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光明的主场……
周弥在便利店买完东西, 回到大厅,谈宴西刚刚办完入住。
她其实已刻意放慢步调,但显然不必高估日本人过分周到和仔细之下的办事效率。
如此, 只能同乘一部电梯上楼去。
周弥目光略略地向下偏, 不与厢轿四壁反射中谈宴西的视线交汇,平声地问他:“你的助理没来?”
“明天下午就回去, 用不着她。”
周弥一霎静默——只差明说了,他就是为她而来的。
客房在同一层, 出电梯之后, 穿过铺了深灰色地毯的走廊, 谈宴西拿房卡上号码与门牌号对照, 停了下来。两人房间隔了有七八间,周弥的还在前面。
谈宴西拿门卡开门, 一面说:“等会儿,你过来我房间拿一下生日礼物。”
“现在拿不行?”
谈宴西犹豫了一下,似在斟酌, 然而还是坚持,“你等会儿再过来吧。我得收拾箱子, 找找给你的礼物放哪儿了。”他话里三分的笑意。
周弥便说:“好吧。什么时候过来?“
“……十分钟吧。”
到自己房间门口, 周弥敲了敲门。
里头宋满应声说“来了”, 脚步声走过来, 将门打开了。
周弥打量着她, 目光有三分的凉, “以防万一, 我还是给你买了。但我估计你多半用不到。”
宋满笑嘻嘻地去拿她手里的东西,“这回用不到,我留着下回用呀!”
“谈宴西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这么快就倒戈了?”
宋满笑说:“怎么叫倒戈,是合作!上次你从巴黎回来,他就开始问我你生日有什么打算。我也没料到你会来东京出差呀,还好我九月份就跟小白计划要来大阪玩,提前把签证给办好了,不然想给你惊喜还给不了呢!”
“都是谈宴西的主意?”
“差不多吧。过来敲门是我想的;蛋糕放隔壁房间,是他提的。他说,你一定能猜出来是他安排的,不如就利用这个心理,制造双重惊喜。”
“……”周弥有点无语,“嗯,耍弄人心这种事,他是挺擅长的。”
她语气凉凉的,宋满当下都有点慌了,“姐,我不知道别的事情谈宴西怎么样,但今天这事他真挺用心的。他原本是真的抽不出来时间,我都跟他确认好几遍了,包括今天早上我问他,他都说是真的来不了。他说,说不定我做妹妹的来陪着你,你反而更开心一点。”
周弥没有说话。
宋满往她脸上看,“你没有生气吧?其实,要是别的事情我真的不会愿意帮他的,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肯定不插手。但这毕竟是你生日,我也挺想陪你过的……”
周弥摸摸宋满的脑袋,“你用心准备惊喜,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这么刻薄吗?”
她往茶几上看一眼,“花是谁订的?”
宋满干笑一声,“……这么大一束,日本的物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呢?”
周弥总结:“所以,机票、酒店、礼物,全是别人出的,你就出个人。”
“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啊!寄到东城了。”
周弥对她的“审问”暂时告一段落,“你先睡吧,我去找谈宴西拿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
宋满笑得暧-昧,“不回来也行。”
赶在姐姐手掌拍过来之前,宋满赶紧溜了。
周弥去谈宴西门口敲门。
片刻,他过来将门打开,身上风衣脱了,仅穿着衬衫。
将她迎进房间,他自己却往浴室去,叫她再稍等,舟车劳顿地颠簸,实在受不了这仿佛尘土里打过滚的黏腻感,他要先去冲个凉。
周弥坐在沙发上,有些许的无所适从。
她看见垃圾桶里有被掰断的一支烟,猜测方才他应当是想点烟,但这客房是禁烟的,只能作罢。
浴室那侧传来隐约的水声。
她更有如坐针毡之感,有一瞬后悔自己应该直觉回绝掉谈宴西,不必还要什么多余的礼物。
她常常被矛盾的心理支配。
她双手抱着膝盖,手指头无意识轻轻地敲着。
为了放松,身体往后一靠。
便觉察有什么滑下去。
转头一看,是谈宴西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风衣。
她起身,绕到后头去捡。
她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
手指去揽风衣,恰巧触到口袋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衣服掉下来时,它也差点掉出来,离口袋的边缘只有寸许,手指轻轻拉开口袋便能看见。
墨黑色的皮质盒子,正面是竖向排列的“hw”的logo,系墨蓝色缎带,缎带上有银色的“harry winston”的字样。
无法抑制地心脏跳拍。
她通常都会适度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今天一种难言的情绪不断推着她往前,她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缎带,再轻轻翻开盒子。
或许,鲜有哪个女人,面对这样的一枚钻戒而不觉头晕目眩,她也不例外。
几十粒净透钻石烘托出一枚比拇指甲盖还大的海蓝色宝石,那净度和饱和度,像是真将一泓海水凝固于此。
周弥也不例外,她真有一霎的恍惚。
但这一霎过后,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从开门看见宋满那一刻起微微眩晕,如踩云里的心情,也瞬间荡然无存。
反有一种更加说不出的难受。
她低着头,再看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阖上盖子,再照原样地缠上缎带,打上结,原封不动地放回口袋里。
将外套抱起来,妥善地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再回到原处坐下。
约莫过了五分钟,谈宴西出来了。
穿的不是酒店的浴袍,而是白色棉质t恤和灰色的家居式卫裤。以前有时候周弥宿在他的公寓里,会看见他这样穿。
不多见的日常感。
谈宴西走过来,隔了半臂的距离在她身旁坐下。
周弥旋即起身,问他,“要不要喝酒?”
