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干亲
第三十四章
布料商人家里姓汪,开绣坊的主家姓方,两家交好,连宅子都买得近。
汪夫人见了庆慈一行,忙问自家儿子的下落如何,得知没有进展后,一脸难过,差点没站住。一旁的小丫鬟连忙扶她。
“汪夫人,令公子那日究竟是怎么丢的,能再说一遍吗?”庆慈问。
汪夫人红着眼,似乎连话都不想说了,指了指身旁的小丫鬟:“你说与大人们听。”
“是,”小丫鬟礼了一礼,慢声道,“回各位大人,那日方家二房娶新妇,我们老爷夫人带着公子应邀过去祝贺。到了方府,方小公子院里的人就来请我们公子,因着方小公子与我们公子是干亲兄弟,平日里一直玩在一起,所以我们公子便跟着去了。等到午宴结束,便听下人们说找不到方小公子和我们公子了。”
“所以你们汪府的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丫鬟点点头。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看来具体的情况还得去方府询问。
临走前,庆慈又问:“贵府和方府结成干亲,只是因为生意往来吗?”
小丫头不好回答,看了一眼汪夫人,只见汪夫人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止,我夫君和方老爷从小一个学堂长大,共一位老师教导;我和方夫人结识后,彼此投缘,巧的是,我们当年各自出嫁,请得是同一位全福人,生产那日更是撞在一起,用了同一位稳婆;而两个孩子,从小玩在一处,也是亲如兄弟,最后再加上两家生意互相帮衬,这才结成干亲。”
原来如此。
告别汪府,众人转头走了半条街,就来到方府。
方府气氛也很凝厚,丝毫没有娶进新妇的洋洋喜气。方夫人一听孩子们的下落依然不明,同样的一脸痛不欲生。
庆慈将来意说明,又问了一遍事情经过。
方夫人叹道:“两个孩子据说是在后花园玩,下人们一时没跟上,就不见了人影。起初还以为是不是落了池塘,花大力气将池塘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在后花园玩,然后下人一时没跟上?”庆慈秀眉蹙起,这怎么跟姚元康当日的情形有点相像呢?
庆慈忍不住问:“两位公子没有偷偷回小院,换衣服之类?”
方夫人一愣:“没有。”又问,“姑娘为何这么问。”
庆慈不好说京兆府尹家的儿子就是这么丢的,只摇摇头,道:“夫人见谅,我只是随口一问。”
张联在一旁道:“方夫人,能否带我们去后花园看看?”
“自然可以。”
方夫人便令身边的小丫头带着众人往后花园走去。
方府不愧是富户,家里府院虽比不得王府的气势以及姚府的精美,但也是处处亭台楼阁,环境十分优美。后花园更是设计得巧妙,移步易景,赏心悦目。
小丫鬟道:“官爷们,这儿便是后花园了。”
众人往后花园里徐行,两边树木被雨水冲刷,木叶显出一股生动的翠绿,衬着道路上一排稀疏的鲜红大灯笼,似是绿林里点缀的红花。
张联问:“这灯笼很新,是婚礼那会挂的?”
小丫头轻叹:“回官爷的话,正是。”
庆慈环顾四周,正觉得莫名熟悉,听着小丫鬟方才叹了一口气,她顿时明白这叹气背后的深意——府上丢了自家孩子,又丢了亲友家的,这么久没消息,方家人上下心里只怕已经做好了凶多吉少的心理准备——眼前这些灯笼恐怕在方府心中,也失了喜庆的感觉。
方府后花园看了一遍,一无所获,众人只得告辞。
调查第一天,颇有些出师不利。
天色渐晚,细雨依然在飘。众人只得往京兆府回转。庆慈坐在马车内,脑子里仔细琢磨今日这四家的所见所感,忽然闻得车外喧嚣声起,她撩起窗纱,发现马车已经走到了京中大街。
看了两眼,庆慈正待放下手中窗纱,忽然余光瞥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亲密扶着一名女子,说笑间齐齐抬脚跨进面前酒楼。
庆慈脑子里似乎有一口钟,嗡地一声被人敲响。
“停车——”
驾车的衙役吓了一跳,连忙勒马。
一旁张联驱马走了过来:“庆姑娘,怎么了?”
