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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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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听到庆慈的话,众人全都回味过来——比起煞费苦心藏起来,将带毒的茶壶直接扔出窗外确实是凶手当时最好的选择。

    萧静勾勾手指:“去看看。”

    燕然领着几个金鳞甲去了。过了一会,燕然便带回来了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裹着几片细碎残瓷,以及几根新鲜的树枝,枝头还挂着翠绿的树叶,但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已经慢慢弥散在房间里。

    “这可是驿站的茶壶?”庆慈指着那几片残瓷问方青山。

    方驿丞上前辨认,点头道:“正是。”

    庆慈又道:“方驿丞再闻闻这几根树枝。”

    方驿丞使劲吸吸鼻子,道:“又苦又刺鼻,的确跟那被褥的味儿一模一样。”

    萧静又勾了勾手指,燕然将树枝扔在地上,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很快,只见一簇碧绿的火苗瞬间从新鲜枝叶上燃起,瞬间就将这几根树枝烧着了。

    利老爹忍不住点头,道:“就是这样的火,着得忒快。”

    庆慈看向云墨:“云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云墨慢慢抬起头:“纵然姑娘猜对了那茶壶里有叠翠又如何?小的不过是例行给大人房里送了壶茶水,且送完就回了房间,其后夜间一直与梦棋在房里未曾出来。若说那茶水里有毒的话,梦棋比我晚回房,他不是也有下毒的可能?还有,姑娘说我早上先确认了薛大人的死亡云云,可姑娘有没有想过,毕竟梦棋还在大人房里,若是大人当着他的面早早喝下了茶水,当场毒发,小的不就提前暴露了?”

    “别撒谎了云墨,”梦棋在一旁冷笑,“你我二人贴身伺候大人多年,你了解大人,你也了解我。咱们都知道大人只喜后半夜睡醒才喝茶,再加上大人腹泻不适,我既然端药给大人,定会让他睡前喝药,切莫碰茶,以免影响了药效。”

    庆慈插了一句,反问梦棋:“你有没有想过,那日为何你也会出现同你家大人一样的症状?”

    梦棋眉头一皱,很快明白她是何意,怒目看向云墨:“还是你干的——”

    庆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补了句:“你得感谢云墨,为了把你支开,不过给你下了点泻药而已。”

    梦棋已经气得有些发抖了,碍于北疆王面前,咬牙道:“大人待我俩恩重如山,你却下毒杀他,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当天打雷劈!”

    云墨眼神哀恸一闪,随即平静了下来。

    “姑娘若是一心认定小的是凶手,那小的便是吧。”

    本来以为云墨是个懦弱爱哭的,没想到如此嘴硬,庆慈倒是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

    她无奈长叹一声:“云墨,你以为,是不是你杀的薛大人,对王爷来说很重要吗?不论凶手是你还是梦棋,亦或者是在场的其他人,就算杀了你们,薛大人也不能复生了。”

    云墨不语。

    庆慈盯着他,忽然又问:“听口音你是筠州人士?父母健在吗?家中可还有亲人?”

    云墨慢慢耸直了肩膀,紧紧盯着庆慈的眼睛:“姑娘何意?”

    庆慈无辜道:“不过是想知道你伴随薛大人多年,有那么多次下手的机会,却为何会选择在那晚下手?实在有些蹊跷。”

    云墨敛起眼神:“姑娘如此聪颖,大可以继续推论。”

    “本姑娘确实聪颖,用得着你说?猜便猜,”庆慈被他阴阳怪气的语调逗笑了,“早晨薛大人计划吃小黄鱼,你还叫孙连去城里采买,证明晌午你并没有下手的打算,而下午薛大人去轻点货物,方驿丞说依然一切正常。可转眼到了傍晚,薛大人和梦棋就开始腹泻不适……唔,定是你在那时候下手了……”

    庆慈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你选在那个时间突然下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拍手掌,“不,也有可能是你遇见了什么人!”

    云墨的表情已经完全木然。

    庆慈问:“方驿丞,你确定所有访客都有记录?”

    方驿丞点头:“下官确定。”

    “那日真的没有访客找薛大人?”

    “真的没有。”

    可那晚明明有客人来访。

    一旁萧静忽然开了口:“方驿丞,去把住客记录拿过来。”

    庆慈眼神一亮——对!就是住客记录!

    那人不在访客之中,却能出入驿站,那便极有可能是住客本身!

    庆慈连忙补充道:“特别是前一日下午入住的宿客记录!云墨碰见的那人一定是那日下午才来驿站住宿的。”

    方驿丞去了驿站大堂,很快将一本住宿记录带了回来。庆慈接过来,翻到上个月薛忠明遇害那几页,整个人倏忽一滞:“怎么少了一页?”

    再一细看,偏偏少的正是她想要看的那一页。

    萧静点了点记录簿:“有人恰巧将这一页撕去了。”

    撕掉了?