谈宴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目光随她而去。
靠近门口处有一个小冰箱,她蹲在地上将其打开,几缕头发自肩头滑落,微微地一荡。她身上所穿的白色针织长裙并非十分修身的款式,但蹲着的动作还是勾勒出腰-臀和腿部的线条。
谈宴西瞧了一眼,看见她自冰箱里拿出两罐朝日啤酒,便收回了目光。
周弥走过来,递给他一罐。
自己开了手里的这一罐,仰头喝了两口,冰镇过后,那微苦的滋味好像更觉绵长。
周弥这时候才转头去看他,他正慢条斯理地去拉易拉罐的拉环,破开空气似的,“啪”的一声。
周弥说:“明天下午几点回去?”
“四点去机场。”
“那我请你们吃中饭。”
“都行。”谈宴西看她,笑了笑。
周弥目光瞥见他微微仰头,喝了口啤酒,喉结微动,灯光下,那一粒浅褐色的痣若隐若现。
她收回视线,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平静地问:“除了宋满代送的花,你还准备了别的礼物?”
谈宴西点头。
“所以呢?是什么?”
谈宴西偏头去打量她,好似在研判她此刻的心情,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这是能直接剧透的?”
周弥仿佛很认可地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过,其实我宁愿你没准备礼物。”
谈宴西手臂一抬,搭在沙发靠背上,笑问:“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给我准备了足够多的惊喜吗,你再送其他的,只是边际效用递减。”
谈宴西被她突然的经济学专业术语逗笑,“你都还不知道我要送你什么。”
“不用知道。送什么都是一样——已经足够了。俗话不是说,贪多嚼不烂。我是很怕透支快乐的人。”
她很诚恳,话里甚有些劝诫的意思。
而她的目光向来清澈而无由几分坚定。她像是绝对不会迷惘。
这让谈宴西不由自主地,往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自己的风衣看了一眼,“你真不好奇我打算送你什么?”
“不好奇。万一太贵重,我还不起。还会觉得……”
“觉得什么?”
周弥不退不惧地看着他,“觉得你是胜之不武。”
她心里的原话更严重,说出口却还是不由地作了美化。
她想说的原话是:你是趁虚而入。太商人做派,太急着兑现收益。
但终究,她还是觉得这么说过于露骨且伤颜面,没必要。
谈宴西看着她,笑了笑,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好严重的指控。”
他笑过之后,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你说今晚的惊喜已经足够多,那这里头,包不包括我?”
周弥顿了一下,垂下目光,却没回答他。
谈宴西缓缓地出一口气,笑说:“你不否认,我就当你觉得是了。”
周弥不作声地又喝了一口啤酒。
谈宴西也随她,端起啤酒,那清凉微苦的味道,在喉咙里又化作无端的隐隐的痒,他再出声,声音就有两分的沙哑,“我听你的,剩下的那礼物我不送了。那么,我能不能从寿星这儿讨点东西?”
周弥看着他,等他说。
然而,谈宴西并未出声。
随他声音而落,是易拉罐轻轻磕在茶几上的一点声响。
他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那条手臂,这时候才显示它蓄谋已久的意图,垂下去,只差一点,便要搭上她的肩膀。
而周弥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身,“……我该回房间了,宋满等着给我开门。”
自己都觉得从动作,到言辞,到语气都过分的生硬,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回找补,“……谢谢你用心准备这些。今天的生日我很高兴。”
谈宴西有点懒散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送她。
周弥说不用,而他执意。
谈宴西步伐比她大得多,两步就走到了她前面。
他抬手去替她开门,然而,握住门把手,却是一顿。
没有犹豫地一抬手,一掌拍在那一排的开关上。
房间里灯齐齐地灭了。
无处可逃的一种境地。
黑暗里,一条手臂伸过来,径直将她腰一搂,她脚步不受控地往前,直接撞进他怀里。
他们用着酒店提供的统一的沐浴露,可周弥仍觉得他身上的香味更厚重些,好像这气息不单单进了鼻腔里,还去到了喉间深处,叫她有点发梗的一种痒。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去推,因为很清楚,任何不够果决的动作,必然将演变成为“欲拒还迎”。或许局面将会彻底失控。
当下,他也不那么安分,手掌在她腰间,动作隐秘而细微,分寸试探的意味。
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畔,顷刻那一片的皮肤就烧起来。她能觉察,有好几次,他似都要转过头去,进攻的意图很强烈,如果他要吻她,她避不开的。
然而,然而,他还是克制下来。
只这样抱着她,将她勒进骨肉的一种力道。
“谈宴西……”
周弥几乎是在叹息。
体温接触,叫她心里油然而生的一种近于本能的渴望,让她立场严明的言辞像是一个笑话。
唯独尚有一丝清明的意志还在顽固抵抗。
她知道这温暖再叫人沦陷,也不是她此刻真正想要的。
“开一下门,好不好?”
谈宴西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开手。
抬手,打开了开关。
周弥回到光明的主场。
而谈宴西的表情仿佛已从她这里获得了他所需要的信息,笑意温热地伸手替她打开了门,掌着门扇,目送她。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