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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番外8: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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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璃从一出生就是太子,余生之路是肉眼可见的尊容富贵, 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连他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

    可原本顺遂圆满的人生到六岁时却戛然而止。

    其实这之前已经有预兆了, 只不过那时他还小,缺乏足够的洞察世事的敏锐,兼之他的心里还抱有对自己父亲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要离开长安那天他躲在东宫里大哭了一场,虽然太傅说从今以后他必须逼迫自己快速长大,尽快地适应这残酷的人间,但太傅走时也说了, 他还可以做最后一天的孩子, 若是心里有委屈,就尽情地哭出来。

    可这是最后一次, 哭完了, 就必须把眼泪抹干净, 头脑清醒地往前看,往前走, 因为从今往后,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来争取、来捍卫, 再也不会有人把现成的捧到他面前了。

    江璃摒退了内侍, 独自躲在寝殿里哭了一个时辰, 正哭得正起劲, 却见轩窗板微微颤动, 像是被人在外面拨弄, 且拨弄得很是吃力。

    他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眼圈像抹了一层胭脂,红润润的。他走过去,踮起脚尖把轩窗板抬上去,见窗外站了个小南瓜墩儿。

    正是两岁的江偃。

    江璃红着眼睛,极不待见他地冷哼了一声,当即就要把窗板放下来。

    “别……”

    江偃在外面踮起了脚,伸出藕节一般白嫩胖嘟嘟的小手指止住,把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来,艰难地抬到江璃眼前,手指展开,献宝似的把里面的藕花糕给江璃看,嘴里含含糊糊道:“哥……哥,吃。”

    江璃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才不吃,这种东西只有你这种小屁孩才会吃。”

    他又想到父皇就是因为有了这小屁孩才不如以前宠爱他,甚至因为有了他就要把自己赶出宫,不禁心生愤懑,恶狠狠道:“你快走,连我这么点地方你都要抢是不是?”

    窗外的江偃睁大了眼睛,乌灵清澈的双眸里满是疑惑,像是不解江璃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了。

    他踮起脚,紧扒着窗框,软软蠕蠕道:“不……不走,吃……才走。”

    说罢,他又把藕花糕递了出去。

    江璃被缠得无法,赌气似的劈手将他手里的藕花糕夺过,全塞进了嘴里,几乎没有怎么嚼,便就这么囫囵地吞了下去。

    呛得他连咳了几声。

    江偃却全然感受不到他别扭的、憎恨的情绪,只是见江璃吃了自己的糕点,高兴地乐呵呵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小巧的乳牙。

    他用胳膊支着自己短小的身体,顺着窗框又往上爬了几下,身体悬空,晃晃悠悠地挂在窗上,粉面含笑地看江璃。

    “好吃吗?”

    江璃瞧着他认真的模样,腹诽:还真是闲的,吃就吃了,还管好不好吃……

    他冷硬了声音,故意道:“不好吃!太难吃了。”

    江偃一怔,蓦地,仰头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身体便要挂不住,顺着窗外墙壁软绵绵的往下滑,他只得一边低头调整胳膊的位置,再往上爬一爬,然后再抬起头,对着江璃可怜巴巴地哭。

    江璃:……

    他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的响在江璃耳边,如同往他脑子里塞了几个闷雷,一下又一下的轰然炸开。

    江璃半仰了头,欲哭无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被赶出宫的是他,明明凄惨可怜的是他,为什么他还要在这里听这个小屁孩哭?

    他无语问苍天,可耳边的哭声如浪花滚滚,大有绵延不断绝的趋势。

    蓦地,他耷拉下脑袋,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江偃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跟他商量:“你别哭了,行不行?”

    江偃停顿下了,抽噎着看了他一眼,许是在他脸上看到了诚意的欠缺,打了个咯,继续仰头旁若无人的大哭。

    江璃彻底崩溃了。

    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终于,跑到窗前,跟江偃商量:“你别哭了,你要是不哭,我把你抱进来玩。”

    闻言,江偃那收放自如的泪水又止住了。

    他眨巴着一双被泪水洗刷得清莹晶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璃,抽噎了两下,像是勉勉强强愿意高抬贵手,道:“那……好吧。”

    江璃把轩窗板抬头最高,探出头去,搂住江偃把他从窗外拖了进来。

    脚刚一落地的江偃像发现了新奇之景,扑腾着小短腿在江璃的寝殿里绕了好几圈,戳戳这里,摸摸那里,像是对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

