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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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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天色将亮,朝霞弥空。

    大殿此刻已经有小沙弥在清扫地面,远远见月洞门那里走来两位香客。看长相,男子气宇轩昂,女子亭亭俏丽,可二人一身衣裳均是灰扑,沾了些污泥,似乎是经历一场大难一般。

    小沙弥揉揉眼,复又看清那男子头上的发簪竟然是一柄竹枝。

    来寺里住宿香客大都富贵,穿着打扮十分讲究,这二人从后院而来,怎生如此狼狈?

    小沙弥还没来得及上前询问,只听正殿上方响起几声奇怪的鸟鸣,随即几位身着黑衣的带刀人士从上方屋脊处飞了下来。

    “属下救护不力!”带头那人开了口,声音惶恐,“请王爷责罚!”

    萧静没有多言,只沉声道:“金鳞甲听令,召集山下所有人马,封锁法觉寺各方出口,不准任何人离开。另外,让京兆府和巡捕营的人都过来,就算把法觉寺翻个底儿朝天,也务必找出敌国奸细!”

    “属下遵命!”

    很快,山下待命的王府人马便气势汹汹地进了寺庙,庙里小和尚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慌乱地聚在一起,惊慌地望着大殿上那位发号施令的男子。

    圆脸觉能站在人群里,喃喃自语:“原来他就是北疆王……”

    不知哪个小和尚又喊了句:“……糟了,连主持都不见了踪影……”

    和尚们失了主心骨,各个目露凄惶。

    燕然也赶了过来,见到萧静立刻下跪,萧静拦着他,将废井之下的情况说了,燕然抬手领命:“属下这就带人去那里查看。”

    萧静道:“甲四同去。”

    “甲四听命!”一位个头稍矮些的黑衣人站了出来。

    庆慈一听,原来金鳞甲里还有女子。她心里明白,萧静是让甲四去处理洞窟内那两名女子。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和巡捕营的人都来了。

    姚千同见着萧静,差点老泪纵横。自从那晚小禅院失火,萧静和庆慈全都不见了踪影,这几日以来,姚千同心里像是揣着包火药似的,整日提心吊胆。

    “王爷千岁千千岁!”姚千同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王爷和庆姑娘能安然无恙,老臣终于能安心了。”

    萧静宽慰他两句,随即将卑戎人在法觉寺的信息说了。姚千同领命,同巡捕营的人马一起,将法觉寺的所有和尚带走到一边审问。

    庆慈一直等着萧静安排自己的去处。这几日过得可谓是颠沛流离,她现在只想回槐花巷子的小院,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吃上一顿热热的小馄饨,最后痛痛快快睡上个一天一夜。

    好在萧静并没有留下督查的打算,他吩咐了所有的事项,最后看向庆慈。

    “你今日有何打算?”

    “啊?”庆慈以为他又要使唤自己,连忙道,“王爷,我今日大概会很忙。”

    “忙什么?”

    庆慈老实道:“回家洗澡洗衣吃饭睡觉。”

    萧静嘴角一提:“回去还得亲自烧水洗澡?”

    “对啊。”不然哪来的热水?

    “亲自洗衣?”

    “呃……”庆慈心道,这倒是可以攒一攒。

    “亲自做饭?”

    “我不会做饭啊,”庆慈挠头,“我可以去街上……”

    萧静打断她:“跟本王回王府。”

    “啊?”

    “王府前阵子新来了江南的厨子,”萧静反问,“你不想去?”

    庆慈早已饥肠辘辘,闻言立刻吞了吞口水:“想去。”

    萧静满意地看她一眼:“走吧。”

    一刻钟后,二人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望着法觉寺的山门渐渐在视野里消失不见,庆慈放下手中窗纱,看向车厢里的萧静。

    对方正闭目休憩,微微偏过侧脸——是对身边之人十分放心才能安稳入眠的姿势。

    两人这几日在山洞里,每晚便是这么个距离,各自倚着石壁睡觉。此刻车厢封闭,庆慈见他对自己没有防备,心中竟然有些又回到了小山洞的错觉。

    目光从男子英挺流畅的侧脸落在他脑后的竹枝发簪上,庆慈心道,果然长得好看便可以肆无忌惮,萧静便是穿一身麻袋恐怕也要比旁的男子来得俊俏。

    再低头瞥了眼自己,裙角不知在哪里撕了个口子,指甲缝里还有污泥,头发不用说肯定也是乱糟糟的……

    庆慈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一趟法觉寺探秘,真是恍然如梦。

    想着想着,便心安理得起来——若不是眼前的萧静,她哪里要来受这些苦。今日去王府,她一定要好好享受,使劲儿捞回本来。

    王府果然是王府,别说热水有人烧,便是连小衣服也都有人提前备好。

    庆慈被丫鬟们领着去了一间比自己小院还大的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繁杂的粉色纱裙,被丫鬟们按坐在了镜前上妆梳头。

    “哇,姐姐们手艺真好,”一番涂脂抹粉后,庆慈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吃惊,“这竟是我么?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两个小丫鬟被庆慈逗得捂嘴笑:“姑娘忒会说笑了,是姑娘本来就长得美。”

    庆慈喜滋滋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个发式我也没见过。”

    梳头丫鬟介绍道:“姑娘气质俏丽可爱,奴婢觉得这个‘灵山髻’非常适合姑娘。”说着,又往庆慈发间插上几枚金步摇。

    “这些就不用了吧!”庆慈连忙推辞。

    “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丫鬟道。

    萧静吩咐的?庆慈愣怔间,丫鬟已经调整好了步摇的位置:“姑娘看看,喜欢吗?”

