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机关
第二十三章
斜坡深陡，好在都是杂草。庆慈滚了足足七八圈，终于停在一处平缓地带。
“庆慈！”
庆慈缓缓睁开眼，脑袋里空白一片，眼冒金星一阵后，隐约听见上方萧静由远及近的呼唤。
“王爷，我没事……”她哎呦一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觉得手下触感微妙，低头细细一瞅，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具腐坏严重的尸体，被枝叶遮掩，正躺在她的手边。不知名虫蚁正在尸体上密密麻麻地爬行，有两只甚至还爬到了她的指尖。
“啊——”
庆慈连忙甩开手，顾不得浑身酸痛，一骨碌爬了起来。
“出了何事？”萧静穿过杂草枝头丛，恰好顺着斜坡找了过来。
庆慈抚着胸口，指着地上，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这有具尸体！”
萧静疾步走过来，先左右看她，见没有大碍，这才走到那具尸体旁，捡起一根木枝，撩起对方身上的衣物。
“农夫打扮，”半晌，萧静站起身，眼神渐渐锐利，“头被人用利器斩断，已不知去向。”
头被斩断？
庆慈缓过了心神，也走到那尸体旁，又检查了一遍。
“这腐坏程度，此人应当死去月余之久了。”
萧静若有所思道：“一个多月前，断云山的猎户曾经在山中发现两具无头尸，京兆府对那案子至今毫无头绪。”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无头尸……竟然这么巧？两人对视一眼，直觉这具尸体与那案子很可能扯得上联系。
萧静沉声道：“四周找找。”
“是！”
两人沿着草丛石缝，在这处坡底仔细检查一番。很快，不远处的萧静忽然停下脚步，低声唤她。
“庆慈？”
“王爷？”
“过来看。”
庆慈走了过去：“王爷，怎么了？”
话音一落，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庆慈觉得头皮瞬间都要炸了——
面前高大的草丛下摞着无数具尸体，看衣裳有男有女，腐烂程度各异，但同样全都没了头颅。所有尸体就那样杂乱无章地被扔在一处，像处理废料一般。
这太古怪了！他们二人在这一片好歹也过了几个日夜，可以说除了落脚的山洞，这片深坑几乎没有人迹，完全称得上与世隔绝。
可眼前这些尸体，看衣裳都是农夫村妇一类，到底是怎么被人杀害后又丢弃到此处来的？
“这里明明荒无人烟……”庆慈站在萧静身侧，满脸地不可思议，“可这些尸体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啊……”
萧静听着她的低语，忽然凤眼微眯。
他顺着尸体堆渐渐往上望去，面前斜坡正上方恰恰是刚刚二人搜寻走过的地方。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得到丛生的茂密树木，以及后方嶙峋的石壁。
“王爷，您在看什么？”庆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此刻光线已经黯淡很多，她个头没有萧静高，连上方树丛也只能看个梢儿。
萧静目光沉沉，盯着某处，忽然眉梢一挑，道：“找到路了。”
找到路了？
庆慈心头一跳，不由看向萧静。对方侧脸坚毅，眉眼里俱是冷静。仿佛纵使面前千军万马，而他始终是那位运筹帷幄、不畏强敌的常胜将军。
庆慈当下就信了他八分：“王爷，我们能出去了？”
萧静沉吟一番，道：“去试试就知道了。”
两人顺着眼前的位置，从坡底爬上坡顶，再次站在了刚刚庆慈摔下来的路径上。庆慈环视一圈，在地上看到了之前走过留下的石块记号。
这里是他们搜寻过的，可路到底在哪呢？
只见萧静从脚边捡起一个石块，朝着面前的石壁高处狠狠砸了过去。砰一声，石块砸在峭壁上，掉在下方草丛里。
萧静又捡起了第二块，第三块……很快，峭壁一处传来了一道明显不同于前几声的闷响。
就是这里！
萧静盯紧那处，腾空一跃，脚踏虚空，稍一悬停，立刻使出浑身力气朝面前石壁拍出狠劲一掌，随即空中一转身，跳落回来。
只听一阵轰响，面前的石壁竟然像门一样缓缓震开了一道两人宽的缝。
庆慈在底下目瞪口呆。
原来这山壁上有一道门一样的障眼机关？
她蓦然回望刚刚爬上来的坡底，心中这才恍然大悟——无头尸们之所以会叠七竖八地杂乱摞在一起，正是被人从高处机关那里随意抛下的。
换言之，那些尸体确实是“凭空出现”的！
而萧静正是猜到了这一点，才顺着尸体堆的位置确定了抛尸的地点只能是近前的这处山壁！
因此所谓出路便肯定就在这山壁之后！
“王爷英明！”庆慈眼泪都要下来了，恨不得就要对萧静连拜三个大礼。
萧静忽然大掌捂住她的嘴，拉她入怀，藏身在一旁树丛下，男人低沉的声音附上她的耳畔：“有人来了，别出声！”
庆慈的唇紧紧贴着萧静的大掌，不知是惊还是慌，她僵在萧静怀里没敢动弹。