    江璃陪着他在东宫里玩了一个下午,江偃出乎他想象的娇气,稍微磕着碰着下都要哭,那句话说不好也要哭,把江璃折腾得几近崩溃。

    好容易暮色降临,终于能把这小哭包送走了。

    江璃长舒了口气,倏然间又发觉,被他这么一闹腾,原本凄郁的离愁别绪似乎淡了许多。

    江偃被乳母抱在怀里,挥着胳膊向江璃告白,不忘道:“明……还……来。”

    江璃在心底冷哼道:还来?再来你也看不见我了,老子明天就出宫了,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这金丝笼就留给你这个小家雀吧。

    他一阵愤愤然,可过后,平静下来,却又感觉到了无边的怅然若失。

    归根结底,是因为景怡的出生他才会被算计离宫,可作为当事人的景怡却是那么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对他这个大哥如此亲近,小小的人儿,就要固执地把自己喜欢吃的糕点给他吃,不吃还不高兴。

    甚至还要和他约好了明天再来。

    他怎么会知道,就是因为他,江璃永远也无法赴这个明日之约。

    后来,江璃去了沛县,再后来,他去了影山学武,有时看见民间的兄弟,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江偃。

    随着岁月的推移,他或许已经长大了,会不会还像小时候一样温软可爱?还是……成人了他会变,和他一样,变得心硬血冷,对于世间万般都渐渐麻木,已在心底掀不起任何的波澜了。

    怀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江璃在滟妃死后没多久,便奉诏回宫了。

    昔日的小屁孩已长成了英朗的翩翩少年,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眸光依旧清澈,他的为人依旧真诚善良,叫他皇兄时依旧如幼时,真挚情切。

    然而江璃却已不是从前的江璃了。

    他在外辗转流离了十年,受尽了人世间的风霜苦楚,在磨难中渐渐把自己的心磨得比铁还硬,这世间的父子亲情、兄弟亲情在他看来已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他本以为他会如此麻木地过一生,直到他遇见了宁娆。

    说来,他们之间似乎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当初南太傅离京时曾欢欣雀跃地找到他,道:“景桓,我替你看中了一个姑娘,模样好,性情好,出身也好,就是宁大夫家的千金。只可惜年岁尚幼,没有到婚配的时候,不过这也无妨,咱们可以先定下,省得一不小心让旁人抢走了。”

    那时江璃根本没当回事,只觉得南安望最近越来越神叨叨了。

    后来,便是南安望一去不归。

    那段时间,江璃陷入伤痛与恍惚之中,他一面不相信走时还生龙活虎的人会突然撒手人寰,一面又沉浸在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亲人离世的痛楚中。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的父皇是想与他亲近,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的。

    他的父皇在那段时间里频繁出入东宫,拖着病体跟他说一些宽慰的话,纵然江璃自认为没有表露太多的伤心情绪在外,可他父皇似乎认定了,他就是在伤心,且久久难愈。

    他在那个时候甚至还在心里暗中嘲讽过,从前他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将他狠心赶走。而现在,他已不需要了,他的父亲似乎又幡然醒悟想来补偿他了。

    这世间事便会这么轻巧,这么随意所欲吗?

    不想给的时候,毫无留情地粗暴收回。想给的时候,又不管你接不接受,统统要往你的怀里塞。

    江璃偏不让他如意。

    他对自己的父皇表现出了极度的恭敬,又总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父皇在亲近了他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终于察觉出了,有些裂痕一旦形成,便穷尽毕生之力也难以修复。

    就如同庙里慈祥庄严的佛像,原本是金光璀璨的立在那里,可若是有一天,有人把它扔进了尘灰堆里,等再想起来要拿回来时,不论往上面涂多少金漆,粉饰得多用心,这佛像也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了。

    有什么东西,终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后来,或许是皇帝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要提前给江璃选定好太子妃。

    江璃便是在这等复杂又微妙的局势里,第一次遇见了宁娆。

    第一次遇见她,刚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儿,就被舆辇上的铁钉划伤了手,见了血。

    崔阮浩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说:“神佛之说,若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就受了伤,见了血,那是不祥的预兆,预示着受伤的这个人会为了她受尽苦楚、尝遍哀痛。殿下本来对选秀不在意,才刚要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就见了血,这不是上天的预兆是什么?可别是个红颜祸水,累得殿下为她吃苦头……”

    江璃对此嗤之以鼻。

    他十分不屑地心想,凭她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世上还有能令他伤心受苦的女人?