    方驿丞一听,顿时慌了:“王爷……这……不可能吧……”

    庆慈将记录簿拿给方青山看,方青山手忙脚乱地翻了几遍确认,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有谁查看过这本记录簿?”庆慈问。

    “是……”方驿丞汗冒得更多,一个名字挂在嘴巴想说又不敢说。

    萧静打断他:“是万芳年。”

    方驿丞艰难点头:“王爷英明,确实是万大人。”

    灵州知州万芳年?庆慈这才想起,这位知州大人案发当日便来过驿站,接管了薛大人的队伍。他顺手查看住客记录倒是正常。不过,会不会正是万芳年查看这记录簿时,发现了什么,有心替某人隐藏身份,便自作主张撕去了这一页?

    可五十万两银子万芳年都能说成是被人掉包了,这一页记录感觉他也是不会承认是自己撕的。

    眼见着刚摸到线,结果线又莫名断了,这还怎么查?

    庆慈脸色沮丧起来。

    萧静抬眼看她,忽然嘴角一扯,慢悠悠道:“本王不是说了,这才是刚刚开始。”

    庆慈鼓着脸颊,点点头,又问:“那眼下薛大人的案子该怎么结?”严格说来,还是缺少一个直接能钉死云墨作案的证据,但云墨不推脱也不承认,直接定罪倒是显得屈打成招。

    “将云墨押下,严密看管,薛大人的公子就要来灵州了,届时交给对方处理,”萧静起身,对庆慈道,“想要证据也简单,去会一会万芳年,定然又会有新的发现。”

    说不上圆满,但庆慈明白,薛忠明的案子眼下只能到此为止。

    金鳞甲带走了云墨,驿站众人回到各自该回的地方。吃过晚饭,萧静领着庆慈,站在驿站后方空地,看燕然指挥金鳞甲将几棵大树挖出来烧掉。

    夜色里,绿色火苗窜起好高,急速燃烧一阵,最终只剩下一股苦味在空气里弥散。

    庆慈望着萧静英俊的侧脸,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肃穆气息。王爷这是在伤怀感慨吧?庆慈想——薛大人身为武官,年轻时候历经过战场残酷,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没想到一生戎马,却最终死于一场亲近之人的谋杀。

    想到这,庆慈扯了扯萧静的衣袖,轻声安慰道:“王爷,薛大人在天有灵,定会感谢您千里迢迢为他主持公道的。”

    萧静回眸,看到庆慈安抚的眼神,眉梢微挑,却问:“庆慈,你信这个世上有公道可言吗?”

    “信的,”庆慈仰头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笑呵呵道,“王爷,您知道吗?小时候我只要表现出众一些,师叔师伯们总是说是师傅给我开了小灶,是师傅偏心云云,直到今年的出谷校考,我打败一众师兄师姐,得了第一,那些师叔师伯们再也不好意思说我了,因此今年的出谷校考的题目是他们几人凑在一起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师父他老人家完全没参与。”

    萧静看她,声音轻渺:“因为你得了第一,所以才信有公道了?”

    庆慈摇头,笑嘻嘻道:“不,是因为相信公道会存在,所以我一直努力,从来没放弃过,这才能让我得了第一呀。”

    看来庆慈这丫头小时候过得并不如意,丹拂子那老头也不知道护着她?

    萧静心中浮起怜惜。

    若是他在……望着庆慈的无忧无虑的笑脸,萧静有些怔然。

    庆慈见他沉默:“王爷,您又在想什么?”

    萧静回过神,道了声无事,抬脚往驿站走去。

    庆慈连忙在后面追:“王爷,等等我——”

    众人在驿站停顿休整一晚。说去会一会万芳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万芳年倒是领着灵州衙门的人马浩浩荡荡找来了。

    “微臣昨夜才知晓殿下已经来了灵州,未曾远迎,实在是该死,还望王爷赎罪!”

    万芳年见了萧静便下跪请罪。庆慈趁机打量他的模样,五十多岁,面容温润,很和书生气息,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便是一位清秀儒雅的谦谦公子。

    “怎么感觉冯项泉老了也长这样?”庆慈站在萧静身后,低声嘟囔一句。

    萧静没回头,但是庆慈分明听见他鼻尖溢出一丝笑意。

    两人这样一顿,面前俯地的万芳年等不到座上萧静的回应,略略惶恐起来,又磕了一个头,加重了声量,道:“望王爷赎罪!”

    萧静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咸不淡:“起来吧。”

    “谢王爷!”万芳年直起身,恭敬道,“微臣自从知道王爷要来江南,便早已经提前为王爷准备好了住处,还望王爷赏脸!”

    萧静冷笑一声,道:“万大人莫不是以为本王是来江南游山玩水?”

    万芳年赶紧赔笑,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忧殿下一路舟车劳动,想为王爷分忧罢了。”

    “万大人如此善解人意,甚好——”萧静懒得跟他打机锋,直接道,“只是章大人还等着修河道,万大人便将那五十万两给本王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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