    庆慈望着镜子里华贵清丽的少女,喃喃道:“确实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

    庆慈却又摇摇头,坚持道:“好姐姐,留一支便好,太沉了,压得我脖子疼。”

    丫鬟见她坚持,只得取下来两支。

    打扮完,庆慈又被领着去了一间精美小院。

    “王爷一会便来,姑娘在此等候,有事便叫奴婢。”丫鬟们说完,恭敬退下。

    庆慈提着裙摆,小心跨进房门,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山珍海味,俱是她没吃过没见过的式样。

    庆慈顿时眼前一亮。

    可她没有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裙。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次和悦公主身上的布料便是这种吧?

    又想起自己头上正戴的这支金步摇,缀那么大一颗东珠,便是戴一支也觉得脑袋沉甸甸地。

    还有自己指间,庆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她从来没有染过这样鲜艳的指甲。

    庆慈站在原地,咬了咬唇,心绪复杂起来——

    萧静对她这样,应该是对自己这几日表现的报答吧?不,他是王爷,怎么能是报答,顶多是嘉奖。

    对,当然是嘉奖。别的不提,最起码,解决那头灰狼也有她的贡献。萧静好吃好穿地嘉奖她难道不应该么?

    太应该了!

    庆慈心中天人交战一会,渐渐说服了自己。

    萧静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庆慈站在门口愣怔出神。

    “怎么了?”萧静走到她身后,问,“看什么呢?”

    庆慈被他冷不丁的出现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二人离得很近,萧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立刻钻进庆慈的鼻尖。

    很明显萧静刚刚也是重新洗漱过。此刻他换了身水青色家袍,衣领处滚了一圈银边,头戴一顶玉冠。

    庆慈视线一定,发现他的簪子竟然还是雕成竹枝模样。再细看他的衣袍,布料上印着竹枝花纹。

    庆慈呆呆看着,刚刚平复的心又猛然一跳。

    可为什么跳,她也说不清楚。

    与此同时,萧静也在打量她。

    见庆慈梳着灵巧的发髻,面上妆容华丽不失甜美,眼神懵懂无辜,红唇微张,一支金步摇晃在她白皙的颊侧,摆动间珠玉流光,十分衬她。

    这丫头打扮起来,竟像是哪家贵女,倒是唬人。

    萧静眉梢一挑,眼中聚起一丝惊艳的笑意:“发什么呆?”

    庆慈眨眨眼,回过神来,连忙躬身,福了一福:“王爷。”

    “吃饭了。”萧静下巴点了点屋内。

    庆慈赶紧又退后一步:“王爷您先请。”

    萧静颔首,进屋落了座,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坐。”

    庆慈点头,跟着坐了过去。

    萧静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好意思,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

    “吃吧。”

    庆慈默默点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她确实不好意思,但又不是萧静以为的那种,可究竟为何,庆慈暗暗瞥他一眼,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莫不是被头上金步摇给压傻了不成?

    两人安静吃了一会。

    忽然,萧静道:“一会本王要进宫去,你便在王府休息。”

    这是让她在王府睡觉?庆慈直觉想推辞,只听萧静又道:“那两名女子已经被甲四接到府中,你休息好了去给二人看看,顺便问问情况。”

    这事儿确实不好交给其他人去办,庆慈只好道:“好的。”

    萧静看她餐盘一眼,觉得她好像没吃多少,问:“怎么?王府的厨子还不如本王手艺?”

    庆慈一愣,脑海里又翻起石洞里二人因为烤鱼味道而你来我往的斗嘴记忆来。

    她觉得自己脑子此刻有点跟不上,只能讪讪一笑:“王爷说笑了。”

    说完感觉萧静还在盯着自己,庆慈只得又多夹了几筷子鱼肉搁在碗里,小声道:“术业有专攻,王爷您确实还是更适合办大事。”

    萧静似乎笑了笑:“吃饭吧。”

    “哦。”

    二人不再说话,安静用完了饭,萧静看她一眼,便走了。

    庆慈则被丫鬟们领着上了小院二楼休息。

    小院后面临湖,三面被绿树环抱,上了二楼更是将一众美景尽收眼底。

    二楼正房面积宽大,前后门都打开,微风吹拂,令人心抒气畅。一圈书架上摆了很多杂书,窗下一张美人榻,东面摆了一张书桌,桌面上笔墨纸砚俱备,看着像是闲时会客的书房。

    果然丫鬟道:“这里是王爷会客的小院,王爷说了,若是无聊,架子上的书姑娘可以取来看。”

    庆慈走到书架旁,浏览了一圈,大都是散文杂记,并一些异国风俗游记。她抽出一本《北疆游记》,跟着丫鬟去了侧房。

    侧房便是一间卧室,布置得同样简约而舒心。

    庆慈握着书卷,环视一圈,见床榻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边疆日升图,寥落几笔,笔墨恢弘,颇具气象。

    丫鬟见她盯着那画,笑着解释道:“这幅画还是王爷当年第一次在北疆打了胜仗后所作。”

    原来如此,庆慈恍然,这便能理解画中豪气冲天的气势了。

    “姑娘便在此歇息,我们就在拐角,姑娘有事叫人就好。”丫鬟们交代了,又退下了。

    庆慈笑着道谢,目送丫鬟们出去关了门。

    整个侧房只剩她自己。庆慈回望那副画,目光渐渐往旁,落在了一角的署名上。署名简单,只有“禅听”二字。

    这便是王爷的字么?

    禅听,庆慈心中默念,萧静萧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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