事一桩流传起来,我倒有些好奇,能让殿下步入红尘之中的妻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西洲呼吸蓦地一滞。

    已经很久没人在他面前提到青青了。

    跟在他周围的大部分人,是不敢提。

    入住东宫后,沈青青这个人,便成了不能提的禁忌。

    他知道,是父皇暗中命令的。

    可是提不提,对他来讲,并无区别。

    青青已经刻在他心口,随着他心房的每一次跳动,继续活下去。

    贺兰明纾见孟西洲面色如常的坐在那,看不出半分伤感,心口不由得冒出一股怒火。

    他本想,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如今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从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储君,心中只有帝王之路。

    哪里还有半分真心可言。

    “子思若不愿意讲,那便算了,不过是随口一提,不过有一件事,本王要在此言明。”

    “二皇子请讲。”

    “这次殿下出访金元,应该也听说我九妹贺兰卿受到天神庇佑,平安无虞地回到金元。”

    “是。”

    “本王想请殿下放弃两国的这纸和亲诏书。”

    贺兰明纾无法从对方的面容上读出半分反应,似乎他天生就是这般冷冰冰的,很难让人喜欢又或是厌恶。

    见孟西洲不语,贺兰明纾继续道:“殿下在九妹失踪的这两年娶亲,是人之常情,毕竟当初八弟寻回那一具白骨回金元时,我们所有人也以为小

    妹死了。”

    “只是现在九妹重新回来,殿下又已娶过亲,还有这正妻的灵位摆在宗庙之中,再让我小妹嫁过去,委实不妥。”

    “殿下今夜也已看到,父皇与母亲是如何疼爱小妹,若是嫁过去做个续弦,又或是侧妃……总归是不妥当的。”

    孟西洲默然,他竟然把这门婚事给忘了。

    如今贺兰卿算是“死而复生”,这份已经被两国双双遗忘的婚约,又突然被翻了出来。

    孟西洲沉默片刻,缓缓道:“二皇子说的不错,此事的确是孤的疏漏,这次回汴京,孤便会上书求父皇去函金元大君,来商议取消这门婚事。”

    贺兰明纾沉浸在昏暗之中的眼底微不可查地一亮,他勾唇浅笑,举杯敬酒道:“殿下知事明理,这杯算是怀玉敬殿下的。”

    说着,二人继续对饮。

    同一时刻,凤阳宫内,内殿灯火通明。

    沈青青举着个话本子看的正起劲,她绾起衣袖,露出大半截玉臂,上面密集的鲜红色疹子成片成片连在一起,看上去颇为刺目。

    起疹子的地方跟烧着了似的,滚烫难忍,她时不时的拿起手边的冰包给胳膊丁一丁。

    送走了太医,赤月端着些茶水点心回到内殿,看自家小殿下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对着话册子一顿憨笑,无奈道:“小殿下您这是何苦啊,不想去参加晚宴也不必用过敏的青虾糟践自己身子嘛,您才刚好一些……”

    沈青青放下册子,笑吟吟的捻起块糕点送入口中,“我若只是为了躲开今夜晚宴,的确不用吃虾子,可若想躲到那人离开金元……就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依照皇宫内太医的最高水平,她这一身的疹子想好,也得等到半个月后了,等那时候,孟西洲应该也已经离开金元。

    她自然也不用躲着了。

    “那人?哪个?”赤月突然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迷糊,但转念一想,小殿下指的应该是那个南璃太子。

    她依稀记得当年小殿下对这个男人是何等的痴迷与疯狂,甚至闹到去求大君非嫁不可的地步。

    “您不喜欢那位小哥哥了?”

    沈青青蓦地一愣。

    往事恍如隔世,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还给他起过这么个昵称来着。

    沈青青无奈一笑,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喜欢了,早就不喜欢了。”

    话音刚落,一位掌事女官领着几个小女官抬着薄纱刺绣紫檀屏风从外走进来,低声禀报:“公主殿下,琉璃殿那里传话说大阏氏带了宫外请来的名医,来为公主瞧病,还请您做好准备。”

    沈青青眉头浅蹙,“名医?从哪里来的名医?母亲不是在殿内参加晚宴吗?怎么又找来了大夫来给我瞧病?”

    “听说是南璃国的名医,连大君都知晓对方名讳。”

    沈青青一听是南璃国人,不免想到跟在孟西洲身边的霍羡,她心头一紧,跟兔子似的跳了起来,赶忙让侍女把屏风摆放妥当,又要了块纱巾遮面,后钻进被子里躲好。

    赤月见她如此,不由得想到小殿下离开金元时,也是这般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

    看来小殿下终于渐渐开朗起来了,真好啊。

    少时,大阏氏一行人进了凤阳宫内殿,霍羡先在外面候着,大阏氏瞅了眼沈青青胳膊上鲜红的疹子,即刻润了眼眶。

    “母亲,女儿没事……”沈青青带着浓浓的愧疚,小声道。

    她知道自次闹病肯定又会让母亲担心,可为了

    不见孟西洲,她只能用这法子了。

    “什么没事,你看看这是没事的样子么,你知不知道,儿时你因为吃了两只虾子,便……”大阏氏想到那次女儿过敏病危,心中便难过不已。

    她想斥责,可又说不出口。

    “女儿不敢了,下次一定不贪嘴……”

