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千帆隐映来(3)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鹤背着手走来。远远的他便瞧见了蜷在地上发愣的许南枝,心里骤地一疼。
他不知如何开口,叹了口气走到近处。伸手将那无尽果丢到了许南枝面前:“这东西虽说没传言的那般神奇,但强身健体是肯定的。你如今身子不好,吃了是好的。”许南枝没伸手去接,只看着那果实滚落,掉在了自己脚边。
她垂着头看着地上的果子滚来滚去,心中千头万绪。耳边江云鹤的声音再度传来,他叹了口气:“罢了,东西我给你弄来了,吃不吃随你。”
“你,为了我才去的?”许南枝不知自己在期冀什么,鬼使神差抬头。她看着江云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惊恐地收回了目光,仿若江云鹤是什么洪水猛兽。
江云鹤分明是察觉到了许南枝神色细微的变化,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东西对你有好处,趁早吃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看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天空。算来也是该到了夜里。“天要黑了,早些回去吧。今日里你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
“江云鹤。”许南枝缩在角落之中,哽咽着声音开口。“江云鹤……”
她伸手拉着江云鹤的衣摆,她昂着头,死死咬着唇角。她用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怯生生地瞧着江云鹤。
江云鹤忽然一瞬间,心软了。原是准备转身离去的他,第一次迟疑了。他愣了许久,终于是温柔地蹲下身来:“怎么了?”
许南枝眼中噙着泪:“江云鹤,你能不能告诉我,十年前我阿娘……”
“我不知道。”江云鹤垂下了眼。“十年前的事情,我在查。你相信我,我会去查。你……”
他抬手抚上许南枝冻的通红的脸颊,替许南枝擦掉了眼角挂着的那颗晶莹泪珠:“我希望你不要插手。冲锋陷阵是男子的事情,你个姑娘家,一生岁月静好不好吗?”
许南枝咬着唇,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真相这般接近。她看着眼前那个如星辰般耀眼的少年,不过二十来岁,尚且带着青涩稚嫩的年纪,一双眼早已出卖了他。那样深沉的一双眼,叫人一眼看不到头。
江云鹤看着许南枝死死咬着她的唇,一脸的倔强。到底是知道自己说的话,许南枝是听不进去了。他叹了口气:“罢了,你这样的性子,你若是听的进去我倒是省心了。人家的姑娘,千娇百宠长起来,出了事情自是有父兄冲在前头,每日操心的不过是晨起穿什么,用哪一种脂粉。”
他揉了揉许南枝的发顶,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做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哪里不好。我瞧着顾家待你也是极好,怎么把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许南枝忽然生出几分不甘,她挣开江云鹤的手:“你不愿告诉我当年的事,我便自己查。我不过是活这一辈子,凭什么活成和别人一样。”她冷冷看着江云鹤:“你不告诉我便罢了,终有一日我会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她看着江云鹤,冷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同我说当年的事情,我跟你便没什么好讲的了。我今日最后同你说一回,我不过身如浮萍,草芥一般微不足道,哪里敢高攀睿王殿下。”
许南枝骤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江云鹤拜了拜,一脸决绝。江云鹤很是无奈,只好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亦是站起身来。他看着一脸决绝的许南枝,并不太恼,反倒是生出来一种莫名地心疼。
“我不过是想让你活的松快一些。”江云鹤有些难受的别开头:“我曾答应过你阿娘,要保护你的。君子一诺可值千金,我要你活成都城里最尊贵快活的姑娘。”
“我……阿娘?”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她的母亲。这十年之间,身边的人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对许南枝的母亲总是避而不提。就连许南枝也已经忘了自己母亲的容貌。
她眼中忽然生出些光芒来,她看着江云鹤。“我的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只能听着另一个人来描述自己的母亲。而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让她生出些许心安的男子,竟也只是为了实现故人之托罢了。
“你很像她。”
江云鹤显然是不想跟许南枝过分纠缠以往的事情,匆匆敷衍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许南枝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江云鹤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停住步子,他回头去看身后跟着的那个缩着身子,同个鹌鹑一样的姑娘。他见过张扬舞爪的她,见过狡黠灵动的她,也见到了这会儿乖巧却透着些许孤寂的她。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他看不透,却第一次感慨于她的坎坷。她或许是很多人眼中的高门贵女,轻而易举便能得到无数人求而不得的财富和地位。但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她内心的孤寂,知道她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江云鹤原先觉得,自己是个决绝之人。他从小到大都在接受这样的教育,他是在国仇家恨下出生。生命的意义于他而言,更多的是权利的争夺。自他懂事起,便有人开始教他纵横谋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权利斗争的一部分,别人手中的棋子。
他斗争反抗了很多年,想要从这样的漩涡之中逃离。他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他不可能逃开。即使如此倒不如变成这场游戏的主导者。他唯有让自己变的强大,变得无懈可击。他学会变得决绝,变得没有弱点。不会太爱,不会太恨,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的……重要。
直到他又一次遇上了许南枝,眼前这个姑娘仿佛是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叫他不由自主的靠近,不由自主地去保护。
“我……”他看着眼前的许南枝,终于是做出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