庆慈看了看张联一行身上的官服,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的酒楼,眼珠子一转,便道:“张大人,我想起来我还有点别的事儿,就不随你们回衙门了。”
“可需要我等陪……”
庆慈连忙摆手:“不用,一点小事,不用劳烦诸位大人。”
张联见京中大街热闹繁华,距离庆慈家也不远,便笑道:“那庆姑娘自己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庆慈利索爬下马车,“大人们慢走,咱们明日见。”
众人同她颔首,勒起手中缰绳,离开了。
庆慈望着几人身影远去,抬头看向面前的酒楼——“天鸿阁”三个烫金大字,在夜幕里被灯笼照得熠熠生辉。
天鸿阁她已经熟悉,在大厅里转悠一圈,没见到刚刚瞧见的身影,庆慈又朝后院走去。
在后院中稍一溜达,一楼几间包厢内的情景,便能透过纱窗和下人上酒菜的开门功夫看得清楚。绕了一圈,没有见到想找的人,庆慈又上了二楼。
依稀记得天鸿阁掌柜说过二楼十几间包厢都不大,庆慈一间间确定,依然无果。
刚刚应当没看错吧?庆慈略一思索,将视线看向了第三层。
天鸿阁第三层一踏上去,便踩到了厚厚的地毯。这一层应该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包厢。庆慈小心排查着,一间间观察过去
眼瞅着走到中间的楼梯口,侧前方包厢的门忽然打开,刚刚看到的那道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直直朝庆慈这边走来。
庆慈心头暗叫糟糕,想也没想便一把拉开身边包厢的门,直接闪了进来。下一刻,她便隔着身后门板,听见那人脚步声从门外经过后,渐渐远去了。
心跳间,只听身前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躲谁呢?”
庆慈抬眸,待看清屋里的人时,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萧静着一身白袍,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还拎着一盏细嘴酒壶,正姿态风流地斜依在窗前美人榻上,眼神幽静,似笑非笑朝她这边看来。
愕然变作惊喜,庆慈咧咧嘴,乐了:“王爷,您怎么在这?”
萧静慢悠悠直起身子,手里还拎着酒壶,懒洋洋道:“你还未回答本王,躲谁呢?”
庆慈这才想起来,连忙又打开门,伸头左右看了看,刚刚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不过这近距离的一面,已经让她足以确认对方身份。
“王爷,您猜我刚刚看的谁了?”庆慈关了门,朝萧静走近几步,立刻闻到对方身上浓厚的酒气。
萧静撩起眼皮,悠闲看她一眼:“看到谁?”
庆慈便将今日四家情况说了,最后抚掌兴奋道:“我刚刚看到李五了!就是那个说每天疯魔找儿子下落的李五!他刚刚是揽着一名女子,说说笑笑进的天鸿阁!”
明明是来天鸿阁喝酒作乐,却与家中老母说自己天天在外找儿子——这个李五绝对有问题!
李五有问题,那么奇哥儿丢失的情况就很可能另有隐情……庆慈想起李五老母亲说过的,李家大门那晚一直锁着。
起先庆慈还觉得蹊跷,门锁着,到底孩子是怎么凭空不见的呢?
现在想来——若是李五半夜回来了呢?
庆慈被自己阴暗的想法吓了一跳:“王爷,您说李五不会就是拐走孩子的歹人?他会不会跟胡家有什么仇?拐亲儿子只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说不定奇哥儿现在在某处被李五藏得好好的呢?”
萧静觑她一眼,抬手又斟了杯酒,语气慵懒:“那汪方两家呢?李五一个牙人,跟两户富商有何仇恨?与姚千同呢?”
这倒是,太多说不通。
庆慈神思流转间,便见萧静将酒杯递了过来。
“既然来了,陪本王喝一杯。”
庆慈立刻接过,满脸堆笑道:“怎么能让王爷为我斟酒呢?王爷,您别动,我来、我来。”说着,抢过桌上的酒壶,又为萧静斟了一杯。
萧静安静瞧她献殷勤,欲拿起酒杯,又被庆慈拦住。
“哎——”庆慈凑近了,眨眨眼,“王爷,今日这酒不知有什么说法没有?”
萧静睨她一眼:“什么说法?”
庆慈小心翼翼道:“就是……您好端端地不在王府,跑来这喝酒,是不是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
这会子她已经察觉出来,今晚的萧静神态比往日多了份玩世不恭,以往矜贵威压的形象似乎散了三分,行动间倒是透了些京城纨绔子弟的风流意味来。
庆慈目光在桌前酒盏里暗暗打转——这是已经喝了多少啊?
“重要日子?”萧静嘴角一嗤,漫不经心道,“本王的生辰算不算重要日子?”
庆慈手里的杯盏差点没拿稳。
“今日是王爷您的生辰?”
“嗯。”
萧静手腕一抬,已经喝完了杯盏里的酒,他盯着庆慈:“该你了。”
庆慈连忙也一口闷了,顾不上被辣得发痛的舌头,在自己荷包摸了摸,只摸出二两碎银并几枚铜板,一时有些赧然,羞愧道:“王爷,在我们药王谷,喝寿星寿酒就要给彩头的,可是我不知道今日是王爷生辰,没给王爷备下礼物,是我的不是……”
萧静见她面色真诚地望着自己,一汪水晶晶的大眼无辜而天真,萧静从那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半晌,他唇边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打断她的话,从她手里掂走一枚铜板,淡声道:“生辰不是什么大事,这便够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呢……”庆慈杏眼一瞪,忍不住反驳,“生辰怎么不是大事?”
话音一落,她倏忽觉得心头煌煌一闪,不由低声喃喃重复了两遍。
“生辰怎么不是大事……生辰怎么……”
“啊……”庆慈猛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望向萧静,“王爷,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