    “你喜欢吃那味道的东西,母亲让御厨给你用旁的做,下次可千万不许再胡来了。”大阏氏嘱咐了几句,扭身唤人道:“好了,去把名医叫来为公主瞧病吧。”

    霍羡听到传唤,从殿外一路走进,刚跨进殿门,头顶上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他抬首一瞧,三个样式精美的风铃悬在那,颇有几分童趣之意。

    随后,他留意到公主殿内的摆设,同他在南璃皇宫内见到的迥然不同。

    很多奇怪的摆设与挂件,看的他眼花缭乱,就连内殿的床榻或座椅,都跟他见过的不一样。

    这位金元的掌上明珠,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

    霍羡敛回视线,见床榻那的屏风已经布好

    ,他缓步走过去,温声自我介绍了一番,但并未得到公主回应。

    跟在一旁的赤月出声道:“公主嗓子不适,还请名医开始看诊吧。”

    过敏症并不罕见,霍羡也有独家良药,待他看过小殿下出疹的地方,很快就写好药方,又递出两份药膏,才听屏风那头的公主,发出一声极为粗哑的“多谢”。

    赤月听小殿下调皮,差点笑出声。

    “殿下的嗓子似乎也不好,草民这有一副治疗嗓子的花茶,还请殿下早晚各饮一杯,不日便会痊愈。”

    正当沈青青以为她就这样蒙混过关时,霍羡忽而去而复返,又递给赤月一瓶丹药。

    “殿下往日寒气入体,极难根除,这是草民前段时日调制出的驱寒药丸,请您叮嘱殿下,务必一日三餐,各服一粒。”

    “殿下如今身子金贵,不比往日,还请多多保重。”

    最后一句,听的赤月一头雾水,可沈青青却不一样了,她忽而撑着身子起身,沉沉唤了句“霍大夫”。

    “小殿下放心,草民只是来瞧病的,其他不该见,不该听的,一律都不知。请小殿下务必保重身体。”

    沈青青蓦地一愣,她没想到,霍羡竟能一下认出她来。

    霍羡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殿室,向大阏氏回禀。

    其实霍羡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他明明鲜少多管闲事,但他捏上小公主脉象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意,迫得他想到往日那个躺在榻上的小姑娘。

    她腕子那般细,脉象又那样虚。

    她明明病的那么重,每次见他,都还忍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咳意。

    即便他为她用了最名贵的药,也难以医治她的心伤。

    这件事在霍羡的心里,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好在今日,这件事终于得到释怀。

    她还活着啊,真好。

    霍羡行至宫门,正欲上马车回驿馆,忽而几名内官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霍神医吧?”

    “你们是……?”

    “我们主子小阏氏请您移步,为五皇子贺兰栖君瞧病。”内官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摆出了请的姿势。

    “今夜不行,若是病人需要,还请明日去驿馆寻我……”

    话音未

    落,眼前忽而一片黑暗,他呜咽着,被一众人强行扛走……

    另一头,孟西洲同贺兰明纾酒过三巡,贺兰明纾酒力不济,已见醉意,孟西洲温和笑笑,唤来内官将二皇子抬走,他自己则由一名内官领着出宫。

    夜色朦胧,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耳边风声呼啸,抬眼见马车上熟悉的灯笼摇摇晃晃。自己忽然起了醉意,踉跄两步,伸手被人一把扶住,后翻身上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孟西洲察觉到今夜回驿馆的这条路格外漫长。

    他沉声喊停,唤了声李炎,却无人响应。

    孟西洲心头一惊,掀帘欲走。

    一阵冷风吹来,醉意更浓。

    他腿脚不受控制地发软,昏沉中勉强分辨出周围环境。

    这里是一处闲置无人的院落。

    四周阴冷可怖。

    倏地,脑袋上落下个半封口的粗布麻袋,套上的那一瞬,对方手上麻利一紧,他完全陷入了黑暗。

    心口被人猛地一捶,孟西洲下意识地弓起身子反抗,却已来不及了。

    随即铺天盖地的拳头落在身上,他很少被人如此压制,凝出全身残存的力气,随意抓住手边一人,狠狠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后,是尖锐的惨叫。

    但这叫声很快被人掩住。

    更加猛烈的报复袭来。

    “我去你妈的,下手真狠!”

    “揍得就是你这个狗东西,叫你欺负我妹妹!”

