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南
第三十八章
张联一脸不可思议:“庆姑娘来京城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清风两袖学士张’的大名吗?”
清风两袖的学士?听起来应该是个好官……庆慈摇摇头:“没有。”
“张清风便是内阁大学士,不过他能走到这一步,与他的另一个身份密切相关。”
见张联卖起了关子,庆慈愈发好奇:“张大人,不知是什么身份啊?”
张联道:“张清风便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与咱们北疆王还有那么点拐弯亲戚。”
国舅爷啊?庆慈这便理解姚千同哑炮的原因了——皇亲国戚的顶层人物,不把京兆衙门放在眼里属实正常。
庆慈不解:“听张大人的意思,是国舅爷的身份让他成了大学士?”
大学士是皇帝的参政顾问、首席幕僚,国舅爷往往都是挂名一个富贵闲职,远离朝堂,怎么这位张国舅爷官职这么高?
张联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就是两年前废太子起兵造反,国舅爷替先皇挡了一刀,后来先皇临终便要求北疆王准张国舅爷任大学士一职,共同辅佐新帝。”
原来如此。
“不过,他不是人称‘两袖清风’么?”庆慈若有所思道,“感觉应当是个严谨守礼、治下有方的人,他的店铺怎么会如此嚣张?”
张联耸耸肩道:“这就难讲了,毕竟狗仗人势也是有的。”
庆慈了然。
只是没想到,此事过了没两天,庆慈请人给家中送米,竟然也买到了这种发霉大米。
庆慈望着拆开的米袋,秀眉蹙了起来。她为了避开张国舅爷家店铺,买之前特意选了家生意普通的小店,掌柜的话里话外还说自己是小本买卖,比不得京城里后台强硬的大粮行。
所以,并不是张清风的店家故意欺客,而是有一批发霉大米混进了京城?
庆慈提了半兜子米,找去了店家,还没进店,远远便瞧见门口围了几位大娘,个个都在同掌柜的掰扯那米的问题。
庆慈看了一会,只得去了京兆府。
“此事须得上报,”姚千同面色疲累,“最近天天有百姓来衙门告状,大小粮铺均出现了质量问题。”
庆慈问:“您是要写折子吗?”
“没错!老夫非得参他一道!”姚千同吹着胡子写折子去了。
庆慈提着半兜米,出了京兆府。夏日是真的来了,街上走了一会,大晌午的日头晒得她头晕脑胀,前几日挨了两下的后脑勺,又有些隐隐作痛。
庆慈一个恍惚,手里的米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还没等到她去捡,一旁的书画铺子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只见那人先庆慈一步,将地上的米袋捡了起来,递给庆慈。
庆慈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中年男子,面容温和,保养得很好,穿一身绸缎长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老爷。
“姑娘,你的米袋。”
庆慈连忙接了过来,正想说感谢,身后店铺紧接着出来一位小厮,对方怀里抱着字画,看穿着亦是十分精良。
那小厮见自家老爷竟然替别人捡米袋,立刻瞪了一眼庆慈,气势汹汹道:“我们大人堂堂国舅爷,替你捡米袋是你的荣幸,还不速速感谢?”
中年男子不悦道:“成双,不得无礼!”
国舅爷?眼前这人就是张清风?
庆慈忙躬身一礼,笑道:“多谢张大人。”
那中年男子眉梢一挑,冲她微微一笑:“姑娘客气。”
张清风被小厮簇拥着离开了,庆慈盯着二人身影,后知后觉这张清风家的小厮竟然如此嚣张,难怪他家米铺的掌柜不怕京兆府了。
庆慈重新散买了大米,搁回家中,趁着日头还高,叫了个马车去了一趟城西东槐树村。周正两夫妻下地干活不在家,周霖去了学堂,周芳蝴蝶一般从院门奔出,欢快道:“庆姐姐,你可好久没来了!”
庆慈将买来的糕点递给她,摸摸她的脑袋,问:“你项泉表哥最近如何?”
周芳天真道:“项泉表哥挺好的,还会陪我玩,就是经常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让我进房看,神秘得很。”
“那冯夫人呢?”
“表舅母吗?她接了很多针线活,在屋里做活呢。”
庆慈颔首:“走吧,咱们先去看看你表哥。”
两人手拉手,走到冯项泉住的小屋,庆慈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冯项泉走过来开了半条缝:“阿芳,等会再……”
看清面前的庆慈,冯项泉一怔,面上立刻有些赧然:“原来是庆大夫来了。”
庆慈笑眯眯道:“冯公子,天气热了,你手腕的线该拆了。”
冯项泉依然呆在原地:“哦,好。”
庆慈好奇道:“不能让我进去吗?”
“哦,庆大夫请进,”冯项泉将门打开,又缓过神似的,忽然快步走到书桌旁,三五下将桌面上的东西遮了。
可惜他一只手,动作再快,桌上的东西也被庆慈看了个正着。
“原来冯公子是在房中练习左手写字?”