    简直是笑话。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崔阮浩的那番神叨叨的话,在后来竟是一语成谶。

    他最先因为宁娆而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是在成亲后,他发现了宁娆和江偃之间那些隐秘的勾连。

    其实那个时候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好好地逼问一下宁娆,让她把瞒着他的事全说明白了。

    或者,他也可以干脆狠下心把江偃逮来,让他说清楚他到底觊觎了什么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可他没有这样做。

    或许,在他坚硬刚强的外表之下,内心深处还残留了一丝丝的软弱。他害怕会在这两人的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话,他害怕他自以为两情相悦、圆满情笃的姻缘,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发现,宁娆把曾经那个冷血心硬、无坚不摧的江璃又变回了食人间烟火、会忧伤,会发愁的普通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怀疑宁娆对他的感情,他一度以为宁娆只是在利用他,他让她当上了皇后

    ,和她一起生下了英儒,他于她而言,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他甚至赌气发狠地心想,再给她一段时间,若是她不能觉悟,不能给予他同样的感情,他就把她关起来,锁在地宫里,让她一辈子都见不得天日。

    他这样想,也当真如此实施过。

    就在宁娆与江偃合谋放走了胥仲,他有了理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她关进地宫里。

    然而,当地宫的门缓缓合上,他丝毫没有报复了她的快感,却在那无边寂寂的静谧里感受到了恐惧。

    是害怕失去的感觉。

    因此,他立即就把宁娆放了出来。

    事后,他冷静下来回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在他无视宁娆的胆怯与哀求仍要狠心将她扔进地宫里的时候,仿佛内心潜藏已久那个恶魔突然挣破了牢笼,飞了出来。

    为非作歹,肆意伤害着他最爱的女人。

    他真的很想对宁娆说:不要再跟景怡有任何的牵扯,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不要逼我毁了你。

    但他怎么能说出口。

    把自己狰狞的内心和阴暗毫无遮挡地展露给宁娆看,只会让她怕了他,让她想要远离他。

    因此,在江偃离开长安之后,他便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小心地伪装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清朗温煦又体贴的夫君,变成了一个好似坦荡磊落、心无半点尘埃的明君,他耐心而周全地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守在宁娆的身边,悉心呵护着她。

    很快,他发现宁娆也如他一般,仿佛她也在辛辛苦苦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以温柔贤德示他,耐心地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像是自觉亏欠了他,想要补偿他。

    他们仿佛是这天底下最情义深笃的夫妻,又仿佛是前所未有的最完美的帝后,两人成亲五年,后宫始终虚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余色。

    这样的感情,足以让外人羡慕,而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江璃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在完美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两人之间各自守护的秘密,仿佛是一道屏障,立在两人中间,当他们想要靠近对方,再靠近时,就会撞到这个屏障上,撞得头破血流。

    终于,压抑已久的不满因那瓶避子药而引发了剧烈的争执。

    当江璃把那瓶药扔到宁娆眼前时,她只是睫羽微颤,稍稍哆嗦了一下,神情却是平静的,仿佛她早就料到,没有什么事是能隐瞒一辈子的,江璃早晚会知道。

    “景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是有苦衷的,但……你给我些时间,我早晚会跟你说清楚的。”

    处在暴怒边缘的江璃自然不会再相信她的话,再加上长久以来的积怨,没忍住连讥带讽了几句,宁娆也不是个能忍让、受气的性子,当场就吵了起来,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时隔多年,江璃再回想这段往事时,还是会很后悔,如果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如果他知道宁娆出了宫宁可自己喝下毒也不肯做半点伤害他的事,他绝不会对她说那些狠话,也绝不会去伤她的心。

    可世上无卖后悔药的地方。

    他将宁娆找回宫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江璃不知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一旦闲下来,守在宁娆的床榻前,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万一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万一她撑不过去了怎么办?

    在那个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不管自己多么的大权在握,不管自己如何谋弈天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会惧怕失去的普通人。

    所幸,上天没有将他逼到绝路,而是给了他一线光明,宁娆醒了。

    醒是醒了,可是却把关于他的五年间的记忆全忘了。

    江璃有时候甚至想,宁娆是不是也对他积怨甚久,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来报复他,把关于他的记忆都忘了,把他气到几乎快要炸开,可她还是一脸无辜懵懂地仰头看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果然是苍天饶过谁啊。

    可是很快江璃便在这种新的相处中觅到了乐趣。

    失去记忆的宁娆对万事都是懵懵懂懂的,因此也格外的依赖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对此深信不疑,哪怕过后阳奉阴违,各种惹是生非,可他却知道,这样不着调的宁娆虽然看着沙雕,但其实是信任他的。

    这种被信任的滋味已是久违,出乎人意料的好。

    所以接下来,他便对宁娆失去记忆这件事慢慢释怀了,有时他甚至想,或许上天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别扭与痛苦,不忍心再看下去,所以挥了挥手安排了这一切,让他们重新开始。

    而宁娆也确实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刚刚相识的样子,那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心思浅得仿佛从来盛不下隔夜愁。

    他恍然发觉,原来他的阿娆曾经也是这般心如浅池,全然不识愁滋味。

    是什么将她变成了后来的样子,而这里面又有多少根由是在他的身上呢?