    贺兰煜气急败坏的用金元语骂着,此时周围乱哄哄的,不止他一个人在咒骂,孟西洲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他强忍着自己不去揍孟西洲脑袋的冲动,直到贺兰明纾出面喊停,他才不舍的从孟西洲身上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双手手背开裂破皮,而蜷缩在地上的人,竟然还有意识,时不时的发出一声粗喘。

    贺兰明纾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抬进屋里,又下令绑住他手脚以防万一。

    方才那一幕,他目睹了全程。

    即便被蒙着眼,孟西洲依旧掰断了三个手下的胳膊,与一个人的脖子。

    方才酒中,他下的药可不少。

    却依旧不能把他彻底放倒。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四五个大夫模样的人背着药匣,走了过来

    ,低声请安。

    “先不用管老八,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要活着,还有,去帮他催吐,将药酒排干净。”

    “是,属下遵命。”

    贺兰煜见状,撇了撇嘴道:“二哥方才怎么不让我打他脸啊,那才解气……”

    贺兰明纾冰冷如寒的脸上漾着一抹讥笑,他温声道:“八弟,想什么呢,他可是南璃太子,人不能死,伤也最好不要让外人看出,不然情况很可能会和当时九妹在南璃遇险后的结果一样。”

    “什么后果?”贺兰煜不解。

    “两国开战。” 贺兰明纾话锋一凛。

    “开战就开战!咱们还怕他不成?这混账欺负人都欺负到九妹身上……明明是……”

    贺兰明纾瞪了他一眼,贺兰煜立刻禁了声。

    “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贺兰煜垂首,他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方才一激动,差点把九妹的事讲出来。

    这种事,打烂牙吞到肚子里,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堂堂一国公主,竟成了邻国大臣的外室……

    一想到这件事,贺兰明纾就难以克制腔子里的怒意。

    少时,平缓些许的贺兰明纾突然道:“今日先让他吃些小痛,来日方长。”

    “嗯,二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贺兰煜第一个就不能轻饶他。”

    贺兰明纾眸色泛寒,低声道:“好在,他这个太子之位坐的并非四平八稳,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出使各国。”

    他默了片刻,喃喃道:“他那个死对头,上任太子孟棠嬴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找机会我们得认识一下了……”

    孟西洲似乎睡了很久,他感受到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月匈膛,对方动作极致轻柔,生怕把他弄痛似的。

    即便如此,有几次他还是痛的倒吸口气。

    对方会停下,等他没了痛意,才继续。

    周而复始,为他清理伤口。

    鼻息间,满是浓郁的药香。

    对,他又遇袭了。

    这个念头像是触发了自然而然的反应,提到遇袭,他就想到青青。

    每一次他受伤,青青都是这般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

    “青青……”他顺着这个念头哑声唤了句,想张开双眼,可疲惫与痛楚拖着他

    的眼皮,让他无法完全睁开。

    见那人面色朦胧,像是拢这一层纱,眼睛对焦半晌,也只看清她朱色的唇瓣,还有那身绣工精美的交领襦裙。

    “青青……”

    他再次唤着她的名字,想抬起手去拉住她,可惜胳膊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动不得半分。

    他着急,想奋力挣脱,只这一瞬,一声“咔吧”的脆响从肩头传来,痛的他倒吸口气。

    他很着急,实在看不清对方,却从模糊的身影中,分辨出了对方要走的意思。

    “别走,青青……”

    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肩头流了出来,他发了疯似的,强行挣脱开胳膊上缠绕着的木板。

    孟西洲垂着无力的胳膊,踉踉跄跄支起身子,追着那抹远去的身影跑去。

    “咚”的一声闷响,他被门槛绊住,腿脚失了力,重重的摔在地上。

    额间淌下的血腥还是什么,温热潮湿的液体,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求你,别走……”

    对方没有半分犹豫,疾步走开。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绝望的望着那道倩影化成一点。

    那一瞬间,早已崩坏的心口,再次被撕裂开来。

    那种感觉,要比那夜被人暴打痛的多。

    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此时此刻,脑海里全是青青以前为他包扎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如刑加身。

    更似利刃剖心。

    可是他永远看不清妻子的面容。

    为什么?

    是青青对他的惩罚么?

    如今竟连梦中,都看不清妻子的面容了。

    他会不会再次把她忘记?!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包裹住躺在血泊中的孟西洲。

    他粗声喘着气,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倏然,密如鼓点般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李炎见他肩头上的伤裂开了,固定胳膊的木板子也没了,瞬间急出一头冷汗。

    他赶忙起身,要叫人来帮忙。

    倏地,裤脚被孟

    西洲轻轻拉住。

    他听他哑声问:“青青是不是来过了?嗯?……是不是?”

    “……殿下,您是不是做梦了?属下还是先找人把您扶回榻上,您千万别动。”

    “不,不用管我,先去把青青追回来,她往那个方向跑走了。”

    孟西洲执拗地指着另一侧,不肯撒手。

    李炎眉头一蹙,沉声道:“殿下,咱们现在是在金元,这里没有世子妃,您就是想世子妃了,做梦了。”

    “梦?”

    “是,您又做梦了。”李炎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

    遇到沈娘子的事,爷便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既不能过多刺激,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的由着他来。

    李炎的分寸一直拿捏的很好。

    孟西洲目光呆滞的看向头顶上的漆顶,如梦初醒。

    随即眼前一黑,终是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男主那一段,不知道有没有好一些,的确有点软了,谢谢大家意见

    这几天住院了,可能不在状态,改改改的,尽力在调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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