冯项泉见遮掩不及,只好道:“正是,只是还在练,现在写得尚且不能入眼。”
看了冯项泉果真振作了起来,庆慈心里高兴,指着桌上没遮住的字迹赞道:“冯公子太谦虚了,我看你就是睡梦里写,比我的字好看百倍。”
冯项泉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垂下眼睫:“庆大夫谬赞。”
冯夫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到庆慈也十分欢喜。庆慈仔细打量这对母子,有段时间不见,二人面色都不错,眉目舒展许多,看起来母子俩都已经重新振作起来。
冯项泉伤处恢复得很好,庆慈给他拆了线,换了新研制的药膏。恰巧周正两口子也从地头回来了,见了庆慈,非要留人在家吃饭。周正热情地宰了家中一只鸡,庆慈临走前便偷偷往周芳衣兜里塞了三两银子。
回了槐花巷子,庆慈歇了半个下午,再次思索置办房产铺面的事情来。李五已经抓起来了,看来还得再寻丁记的小二打听新的靠谱牙人。
一出门,便见燕然站在门外。
庆慈眼睛一亮,立刻伸头往巷子口看去,果然王府马车静静停在大槐树下。
庆慈转身锁了门,立刻朝马车跑去。
燕然望着庆慈欢快的身影,一句“王爷叫庆姑娘过去”的开场白登时卡在喉咙里。
“王爷,您找我?”庆慈站在马车边,囫囵吞枣似的行了个礼,抬起亮晶晶的眼眸,隔着纱帘望向马车内,“我要上车吗?”
马车里似乎传来一丝轻笑:“上来。”
“哎!”庆慈应了一声,快速爬上马车,一掀开门帘,便见萧静坐在里面,剑眉星目,直直看过来。
庆慈见他便心中欢喜,冲他笑得更加灿烂:“王爷安好。”
这几日萧静忙得厉害,连午饭也要拖到半下午,可这会他见了庆慈这幅笑模样,倒是觉得满身疲惫顷刻散了三分。
萧静斜眼觑她:“怎么了?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难不成有什么好事?”
“好事算不上,倒霉事倒是有,”庆慈将京城大小粮铺都有售卖发霉大米的事情说了,又提及遇到了张清风一事,问,“想来或许是大米运输环节出了问题?”
萧静点点头:“本王自会派人去查。”
北疆王肯接手那是最好不过,庆慈恭维道:“还是王爷圣明!”
萧静又暗暗打量她一眼,总觉得今日庆慈看他目光热切而亲密,他眉头微蹙,问:“有事求本王?”
“啊?”庆慈眨眼,脑子一转,“还真有。”
从东槐树村回来的时候,庆慈就在想冯项泉的事情,对方好歹是今次会元,大好人才就这样缩在农家小院里,十分屈才。
庆慈提了冯项泉改练左手的事,赞道:“冯会元十分谦虚,说字写得不好,可我看了,比很多人写得好看多了,”觑了一眼萧静,忙道,“当然比王爷您的字还是略逊一筹。”
萧静嘴角终于噙了笑。怪道这丫头今日小嘴抹了蜜,过分殷勤,原来是想替冯项泉谋一份差事。
“此事本王也记着了。”
庆慈立刻又道:“王爷英明!”
萧静不愿再听她糖衣炮弹,摆手道:“你的既已说完,那便听听本王的事情。”
“王爷您说。”
萧静盯着她,目光审视:“本王近日要去江南一趟,身边缺一位懂医术的丫鬟,想到庆大夫法觉寺那日扮丫鬟活灵活现,所以特意来问问庆大夫,可愿随本王一道同往?”
庆慈想也不想,便道:“愿意。”
萧静弯唇,问:“此行路途遥远,且有一定的危险,庆大夫可以想好再答。”
庆慈立刻点头:“想好了,愿意。”
萧静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坚定,眼底一闪而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只听庆慈又问:“王爷,我能问问咱们这趟去江南所为何事啊?”
“江南从去岁就一直干旱,整个春天只下了三场雨。朝廷前段时间拨了白银五万两去往江南两道,旨在修缮运河河道,预防夏旱,”萧静眼神严肃起来,沉声道,“前两日传来消息,新上任的江南节度使薛忠明被人杀害在途中驿站,而他所护送的五十万两雪花银不知所踪。”
“有人杀了节度使大人,劫走了修河道的拨款银子?”庆慈瞪直了眼。
“是。”
嚯,这可真是骇人听闻,难怪王爷说有一定的危险。可是……庆慈困惑道:“这跟我懂医术有什么关系?”
萧静道:“以上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江南道筠州下辖有个村子,全村人得了怪病。”
庆慈忙问:“什么怪病?”
萧静道:“一年之内,村中几位孕妇要么无故流产,要么生下的孩子畸形,村里很多人掉发掉牙,手指脚趾溃烂,现已经被封村。”
这等病情庆慈也没见过,她立刻陷入了沉思。
萧静盯着她娟秀的脸庞,低声又问了一遍:“如此,你还愿意同本王前往吗?”
“庆慈本就是医者!”庆慈抬起眼眸,眼中坚定更甚,“庆慈愿同王爷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