    他总是暗自埋怨宁娆不信任他,有事瞒着他,而他又何曾全然信任过她?又何曾倾心倾力地保护过她?

    这种觉悟来得太迟,让江璃迅速被愧疚所包围,他决心要好好补偿宁娆,把所有亏欠

    她的好全部都还给她。

    所以,带着她去了沛县。

    他想去看太傅离世之地,也想和过去的自己彻底挥别。

    他狠毒,他多疑,他甚至不信这人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可这并不全是他的错,在他最需要人陪伴,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他一直在被舍弃,被伤害,他为了保护自己,为了生存,强逼着把自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可他现在不想这样了,他找到了挚爱,想通许多,他想变回普通人,与自己心爱的妻子执手共此生。

    他有时看着失去记忆后的宁娆,那么单纯,那么美好,会不由得想,两人明明都被困在那个深宫里做了五年的夫妻,可到头来,她却仍如初见时那般清澈如雪,而他自己呢,却好像如已看尽尘世丑恶的耄耋老人,满心沧桑。

    老天有时还真是不太公平呢。

    沛县一行,却给他带来了超出预料的惊讶。

    他从前便怀疑,宁娆可能会与江偃背后的云梁有瓜葛,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宁娆是已故云梁国主孟浮笙的亲生女儿,是云梁公主。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与云梁的关系甚至比江偃和云梁还要亲密。

    当真是世事无常,狠逮着他一个人捉弄啊。

    十年前,他被那个云梁公主害得颠沛流离十年,好容易挨到她死了,重回长安,又花费了几年斗倒了她的党羽,可转眼之间,他却把另一个云梁公主娶进了宫门,还和她生了一个含有云梁孟氏与大魏江氏血脉的太子。

    难怪宁娆失忆之前总是遮遮掩掩,不敢让他知道。

    这样说来,她当初处心积虑想要嫁给他,甚至为此不要脸地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等等都有了合乎常理的解释。

    宁辉他们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在心里认定了,江璃在知道了宁娆的身世之后一定会虐待她。

    怎么可能?

    他虽然不喜云梁,不喜孟氏,可那个人是宁娆,是他此生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就算她出身云梁孟氏又如何,他会因为区区一个姓氏而去疏远薄待自己最爱的女人?那除非是他脑子进水了。

    可相比较之下,宁娆的表现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

    她似乎认定了江璃不会因为她的身世而对她有所不同,所以在过了最初那几天忐忑之后,又迅速恢复了本性,开始生各种幺蛾子。

    她这样的反应,虽然江璃嘴上说着嫌弃,但却无比心安。

    起码说明她是信任他的,这样的信任,只有在经历了漫长的求之不得后,才会明白它是何等的珍贵。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的所有磨难都走到了尽头,剩下的只需他来操心,等这盘棋彻底下完,天下大定,而他斩除了所有忌惮的人,一切归于平静,他就可以和宁娆一起过上安稳温馨的生活。

    可他低估了宁娆,她虽然从未与云梁族人生活在一起,可是对他们却有着天生的热忱与爱护之心。

    ……

    江璃匆匆赶到淮山的时候,宁娆已伤得很重,可她还是强撑着把血曼珠给了他,那红艳至极的花上沾了她的血,更加的妖媚鲜妍,宛如末世之花。

    是呀,这对于他而言,宛如末世。

    从那以后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这一回宁娆睡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久。

    久到江璃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曾在鸿蒙殿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立誓,只要他的阿娆能醒,他会一生勤政,寡欲,禁奢华,他永远不新建行宫,不造龙舟,轻徭薄赋,这整个太极宫里从此以后都会上行下效。

    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释怀,他不会再念着他幼时受的苦,也不会再想着上天曾经对他何其不公,他什么都能放下,只要他的阿娆能醒过来。

    他愿用半生甚至一世的幸运来换,爱人归来,相偕到老。

    上天终究听见了他的祷告,在他去清泉寺的那一天,宁娆如从天而降一般从身后搂住了他。

    那一刻,江璃只觉天地皆空,余生满足。

    他无比清透地意识到,宁娆从来就不是他命中的情劫,而是他的救赎。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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