下一刻，就听到有脚步声出现在上方。
“他娘的，这机关的门怎么从外面开了？”有人骂骂咧咧。
另一人谨慎道：“速速关起来！”
庆慈一听机关门要关了，心中一慌。却见萧静从腰间摸出什么，飞快抬手，下一刻，两人一起惨叫着从高处狠狠摔落下来，没入那片落尸的草丛里，再无声响。
“抱紧，别害怕。”
萧静松开捂着庆慈的手，将她往身侧用力一抱，运气而起，点踏几步，凌空一腾，单手一把扣住了那道门缝的边沿。
紧接着，庆慈便感到萧静尝试着将自己单手送上去。可惜，两人这姿势实在艰难。一次未果，两次未果……没多久，庆慈感受到萧静身体在吃力得震颤，甚至听到了对方胸腔里发出了一声闷吼。
庆慈整颗心已经跳在了喉咙里。
二人悬挂在如此高的位置，万分凶险。她整个人被萧静单手环抱着，动也不敢动，瞪大了眼睛不敢往下看。
“王爷……您送我下去吧，”庆慈感觉下一刻萧静就要撑不住了，颤着嗓子道，“我可以去洞穴等您来救我。”
“不！”萧静的声音仿佛从牙根里挤出来，“本王……从不抛弃……下属……”
说完，他一声低吼，竟然就这样单手将庆慈送上了门缝高台。
没了庆慈的重量，萧静顿时轻松很多，他调整了呼吸，一鼓作气，咬牙一个翻身，终于也翻上了高台。
高台边沿，两人一个坐着，一个仰面躺着，俱都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
慢慢平息了心中震荡，萧静缓缓坐了起来。他看向身边的庆慈，对方正盯着自己发呆，不知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怎么？”萧静忽然嗤笑一声，“吓傻了？”
庆慈眼神慢慢有了实质，她的目光凝视在萧静英俊的脸上，忽然傻兮兮一笑。
“王爷，我们成功了！”
这丫头可真爱笑……萧静定定看她，脑中闪现一句感慨。
随即，他唇角微牵，朝庆慈伸出手，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身后一条幽暗通道，隐隐有光。
但两人都没有去关心那里将会通向何处。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机关门缝边沿，齐齐望向下方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洞穴方向，谁都没有出声。
高处风声列列，吹缠起二人的衣摆。
而远处夜空，一轮圆月高悬，如水清辉洒向面前广袤寂静的深谷。
“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等着，”萧静垂眸，看向庆慈，问，“怕不怕？”
“怕呀，”庆慈正望着那轮皎洁明月，抬头看他，唇边梨涡浅浅，真诚道，“可是王爷在身边，有时候就觉得也没那么怕了！”
萧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垂下长睫，率先转了身。
他沉声道：“走吧，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捣鬼。”
这甬道一丈宽，二人并肩同行无碍，却曲曲折折，十分幽深。虽然地形复杂，时不时会遇到些奇形怪状的石柱和大小不一的石窟，好在一路畅行，但并没有碰到什么岔路口。
两人往深处走，渐渐觉得空气里热度上升，萧静抬手摸了摸石壁，摸到了一片水迹。
正欲说话，便听得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隐约人声。萧静立刻拽着庆慈，躲进旁边一个岔出来的小石窟里。
两人凝神静气，只听得一些奇怪声响回荡在甬道下方。
然后有人怒道：“那俩小子死哪去了？谁去看看？老五？”
有人吭哧吭哧回道：“老子正爽呢，让别人去。”
庆慈还在纳闷这人在爽什么，萧静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庆慈心觉奇怪，可声响还是漏进了耳朵。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有人闷哼一声，舒爽怪声道：“幸好那京兆府的人都走了，不然空远的送子法会开不成，老子上哪里享用这些个娘们去？”
“老五说得是！”
几个男人闻言，齐声桀桀狂笑起来。
原来法觉寺所谓求子灵验是这么个灵验法！
庆慈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这群畜生！
萧静看着身前庆慈满眼的愤怒，心底也是无比震怒。勾结敌国，奸、淫、妇女，杀人抛尸……这个法觉寺简直就是个魔窟。
又有人道：“怎么还不去看看？老七，你去。”
有人嘟囔一句，提着裤子朝萧静二人所在的甬道方向踢踢踏踏走来。
这是一定要与对方遇上的！
庆慈整个人还被萧静捂着耳朵，她急得摇了摇脑袋。
萧静却松开了她，深深看她一眼。
“躲好，别出声！”
说完，他便从小石窟里闪身出去了。